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黑雨停
雨停了,天也黑了。
明阁院里都掌了灯,两个小丫鬟立在正屋门口,眼不移口不语。
内间里,气氛凝重。
郎老太君望着跪了有半个钟头的葛嬷嬷,有些无力道:“起来吧。”
闻言,葛嬷嬷喜极而泣:“老太君,您可是原谅奴婢了?”
屋子里还是葛嬷嬷点的那盏灯亮着,期间谈话没有下人敢进来,这会屋子里就不太亮堂。
可郎老太君还是看清了葛嬷嬷脸上那种劫后余生的神采,再瞧着她头发斑白,皮肤也褶皱成一团一团。这模样与葛嬷嬷刚来服侍她时,可谓是天差地别的,她握住佛珠的手一顿,半响不回反问道:“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少年了?我记得好像是我嫁给老爷的那一年?”
也许是在室内,也或许是光的原因,郎老太君声音听上去低沉疲累,说的话意味不明。可葛嬷嬷明白了,擦了擦眼泪还带着泣音,“是的。”
郎老太君淡淡嗯了声,把身后的石青撒花靠垫往椅子后面挪了挪,再把手上的沉香木佛珠放在中间的茶几上,才说:“快四十年了,我以为你忘了。阿喜,你可记得你刚来那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听郎老太君唤出她的闺名,葛嬷嬷悔恨地抬起头,就见郎老太君盯着她,替她回答了出来:“你说,阿喜这一辈子都对小姐好,绝无二心。”
话落,仍跪着的葛嬷嬷身子一颤,跪着挪到郎老太君双脚跟前,伏地泣道:“奴婢真的错了。”
她靠的近,郎老太君都能感受到脚下由她传来的浮动,郎老太君眨了眨眼睛:“一年一年,我做了祖母,你当了娘亲。为人母者都希望孩子好,你做的,我都能理解。为了芙蓉那丫头,这些年,你私底下贿赂修儿院里的小厮,甚至是医治修儿的大夫。我以前寻思着,这芙蓉竟然都不在乎修儿的痼疾,再说这丫头我也喜欢,等她年纪到了我这老婆子腆着脸都要给撮合一次。”
“但我没想到,修儿跟着大师离了府。眼瞅着这芙蓉出落地越发好了,我心里一想,不行呐,即使修儿是我孙子,我也不能让芙蓉嫁给修儿,不能白白地耽误了她的后半生。可我这刚想给她找个好归宿,你们就自己打算好了。”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语气也满是心酸。
葛嬷嬷呜呜呜地哭,郎老太君撑着头,似乎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力量。
“阿欢身前把牡丹托付给我,我尽心尽力教养她,她虽担着个丫头名,可我哪一样上面不是把她当小姐养的?若不是孙嬷嬷,我还被你们蒙在骨子里!轩儿那孩子也被你们毁了!你置我于何地?”她厉声道。
话说到这里,葛嬷嬷闭了闭眼睛,心如死灰。她碰了老太君的逆鳞,今天都说了出来,老太君虽原谅她了,以后也是不想再看到她的。
果真,就听到郎老太君稳了稳情绪,对着她语气疲累道:“过段日子我要离府。牡丹那里信宜大师也传来话,说她还是执迷不悟。你帮我跑一趟传句话给大师:‘人既离了我郎府,就不是我郎府的人了,她如何管教无需支会我。’你是她姨母,孰是孰非,去了好好劝劝她,回头等我回府了,你再告诉我。”
话一出,葛嬷嬷知道牡丹是再无希望回郎府,可老太君还是给了牡丹一线生机,也不追究她跟芙蓉了,重重地磕了个头无声言谢。
*
郎轩背着宋甜儿回风轩院,比他们先到的孙嬷嬷吓了一跳。
忆起宋甜儿身上的那个秘密,看着郎轩把宋甜儿放到书房的藤椅上,就要让人去请大夫,宋甜儿一脸焦急。赶忙找了个理由,说是郎白氏找他,让他来了赶紧去一趟。
郎轩当然不肯,孙嬷嬷就故意说的重了。把从丫鬟那听来的说是郎白氏精神不好,说成了郎白氏身子不爽利,这番才让郎轩走了。
她早些年在郎老太君那伺候,学了不少的医理。书房是个清净地,除了她与宋甜儿也没个多余的人在,就让宋甜儿脱了鞋袜。
瞧着宋甜儿的脚还能自如转动,只那洁白如玉的脚踝处有些红肿,心里有了数。她出去打了盆冷水,给宋甜儿伤处冷敷了几次,才让宋甜儿把挽起来的裤腿放了回去。
等她做完这些,宋甜儿歉意红了一张脸。
她刚被郎轩背回来引了不少人的耳目,现下见没事了,就要从躺椅上站起来。
只是还未容她支起身子,孙嬷嬷就把她推了回去:“虽然是轻微崴了,可你也不能大意,先别着地好好养几天。我刚出去的时候让小厮去通知你姑母了,等宋厨娘过来。”
说完人也没出去,宋甜儿不自在的厉害。如今在孙嬷嬷面前,她就是个说谎被戳穿的人,孙嬷嬷不怪她,可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孙嬷嬷盯着她梳的齐整的童子髻,身上宽松青绿的小厮服,把她通身都打量了圈,才发现宋甜儿隐瞒这么久的原因;身子单薄,年岁尚小,身材还未发育没有女儿家的形态。
一想起,老太君的打算,无意间脑海有了这样的想法。这两年的离府,带上宋甜儿,对这孩子来说真的是好事。
两人静默等了会,书房外面才传来动静,不多时,一粗嘎的嗓音响起:“少爷”
宋甜儿一听,奇怪怎么会是福哥?孙嬷嬷就应了声,“进来。”
不多时,一人就走了进来,相比于前两年的虎头虎脑。他皮肤黝黑,看上去强壮结实,可骨子里的憨一眼还是看的出来。
福哥给孙嬷嬷行了礼,就走向宋甜儿,上上下下都看一遍了,粗眉扭着不解道:“伤哪了?”
明眼人一瞧都知道伤脚了,他看的这么仔细了还不知道,宋甜儿也习惯了他有些地方的迟钝,回道:“脚。”
倒是孙嬷嬷没想到,这福哥儿跟着那贼精的二管事,人还没变得机灵,好笑同时也很放心:“你来了正好,把田哥儿背回去。”
她话刚落,福哥立马就弯下了身子,回过头对着宋甜儿道:“你上来。”
他这举动,弄得宋甜儿孙嬷嬷两人俱都一愣,饶是看多了的宋甜儿也是没反应过来。
这福哥啥时候变得这么一板一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