第十三章:白衣的织命者
一身白衣的男子举着一把黑伞,走在魔界贫瘠皲裂的红褐色土地上。
那黑伞遮蔽着极昼时节暗红色的天空抛下的炙热光辉,热浪在男人周围翻腾,扭曲着干燥的空气。
远处,恨不得踏破地表的铁蹄声震耳欲聋;相反方向的远处,则飘忽地传来马车车轮碾过土地的稀碎声响。
白衣男子抬头,做出一副仰望天空的样子,视线被那黑伞遮住。
“天数。”他喃喃着。
他名叫赖瑞,是一个吸血鬼,前黑斯帕奇帝国皇都守备军第三骑兵队队长,血骑士赖瑞杜昂思男爵。
前些日子,被皇子马瑞奥斯任命为特使,率领二百名精英血骑兵,搜索国境,缉拿一名袭击了皇子的女性吸血鬼奴隶。
最开始,整个缉拿任务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顺利地进行,由近至远一个一个对皇都周遭的城邦城镇以及村庄逐一排查。挥霍了大量龙币,从各种所谓的目击者口中搜集信息,最终,成功地锁定目标的位置——几天来她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国境线边界的某荒废小镇附近。
赖瑞毫不迟疑,在得知犯人所在位置的第一时间,便使用传送阵,将二百名铁骑传送到了那个荒废小镇之中。
然而还是来晚了一步,幸而那里还有一些流浪者,询问得知,犯人被一名白衣男子带走。
于是,又下达命令在附近搜索那白衣男人的踪迹,最终在国界线外茫茫旷野上,找到了那名踽踽独行的白衣人。
赖瑞向他表明了皇都守备军的身份,希望他能配合,交出那名女性吸血鬼。
白衣人举着他那把黑伞,说:“她已经被我送到人间去了。”
然后摇了摇头,又说:“要人可以,只不过,时机未到。”
这种行为无疑是无视黑斯帕奇帝国皇室的权威,赖瑞率领着二百名铁骑对白衣男子展开了进攻。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力量:白衣男子收起了那把黑伞,白光瞬间笼罩住了血骑兵部队,那光白得刺眼,白得发烫,白得似乎可以焚尽世间的一切,白得令人恐惧,无法描述的白光,那样的白,有且仅有一片无止境的白色,白到让他感到了黑暗。
血骑兵,是黑斯帕奇帝国特有的兵种,由从小接受及其严苛的训练,具有超高服从度完全听命于指挥官的,骑乘着骸骨战马的吸血鬼精锐战士组成。二百人的血骑兵部队,无论放在哪个城邦,都算得上是一支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其战斗力甚至抵得上一些小型佣兵团。
然而就是这样的部队,一瞬间就在那白光的照耀下,灰飞烟灭。
只剩下赖瑞一个人活着。
他躺在地上,虚弱得无法动弹,身上燃烧着的炙热白色火焰正在蚕食他的身体,白衣男子站在他的身边,黑伞遮挡住红黑色的天空,也把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下。
他对赖瑞说:“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愿意为你们打开通往人间的入口。”
他顿了顿,又说:“然后,你再回来找我。”
躺在地上的赖瑞哭笑不得地问道:“为什么要让我回去一趟?”
好多疑问在赖瑞心头环绕。你直接把入口给我打开让我去抓人不好吗?还有既然你愿意帮助我们为什么又要把她送出魔界呢?
他用手指了指赖瑞,燃烧着的白色火焰熄灭,一瞬间本来濒死的赖瑞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白衣男子则踏着悠闲的步子,走向远方。
他说:“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于是,他孤身一人返回皇都卡尔夏拉,向皇子说明情况,皇子当然十分生气,出动了二百血骑兵,却抓不回来一个女隶。
好在,比起赖瑞的失职,皇子还是更执着于活捉那名刺伤他的吸血鬼奴隶。
两天前,他率领三百血骑兵,再次启程,前往国界线的边境,寻找那名神秘的白衣男子。
他本是一个性格温和的吸血鬼,无奈生于血骑士家族,先辈世代为皇室鞠躬尽瘁,他也只得加入皇都守备军。本来这次抓捕任务结束后,他是打算拿着工资去偏远的小镇娶个媳妇养老的,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
对于前些天的经历,他真的是思绪万千,其一,他搞不清楚那个白衣男子到底什么来头,那样恐怖的实力,皇都的那三名将军恐怕都不是对手。应该也就只有最强的赤肤魔,翼魔之主撒拉顿才能和他打个平手吧。其二,他始终不理解明明愿意帮助他们捉捕那个奴隶,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回去汇报一下再带部队回来?
