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交锋
小丫鬟办事效率高,还未一刻的功夫,人就回了明阁院。
郎老太君还在庭院坐着,葛嬷嬷就唤丫鬟过来,等近了才瞧清她脸上的难色,问道:“怎么了?”
丫鬟一听,踌躇道:“奴婢去风轩院未见到宋娘子的侄子,问了风轩院的仆人,说是宋娘子一大早出府去了,侄子却是不清楚的。”
原本窝在藤椅上的郎老太君一听,稍微直起了点身子,虽未说话,可葛嬷嬷还是清楚她脸色沉了下来。
郎老太君人虽温和,可一旦碰到二少爷或是大少爷的事情,就会变得额外吹毛求疵。
这个宋厨娘的侄子是给二少爷当书童的,可看样子性子如此不靠谱,郎老太君心中肯定不喜。
葛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小丫鬟下去,打算宽慰几句,心里还未组好措辞。月亮门那就传来一个大嗓门,“我的亲亲外祖母。”
再听这句极没个正行的话,葛嬷嬷眉角抽了抽,这个表少爷也真是太不循规蹈矩了。可郎老太君却很开心,她伸着个脖子眺望着来人。
还未一会,着着大红彪纹直缀的尹西敏就到了两人跟前。
他的墨发被根白玉簪子固定,脚上的黑色锦靴上嵌着的白玉随着他的走动时不时隐现,裤脚卷起个旋又落开,很是芝兰玉树,尤其一双狐狸眼勾人的厉害。
这番打扮葛嬷嬷还是头一次见,当即人被晃得回不过神来,还是尹西敏盯着她,狐狸眼溢满了笑,她才不自在地咳了咳。
郎老太君见了,指着尹西敏道:“你也快十一了,是个大人了,你看你刚说的是什么话。”
尹西敏痞气地笑着弯下身子,右手在她发髻上经过。只见他手伸出再收回,郎老太君发髻上就被插了朵红色的蔷薇。
郎老太君待清楚了他往她头上簪得是什么,作势就要去打他,尹西敏握住她的手道:“鲜花赠美人祖母。”
郎老太君心里的不虞没了个彻底,葛嬷嬷却是有些奇怪,这个表少爷最是喜怒无常,有时候吊儿郎当让人发恨,有时候处事雷厉风行让人害怕。虽他年纪尚小,可郎府的人
都不敢小瞧了他。可她在郎府这么些年,这个表少爷讨人欢心的法子多得多,可却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如此。
今天倒是有些反常了。
祖孙俩逗笑地差不多了,郎老太君才问他:“你母亲她们呢?”
尹西敏亲自去内间搬了张黄花梨太师椅出来,坐在椅上的身子很散漫,他语气淡淡地回道:“不知。”
郎老太君以为他是故意的,“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今日不是与你娘一起去了?”
尹西敏却对着站在郎老太君旁边的葛嬷嬷说:“劳嬷嬷切壶冷茶过来。”
葛嬷嬷知道他这是故意支开她,冷茶内间就有,但她却往东南角的茶房走去。
等只剩两人了,郎老太君心急地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尹西敏左手抬起遮住眼睛,声音泛着冷:“看到腌瓚事,心里恶心就回来了。”
郎老太君察觉出他的异常,没继续问下去,“那午膳可用了?怎么回来了也不来祖母这?”
尹西敏别过头望着她,不怀好意道:“在风轩院小睡了会,醒了就胡乱指着轩子他院里上次落水的小厮去厨房给我传膳了。”
郎老太君听他话里落水、小厮字眼,一琢磨可不就是宋厨娘的侄子。
顿时心里面对宋甜儿的不满没了,反而对着尹西敏叮嘱说:“那孩子是个好的,你别再找人麻烦,让人去叫膳又跑来祖母这,你这可不是成心捉弄他?”
