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终焉的开始

韩雨亚坐在酒吧的角落里,摇晃着杯中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白兰地。

今天据说是这个酒吧最后一天营业,客人寥寥无几,没有乐队,只有音响中淡淡播放着的天鹅湖序曲。

一脸憔悴。

眼睛好像睁不开似的,半睁不闭,无神。手里的杯不断地摇晃着摇晃着,冰块摩擦杯壁然后越来越小最后全部融化。

三天前,他从医院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孙景飞,他坐在病床旁翘着二郎腿拿手机打炉石。

第一个说出来的名字是:薇薇安。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曾经的初中玩伴如今已成为了rac中国地区总指挥官。

孙景飞告诉他,一周前,他在联合大厦楼顶,杀掉了那名叫作赖瑞的吸血鬼。

因为他在韩雨亚的眼前砍下了薇薇安的头。

那之后,暴走的他被rac奉天分部的众人杀死,而后又涅槃重生,这是堕天使一族特有的能力。

再之后他被几个同样穿着rac制服的人带到了帝都,并在医院里昏迷了四天。

这四天,最高议会为了韩雨亚的去留问题争论不休。

最终,议会提出了两种方案,让韩雨亚本人自己进行选择:

1将韩雨亚洗脑,彻底消除他有关rac的所有记忆,恢复他的身份,并派人全天24小时监视他,一旦他的力量有苏醒的迹象,直接灭杀。

2维持原计划,让韩雨亚加入rac,对其进行培训,让他的力量为rac所用。而作为代价,在总部对他的威胁度进行最终判定之前,他会失去自由。

孙景飞在病房向韩雨亚提出了这两种方案,韩雨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他说:“那段记忆,我真的再也不愿回想起来了。”

“放过我好吗,就让我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碌碌无为地活到死去吧。”

孙景飞将平板息屏:“再想想吧,真的。我再给你几天时间。”

“你真的,舍得忘记那个人吗?”

随后,韩雨亚被送回了奉天,而接下来的三天,就一直泡在这个酒吧。

这三天他问自己好多问题。

是梦吗?那一切?

她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切?

可能吧?可能是梦吧?一定是梦的吧。

读档重来可以么?这样的结局我不喜欢啊。我真的不想承认发生过那样的事啊。

然后他傻傻地泡在酒吧里,因为酒吧窗外的那条街,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是一个有点凉的雨天。

三天,他一直傻傻地等待着一个活蹦乱跳色气满满的吸血奶牛突然出现,然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吐着酒气问他:“呦,小帅哥,约吗?”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最后,等到的只是酒吧即将停业的消息。

他终于知道,他终于愿意承认,她是真的已经不在了,不会再回来了那一切全都发生了。

都是真的,不是梦。

“可恶啊,那只笨蛋吸血鬼,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杀掉了。”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双眼无神。

所以说呢,差不多,可以算了吧。

有必要这么在意她吗?没有这个惹祸精的话自己的生活就很快会恢复正常了没问题的吧,挺好的啊。等过两天rac给自己洗脑,就全部都忘了。

这段不愉快的回忆。

然后自己就又恢复到了那个刚刚被分手,可怜兮兮每天借酒消愁感慨命运感慨人生感慨未来的迷茫大学生了对吧。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么?至少,会少一份需要我来承担的痛苦了。

但是,这么贸然地就闯进我的生活,然后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么?是么?

妈的过分。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万一我能帮你呢?

为什么要对我温柔,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流泪?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来抓住你,会杀死你。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你并没有未来,你只是希望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在我身上得到一些类似爱的感觉。

其实你挺过分的,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和我说,然后在我对生活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关心我,安慰我,让我依赖上你,让我觉得,看,其实这个世界挺公平的吗,有得必有失,然后再让我重新燃起一丝对生活抱有期待的火苗。

最后,擅自一走了之。

过分过分过分。

如果,当初没有相遇。

我会像现在这样难受吗?

我会一个人躲在酒吧的角落一边等待着一个永远也不会出现的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流眼泪吗?

你个混账。

怎么能!!!怎么能!!!就那样软弱无力地死在我面前。

你会让我愧疚一辈子的啊混蛋!!!

为什么,我没能早点察觉到什么,为什么,我最后什么也没做到。

咬着酒杯,让眼泪流进杯里,这样看起来不会太丢人。

手机震了震,孙景飞打来电话。

“喂。”韩雨亚用带着浓重鼻音的说到。

“哭个毛线球,多大了你都?”

“你管我。”

“想的怎么样了?加入rac么?”

沉默。

“我,我还没想好。”

“都三天了你还在犹豫啊,以前的你可没这么优柔寡断。”孙景飞吐了口气。“其实我跟你讲。这事呢不怪你。她的死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什么叫不可避免?你的意思是她非死不可是么?”

