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揭露

下午时刻的明阁院很安静,偌大的园子里除了当值的丫鬟,往常的熟面孔都不在。站在抄手游廊上,宋甜儿都能听到旁边的孟狄平稳的呼吸声。

等转过头看着规规矩矩站着的孟狄,宋甜儿才确信了之前无意听过的一句话,说这小祖宗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府里的老太君。

她是亲眼见过这表小姐乖张的行事作风的,起初还不信,今个看到的才知道这句话不假。

站她旁边的孟狄本碍着郎老太君的面,打算不出声的,可见宋甜儿撇来的几眼,心里乐的直冒泡,顿时也把她娘的告诫忘之脑后,笑嘻嘻同宋甜儿说道:“田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看啦?”

她是个圆脸,吃食上也没人拘着她,所以不单脸胖嘟嘟的,身子也很圆润。就这样站着,得有两个宋甜儿。

孟狄也从未因这烦恼过,反正她娘说过长大就会瘦呢,可自从想要嫁给宋甜儿,她就拘着自己平日里的饭量。

宋甜儿被她话一噎,眼珠子莫名转了几圈,这跟周少爷说的情况怎么不一样呢?寻常小姐不应该是害羞不好意思么?

她再盯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孟狄,发现她因笑着露出来的双下巴,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衣摆甚至与她的相挨,一时欲哭无泪。

孟狄只比她小一岁,可个子却与她差不多,两人眼对眼互望了些时间。最终宋甜儿败下阵来,论脸皮,她一向不如这些小主子们。

可孟狄只当她不好意思了,待用了胳膊轻轻撞了撞宋甜儿就要开口,一声突兀的咳嗽声响起。

宋甜儿抬头看去,就见葛嬷嬷站在白玉台阶上沉着脸看向孟狄,眼神很是耐人寻味,不单有着无可奈何,更甚至夹杂点怒气。

容不得再深想下去,她便上前问候道:“见过葛嬷嬷。”

葛嬷嬷看着孟狄低着个头,双手绞在一起,却在宋甜儿出声抬起头对着她扮了个鬼脸,好气又无奈回道:“老太君在里面等了,跟我进来吧。表小姐您也一起来。”

说着领着两人往东边的游廊走,再过了一扇小角门,走的路不是通往正厅,而是正房后面的佛堂。

宋甜儿之前来过,因此无甚意外的,倒是跟在她旁边的孟狄见了,不解道:“嬷嬷,外祖母不是在堂屋么?你怎么领着我们来后院了?”

葛嬷嬷的头发还是在脑后梳成了一个包,衣服惯常是灰色的。宋甜儿刚来那年,她脸白胖,这样的颜色穿着不会因为她不苟言笑使得人不敢接近。

如今,她这两年消瘦了不少,额头的法令纹增生,笑的时候还好,不笑的的时候让人心里惴惴的。

所以,孟狄说了这话,她仅是回过头扫了眼,孟狄就不说话了。

可宋甜儿因离孟狄近,还是听清了她嘴里的嘟囔,老鬼婆什么的,宋甜儿面上不动痕迹地笑了笑。

这个表小姐性子率真地让人讨厌不起来。

三人继续往前走着,入目的都是石榴树。

这两年,郎老太君奇怪之处除了在佛堂呆的时候更久了些,便是明阁院种满了她让人从外面找来的石榴树。

这些石榴树都是几十年的老树,不单枝干茂盛更甚至结的果每年又多又大,因此一到石榴树成熟季节,府里的下人每人都可以分到好几筐的石榴。

可明阁院里的郎老太君除了让人采摘,却从未尝过一个。

宋甜儿起初觉得很奇怪,还是这两年郎轩陆陆续续教她识了些大字,再有孙嬷嬷每每看着剥开的石榴,嘴里偶尔会低声说:“也不知道大少爷怎么样了?”

她才体会到一点郎老太君内心的想法,所以每次来明阁院,瞧着花开的茂盛的石榴树,比看到风修院那片的枇杷园还要压抑。

时光飞逝,那个身上有着梅花香的大少爷去了两年,期间也未托过人传过话回来。

宋甜儿想,她仅是受了点大少爷的恩惠,就一想起这个,心里也是难过的。

郎老太君还有夫人老爷们心里指不定是有多难受啊。

过了成片的石榴树,才到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很小,只有一间房子,还有一棵桂花树。房子装饰古朴一如寻常人家,便是台阶也仅是青砖铺成的。

葛嬷嬷让她俩在外面等着,自己就进去传话了,等了一会,她人才轻轻推开门走了出来。下了台阶后径直走到孟狄面前轻声道:“表小姐老奴领您去前院歇歇,”而后对着宋甜儿道:“进去吧,老太君在里面。”

她这明显是支开孟狄,宋甜儿清楚,孟狄也察觉到了。孟狄是不愿的,可看到葛嬷嬷紧皱的眉头,只好叹气不舍道:“田儿哥哥,我在前面等你。”

等她一步三回头跟着葛嬷嬷出了院子,宋甜儿才上了台阶。这跟她以往不同,往常她来了,老太君都会从佛堂出来,传她去偏厅说话。可这次看着面前的房门,宋甜儿深呼了口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不太明亮,宋甜儿最先闻到的是檀香,然后才看到老太君背对着她跪在佛像面前敲木鱼,嘴里正诵经着。

即使是她进来了,那木鱼声也没停,她便静静地立在房门旁边,呼吸声也放得小了。

老太君的声音很慈和,这佛经她念出来,带着让人安神的力量。可今天宋甜儿听着,这屋里唯一的响声,心却不知名的发慌。

她忐忑不安了好一会,欲打算开口,那背着她的老太君终于停了。

宋甜儿的心随着她放下木鱼的动作一咯噔,手无意识地攥紧。郎老太君放下后才转过身子,蒲团上的身子也从跪改成了坐。

她的眼睛放在宋甜儿身上扫视了几圈后,缓慢低沉道:“我是不是该叫你宋甜儿?哦不对应该是水村宋秀才家的大女儿宋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