这句话落,就见尹西敏站起了身子,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尹西敏却是对她眨了眨眼睛,“不捉弄她了,我回去用膳去。”
说着人就往前走,走了几步隔开了一些距离,像是知道郎老太君还在背后看着他,背着身子举起手摇了摇,扬声道:“外祖母的眼神都粘得我走不动了。”
郎老太君在后面笑的一发不可收拾,葛嬷嬷捧着冷茶过来,才发现要喝茶的人早没了影子。
可之后郎老太君却没像她所想的那样,让她派人去前院等夫人回来,也未让人去查宋娘子出府原由。
竟是刚有的芥蒂都没了,她猜想与表少爷有关,更甚至有这种感觉,这个表少爷好像是特意过来的。
可再一细想这个表少爷之前种种,立马把这想法给推翻了。
那可是一个不如意不在乎其他人的主啊。
*
虽然知道大少爷是个好人,可宋甜儿一直记得宋大姐跟她讲过的,下人要恪守本分。
遵从郎修的意思,她用完了几块糕点,就谢过出了风修院。
与她一齐出来的还有阿贵,虽然知道自家少爷是说刚得了几样新鲜的点心,让他拿去给二少爷尝尝,可阿贵心里清楚,大少爷是变相让他送这个孩子回风轩院呢。
只是,在府里伺候这么些年,见的人明面一套背后一套,宋甜儿如此天真单纯,他心里面好感也是有的。
再得知,宋甜儿今日被捉弄一事,心里更加同情。二少爷养的飞天能近身的也就是二少爷、大少爷、还有表少爷了。
寻常人靠近,飞天惯是龇牙咧嘴凶狠相。
宋甜儿原本以为阿贵会嘲笑她一番,没想到他比她本人还要气愤,末了还特意叮嘱她以后千万别得罪表少爷。
她才知道,原来那个眼珠子咕噜噜打着坏主意的小厮原来是在那个表少爷身边伺候的,难怪那时他会说府上的老爷而不是我们府的老爷。
及至到了风轩院,阿贵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一番,便提着手中的食盒找孙嬷嬷去了。
宋甜儿看着他往主院去的背影好一会,才拍了拍脸沿着抄手游廊,打算过东南角的小角门。
刚过了院门,就见福哥儿正低着头站在院墙边上,明显是等了好久,地面都被他用脚刨出几道痕迹。
发现动静瞧向她时,宋甜儿能看出他松了口气,喊道:“福哥。”
福哥儿见她好好的,才说:“都是我的不是,竟然把宋大娘交待的事情都给忘了。”
宋甜儿这才知道福哥儿今日跟府上的管事去了农庄,身上穿的短褐下摆处都是泥土,还夹杂着稻草。
知道他不知晓今日发生的事情,等他问她去哪了,便想了一番说:“我想熟悉熟悉这个院子,怕到时当值起来会迷了路。”
福哥儿见她把眸子瞪得大大的,生怕他不相信,想着今日府上的少爷们都出府去了,就信了宋甜儿说的。
两人就往厨房走,一路上都是福哥儿在问,待知道宋甜儿吃了东西,他想起了什么同她道:“等那个表少爷走了,我带你熟悉郎府,你别再出去了。”
因为今日的事情,宋甜儿心里对这个表少爷多了份畏惧,很老实地点头应承。
福哥儿看她这害怕的样子,恨恨道:“真希望这个惹人厌的表少爷赶紧走了,看把你吓得。”
却在此时,一声突兀的“哦?”响起。
宋甜儿扭转身子回头望,就见刚说的表少爷人现正站在院墙上,嘴里含着根杂草。见她望了过去,意味不明地对着她笑。
福哥儿没想到自己说人坏话被抓个正行,人瞬间跪地赔罪,可尹西敏却不看他。
宋甜儿顶着头顶的热度,硬着头皮惴惴地行礼问好:“奴才宋田儿给表少爷请安。”说完也跪在了福哥儿旁边,一副随君处置的低眉顺眼样。
尹西敏却笑了,语气很平静对着宋甜儿道:“你这小子是个白眼狼。”
说完,人就跳下了墙头,宋甜儿只看到那红衣随着他的动作飘起来。那一瞬间,她想这个表少爷虽讨人恨,可模样却生的很好。
可什么叫她是白眼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