“可能你不知道吧。”语气终于严肃了起来。“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总之据我所知,薇薇安在魔界的时候是奴隶,而且是’实际用’的类型,就是供给奴隶主享乐的那种。而她的奴隶主就是魔界黑斯帕奇帝国的皇子。说起来薇薇安这姑娘性子很烈啊,皇子打算对她图谋不轨的那天晚上,她就把王子给捅了,然后畏罪潜逃来到了人间,这也就是为什么魔界会派出大队人马抓捕她。”

韩雨亚默不作声,孙景飞顿了顿继续说。

“其实,她应该早就清楚,她一定会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抓住就是死路一条,没有藏身之处,没有庇护之所,那种罪她逃不掉。所以她决定把一切押在你身上。”

“别说了。”

“我想,对于她的命运,她应该就做好了觉悟了,她希望能在审判降临之前,你身上找到一些,爱与被爱的感觉。”

“哦。”

“所以说,她的死,基本是注定的,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愧疚,”

“说到底,还是怪我没能救得了她。”有气无力。“是我太过软弱。给我洗脑吧,我想把这件事忘了。”

电话那头的孙景飞叹了口气:“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知道了这些以后,你有什么感想?”

“我,我不知道。”

“一个把余生赌在了你身上的女人,虽然看起来很色气,但是傻傻的,很天真的,希望在自己生命结束之前,像模像样地谈次恋爱,这样的女人,你会忘记吗?”

“你愿意忘记吗?”

不。

“你舍得忘记吗?”

不

“你忍心,把她忘记吗?”

不!

“说到底,害死她的是这个世界,你可以不加入rac,同时我也不给你洗脑,你可以保留她的记忆,但是然后呢?然后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觉得你已经受够了吧,那种面对命运的无力感。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守护不住。只能眼睁睁眼睁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对你来说重要的东西被毁灭,被蹂躏,被践踏。爆炸,粉碎,消逝。然后你就望着空气伸出你颤抖的手跪在地上无能为力地嘶吼流泪,还企图留住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这样的你,你还想见到吗?”

“你他妈给我闭嘴!!!!!”

“韩雨亚你他妈就是个懦夫!!!逃避现实软弱无力的混账王八蛋!!!”孙景飞也吼了起来,对着诺基亚破口大骂。“操你妈你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就他妈知道躲在角落里哭哭唧唧!!!你他妈逼的算什么男人?”

“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对!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就是个废物!懂吗!废物!渣滓!”

“所以呢?”

“所以?所以就来吧,加入我们!!!我他妈给你力量!!!以后有谁敢伤害你爱的人你就弄死他啊!!!”

孙景飞听到了电话那头韩雨亚的抽泣和哽咽,他能想象得到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举着电话一抽一抽流眼泪的样子。

几分钟后。

“我加入。”韩雨亚说。

“但是,我加入你们,不是为了什么和命运抗争,为不是为了帮助rac保守人间的秘密,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忘记有关她的这一段记忆,同时,我不想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再出现像那天那种,眼睁睁看着噩梦在眼前发生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情况。”

“再也不想了。”擦了擦满脸的鼻涕眼泪,红着眼睛举着手机望着墙壁。

“这还像点样子,给自己想个代号吧。我现在给你注册。”

韩雨亚想了想,把决定好的代号告诉了孙景飞,然后挂断了电话,起身准备离开。

音乐还在响,但是也响不了多久了,过了今晚就停业了,再也没有了。

然而没有就没有吧,对于这种事情,哪怕不屈服也是没有意义的。

走出酒吧,天色渐晚。

本来想感慨一下,但是脑海里只是很傻逼地蹦出一句残阳似血。

算了吧,我就不是做诗人的料。

对不起,薇薇安。

是我没用,我没能遵守我娶你的承诺。

是我没用,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如果下辈子?如果有,如果下辈子还能遇到你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这辈子呢,我打算,好好的活下去。

既然你把你的一生全都押在了我身上,那我怎么还好意思如此这般消沉颓废下去呢?

你知道了的话,会生气吧,一定。

你没看过的风景,我替你去看;你没吃过的东西,我替你去尝。

总之,我会带着你的份,好好的活下去,也不枉你如此地珍视我这个你眼中的小屁孩。

风吹着韩雨亚三天没洗的头发,晶莹的泪水从他半睁不闭的眼角滑下。

那跌落的泪滴折射着黄昏残忍的光芒。

最后他憋住了没有哭出声。

小姐姐,再见了。

对不起。

以及,谢谢你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真的真的,十分感谢。

四界公历纪年,月17日

堕天使一族最后的血脉,正式宣布加入人间界rac中国地区奉天分部。

代号:寒鸦。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