不理解归不理解,他也没什么办法。这个世界,没有强权和力量,那就只能任人差遣。
他也只是个服务于皇都的吸血鬼战士,对于白衣男子那种人物,他清楚自己并没有能平等和他对话的资格。
经过两天的漫长搜寻,终于,血骑兵部队的斥候找到了白衣男子的踪迹。
虽然很不想再见到那个恐怖的男人,他根本不知道再次相见会发生什么,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赌上帝国的荣耀,哪怕是死也要硬着头皮上。赖瑞叹了口气:“我尊贵的皇在上,愿您佑护我们。”
三百名血骑兵集合,追赶正在旷野上漫无目的流浪的白衣男子。
骸骨战马践踏着大地而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响声逐渐向白衣男子逼近,白衣男子举着伞驻足。
血骑兵部队在白衣男子面前整齐地排列着,赖瑞下马,俯身,单膝下跪,向白衣男子致以黑斯帕奇帝国的最高礼节。一是出于对强者的尊重,二白衣男子毕竟饶过自己一命。
“先生,您的话我以转达给皇子,我奉命归来,希望您能信守承诺。”赖瑞低着头,并不敢看他。
“是时候了。”白衣男子缓缓地说道。
收起黑伞,紧握在手中,赖瑞下意识地双手抱头缩到骸骨战马的身后,他生怕收起黑伞后,那恐怖的白光再度亮起。
白衣男子举着黑伞,伞尖发出刺耳的噪音,切割着时空,在空气中画了一个椭圆。椭圆内是一片仿佛海潮般不断涌动的深蓝色混沌。
“踏过这道门,你们就会被传送到人间。”
赖瑞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脸上毫无血色,直感觉从头到脚底一阵暴寒,这是徒手撕出时空裂缝么?我的个天!时间空间永不可逆,这是四界自古的铁则,就连号称最难以学习的,咒术师们掌握的传送术,其本质也只是将目标从一个地点移动到另一地点。用力量强行改变空间的连接方式,这已经超出了赖瑞所能理解的范围。
“遵遵命”赖瑞支支吾吾地回答着,然后招呼着血骑兵部队,准备踏入那个椭圆形的时空裂缝。
“再等一下。”白衣男子重新举起了黑伞。“还有客人没到。”
“什么客人?”虽然好奇,但赖瑞也不敢多问,摆手示意部队停下脚步。
缓慢转动的车轮声和略显嘈杂的叫骂声,伴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七驾马车行驶在干裂的土地上,晃晃悠悠地驶向血骑兵部队。
“哇!这顿吃的是真爽啊!”莫比拉揉着他圆滚滚的肚皮。躺在马车上哼哼着。“我就说吧,那小镇开得起那样的酒馆,日子过得肯定滋润,居民的肉质也一定很好。”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长得俊俏的小魔给我留着!!!”贝达琳满脸的不快,乘坐着最大的马车走在车队的最后,八匹骸骨马拉着她堆成山一般硕大的肥胖身躯艰难地向前移动。“上了年纪的翼魔肉烤起来才好吃!年纪小的直接吃了太浪费了!而且你还一口生吞!”
“小魔生吃多好啊!”莫比拉那他的尖爪剔着牙。“那味道多鲜啊。还有贝达琳你能不能收敛点,你就说得跟我一只小魔没给你留似的,你好哪口我还不知道吗?整个镇子三十几个小魔,我就吃了四个,你还嫌我不给你留。就你把他们祸害完,除了你自己咱几个谁能吃下去?”
“那你没打酒馆里那几个魅魔的主意?”车队为首的马车上,团长头枕着双手,叼着雪茄仰面躺在马车里小憩,卡西米斯雅妖娆坐在团长的腰上,讪笑着问莫比拉。她自己的马车上载满了新鲜的来自不同种族的生肉。堆满血肉的马车后面则载着因过度兴奋而昏睡过去的温米莱莫。
“魅魔嘛那本来就是为了满足欲望诞生啊。哎呀我不跟你们吵那个!没意思。”剔完牙,莫比拉从马车上坐起来,四处张望。“安峦呢?安峦呢?我要找他玩会去。”
夜白坐在团长左手边的马车上,摆弄着从酒馆里搜刮来的几枚宝石:“安峦已经走了,估计是接私活挣外快去了,他不吃魔族的肉,你总不能让他饿死吧?”
