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定邦将我想的太清高了,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工作没工作,朋友没朋友,爱人没爱人,钱没钱,还拖着一位年逾六旬的老母亲全世界的人都已将我遗忘,我还管什么清高品性?有钱我就花,有房我就住,理他人说我是非长短。
母亲不再唠叨,大约知道这次是真的要与我在这全然陌生的国度相依为命了,不再胡搅蛮缠,生活上十分配合,让我省心很多。
我第十八次去竞技场逛进逛出,第十八次去歌剧院睡觉,第十八次去许愿池捞硬币终于都厌了,干脆闷在家里买了一套《倒霉熊》看。一边看,一边笑,一边想,,世上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存在呢啊,不,不是人,是熊。
有时烦起来也想,其实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那时在警局门口,我若厚起脸皮,让周家亮送甜甜去医院,自己带着录音笔去救我的心上人。一切结果都会两样是,如果是那样,甜甜此后将永世成为我的仇人,将永远看不起我,将永远恨我入骨,甚至,结婚时,她会来砸场子但,那又如何呢?世界并不会因为她恨我而崩塌,罗涛也并不会因为她恨我而不爱我,我怕什么呢?
如果那样,不是很好吗?
可,假如有一天,罗涛知道了他的自由是用什么换回来的,知道了释放他的证词上沾满了谁的鲜血,知道了曾离一位遍体鳞伤的恩人仅一道车门之遥他会怎么想?是,他固然不会为此同我离婚,但,夜深人静时,我俩会不会同时发同一个恶梦,梦中的女孩全身是血,伸着手掌,尖声哭泣,大声叫:罗涛,罗涛,全是因为我爱你。
会不会从此后,我俩在床上都不敢翻身,怕一不小心,就压住了睡在中间的这个女孩她永远在那儿,看不见,摸不着,却永不消失。
我胆小,冒不起这样的险罗涛说的对,人生是一场赌局,我在赌,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
周定邦为我请了一位钟点女佣她比我牛得多,每天日上三竿才来,干满五个钟,一刻也不多呆扭头就走,要求我为她买多一份保险,要求我称呼她为“甘太太”,要求我对她用敬语。
我觉得滑稽,也不跟她辩,一样样都答应下来,终于有一天,我在为她开门时,隔壁太太问我:“送你家太太出门?”
我爆笑出来,甘太太终于觉得不大好意思,喃喃的说:“在我们国家,佣工也是份正当职业,应受到尊重。”
我笑咪咪:“甘太太,贵国的妓女也是份正当职业,她们也有份纳税你从今天起不要再骂她们下贱。”
她变了脸色:“我听说中国人比日本人懂得事理。”
我仍笑着:“我是个例外要不你辞职吧,我结薪水给你?”
她闭上嘴,她才舍不得辞职,这样轻松且高薪的工作,并不是家家雇主都能提供。
我见她不懂得反抗,失去了逗弄的兴趣,整个脸垮下来,转身回房。
从此一不再跟她嘻嘻哈哈,想到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有时甚至要她帮我剪指甲,她申辩过一次:“我不是修甲师。”
我一丝笑意也无:“那你到底剪是不剪呢?”
她低下头,默默的拿起指甲刀。
我知道,她心里一定问候过我的母亲与祖母,但,她面上却一丝儿也不敢显出来。
我开始叫她“阿甘”,叫她每餐做五菜一汤,叫她见面要说“早上好小姐,晚上好小姐,午安小姐”阿甘一件个把都答应下来。
人的伸缩性是无限的。
可我又乏味了折腾一个女佣算什么本事呢?只有暴发户和土地主才来不及的要折磨比他穷的人何况她又并不比我穷,听说她有三个儿子,我?我什么也没有。
我们恢复到最初的睦邻友好状态,她不再对我要求这样要求那样,我也不再对她严声厉色阿甘明显松了口气,活倒是干的比以前还好些。
我想一想,随和送她几样小东西,从周定邦寄给我的冰酒到我自己平时无聊买来玩的香水或小小粒宝石首饰,想起什么送什么。
阿甘开始还很僵硬,时间久了,倒真的感激起来,终于疑惑的问我:“小姐,您天天戴着的这只项链可是古董?为什么满屋子名贵首饰您从来看都不看,只戴着这个?”
我摸一摸颈间的链坠,唇角溢出一丝苦涩,垂下头,半晌才说:“我是一只倒霉熊,它是我的守护神。”
阿甘似懂非懂,啧啧声的感叹着,转身去干活了。
周定邦来过一次电话,问我几时有空去法国看看那座酒庄,在他的嘴里,那酒庄整个是个世外桃源,绿树成荫,葡萄更是铺天盖地的,用竹筐整车整车的运到酿酒作坊整个村落上空都飘浮着酒香和葡萄香,让人想不到其它。
我有丝意动,但终究还是算了去了算怎么的呢?人人都会把我看成酒庄未来的老板娘,母亲也未必不会生起其它心思,现在的生活虽则沉闷,胜在平静,我不想打破它。
继续四处游荡,有时会傻乎乎的开着车子在高速路上瞎走,也不知走去哪里,也不知走了多久车厢里放着一首遥远的金属音乐,不开空调,让路边的尘土和着风吹的一头一脸,路边的流浪汉会冲我吹口哨,加油站的小男生也会向我搭讪:“美人儿,要不要下车息一息?我知道前面有很干净的汽车旅馆。”
我摇摇头,不,我对一切失去了兴趣,我不知为什么要休息,因为我根本不觉得累。
直到那一次,终于有警察拦住我,要去我的护照看了很久,又打了一个电话,才说:“这里已快到边境,要是还有游兴,不如约多几个朋友一起?”
原来已经跑了这么远?我自己也微微觉得惊讶,我对警察说:“不,我现在就返回,谢谢。”
他好心的看着我:“你确定自己一个人可以?”
“是的先生。”我说。
他点点头,忽然说:“你剪剪头发,好好洗个澡,化个妆,未尝不是个美人儿失掉你,是他的损失,不是你的。”
我一怔,随即微笑:“是的,我也这么想。”
给读者的话:
二更送上貌似本书中的交警都挺可爱,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