“为啥团长不让我接私活啊?我也想多挣点,偶尔改善改善生活啥的。”莫比拉嘟着嘴抱怨着。
“拉倒吧你,放你接私活?指不定给团长捅多大篓子回来呢。”贝达琳依然不厌其烦地拿话呛莫比拉,她似乎对他抢了四个小魔吃的事耿耿于怀。
“前边那是什么?”突然间,夜白丢掉手中的宝石,警觉地站了起来,目光向远方眺望。
团长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但并没有起身。
“时空裂缝?”莫比拉浮夸地尖叫着。“不会吧!居然遇到这么好玩的东西?!哎你们说那东西通向哪?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光有时空裂缝,那血骑兵部队你没看到?”夜白依然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团长,要不要绕过去。”
团长抽出一只垫在脑后的手,用指尖夹下雪茄,缓缓开口:“过去看看。”
七辆马车停在白衣男人的背后,而赖瑞的血骑兵部队驻足在白衣男人的面前,那时空裂缝就夹在着两股势力之间。
“米歇尔。有些年头没见了。”白衣男子慢悠悠地说道。赖瑞并不知道他口中的米歇尔指的是谁。碎翼的众人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都是实力不弱的强者,虽然感受不到任何的杀意和力量波动,但谁都知道敢直呼团长大名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小角色。
“嚯,有好戏看了有好戏看了。”莫比拉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兴奋地注视着白衣男子。
团长跳下马车,扭了扭脖子:“呦,老熟人啊。你这老不死的怎么还活着呢,我记得你应该已经死了吧?”
白衣男人微微侧过身:“对前辈,不应该用这种无理的态度。堕天十几年,圣堂教你的那些礼仪全都忘光了是么?”
“你觉得现在的我还会在乎那个地方曾教过我什么吗?”
“我并不感兴趣。”
米歇尔把未抽完的雪茄扔在地上,用穿着龙皮靴的脚碾灭微弱的星火,阴沉下脸:“你怎么会在这?”
“你猜得到的。”白衣男子的语气始终波澜如水,米歇尔的情绪逐渐紧张起来。
沉默了几秒钟,咬咬牙,向干涸的地面啐了口唾沫,米歇尔还是用求人的态度开了口:“能不能,放过他?”
“这是他的命运,也是四界的命运。”白衣男子举着伞,绕过时空裂缝,向远离佣兵团和血骑的方向走了几步。
“我,编织命运,而你,可以尝试阻止。”白光亮起,黑伞之下的身影逐渐化为虚无。
“你他妈”米歇尔恶狠狠地咒骂着。
“团团长”待白衣彻底消失后,夜白跳下马车站在米歇尔的身后,轻轻地问道。“那个白衣人是谁?”
“这你不需要知道。”米歇尔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然后又打量打量面前的血骑兵部队。“喂!你们又是干嘛的?”
“奉黑斯帕奇帝国皇子之命,前往人间捉拿逃犯。”赖瑞笔直地站在地上,语气还算礼貌地回答。眼前这个人他有过几面之缘,臭名昭著的碎翼佣兵团团长,堕天的座天使:米歇尔朗泰度寒。
“我见过你,之前你们帝国将军求我办事的时候,带了几个人,有你一个。”米歇尔摸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点了点头,他猜到那个男是为了什么而打开的这个时空裂缝了。“那个啥,去人间抓谁啊?不去行不行?”
“吾皇之命,恕难违逆。”
米歇尔二话不说,一拳击碎脚下的岩石,手伸进碎裂的地面,抽出一把盛放着血红色光芒的两米多长的巨剑。
“哇!跟了团长一年多终于见到了!”莫比拉也跳下马车,偷偷摸摸地接近米歇尔。“团长的武器,四界七十二妖刀之一,灵刃乌鸦咬。今天有意思的事真是太多了!!!”
夜白拿胳膊肘怼了莫比拉一下:“严肃点,就你话多,没看出来团长怒了吗?”
米歇尔将血色巨剑抗在肩上,妖刀散发令人不安的不祥气息。
“跟你们好好说话你们不听,哈?”
“打听打听你们帝国的那几个将军敢不敢跟老子说一个不字?”
“恕难违逆是吧?”
米歇尔转过头,汹涌磅礴的杀意山洪一般爆发,双眼绽放着暴虐成性猩红血光,对着车队吼了一声。
“妈了个逼的,给我杀光他们!!!”
什么你妈的命运,我就逆给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