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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卷:玉秾

京城里这场暴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四处都流传着不少传言,但大家似对此都表现得很从容,似这场□□早已过去多时。

玉秾不得不承认高祎在治国方面有着非同凡响的能力。

连续一天一夜,玉秾从上京一路奔波至关口。

一旦高祎得知她出逃,必然设下层层关卡,到时,她插翅难飞。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里是边关一处人烟稀少的小镇,这个小镇距离玉家军最近,她甚至能看到每日巡逻的玉家军,对此,她莫名感到亲切与安心。

虽然,高崇有万般不是,但她此刻感激他。如果不是她,哪得她现在这般逍遥时光。

边关此时已是入冬,虽雪还未下,但已然到了呵气结霜时,裹在厚厚的袄子里,玉秾觉得暖和无比。

这日,大雪突至,一眼望去,白雪皑皑,偶尔有白雪未覆盖上的干枯树枝显得格外萧条,幸有几支梅接了花苞,有了几丝生机。

待她同无音从镇子里购些吃食回来时,当她踏入院子里时,空气里熟悉的味道让她惊慌地丢掉手里的物品,往外跑。

哐当一声,门从外面关上了。

寂冷的空气里荡漾着龙涎香,那种香气只属于一个男人。

——高祎。

他始终都不会放过她。

她站在院子里,低低地笑。

雪地里印下她小巧的脚印,一步一步延伸至门前。

推开门,她看到了坐着木椅上的高祎,简陋的房间盛放不下他的威严和高贵。

她感到窒息。

他对她笑,温雅的笑。

她却瑟瑟发抖。

“阿秾。”他叫她的名字,似情意绵绵,“朕来接你回去。”

他伸手,一只带着茧子的手,修长的手,杀人的手。

“朕说过,要给你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切。”

她想逃,看无处可逃。

她舔了舔干涸的唇,白雾如妖怪在她的面前扭动。她抬眸,是他寒冷的双眼,比屋外的雪还冷。

她机械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将她的手握住,用力地握住。

他将她拉入怀里,轻声低语道:“你想逃?”

他笑,却没有丝毫笑意,“可这天下都是朕的,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一如既往的平静,深不可测的平静,胆战心惊的平静。

马车日夜兼程,不过半日,一行人便回到了上京,此时的上京还残留着秋天的气息,寒冬还没有拜访这里。

高祎直接带着她入了金碧辉煌的皇宫。

不过,时隔短短半个来月,她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他的身边。

她终究逃不出这座华丽的樊笼。

在这里,她每日除了看云卷云舒外,便一步都不曾离开过。

宫门外,带刀侍卫面无表情地,不分日夜地守着,她插翅都难飞。

这时,她已得知,她现在的身份是高祎新册封的贵妃——丽贵妃。

她不再是高崇的妃,不再是玉家女,她只是高祎微服私访时遇到的绝色佳人。

除了无音每日陪着她,殿内少不得伺候得宫人宫婢,每个人带她都格外的尊敬,还有畏惧。

只因前几日,她只眩晕了一下,一干侍奉的宫人便被高祎杖毙了。

现在,她在宫人眼中就是吃人的怪物。

“玉小姐,听说,九王爷还活着,圣上并没有杀他,一直将他关在地牢里。”无音的声音很淡,玉秾还是从里面听到了关心。

玉秾微微眯着眼,望着一只落单的大雁茫然地在天空中飞着,半晌才道:“他有机会让我免于受此辱,可他连提点一二都不曾有。”

玉秾质问:“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无音皱着一张脸,不说话

她轻笑道:“因为他不敢,他舍不得他既有的地位和权力。”

玉秾一语中的,无音无可反驳。

半晌,无音才道:“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看得开?放得下名利?”

玉秾敛了笑,“所以,我不怪他,不恨他。”

“可王爷倾覆这天下也是为了您!”

“他不是为了我,他只是为了他男人的屈辱,和他暗藏的野心。”

“您当真不愿意救他?”

“无音,你这般心思玲珑之人竟然在这时也犯了糊涂,看来你心中是爱极了高崇。”

“无音六岁入宫,年幼不懂事冲撞了贵人,必死无疑,但九王爷一句话救了我,我欠九王爷一条命。”无音寥寥几句便道出了一份暗藏的少女心。

玉秾笑,道:“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报。”

忽地,无音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身姿如此卑微。

“皇上爱重您,只要您去求皇上,王爷定然有条活路。”

玉秾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无音,只淡淡声道:“如果我去求圣上,这才是要他命的刀。”

关心则乱,便是冷静如无音也会失了方寸。

任何人都可以去求高祎,唯独她不可以,也不能。

一日,高祎突然遣了宫人来请,一路随着那宫人兜兜转转,至一偏僻处,玉秾抬头,散发着凉意的石上写着“地牢”。

那宫人道:“圣上吩咐小的来让您去见九王爷最后一面。”

这是高崇被关进皇家地牢的第十八日,这里虽阴森寒冷,也比不上他心如死灰。

他靠在凉得刺骨的墙上,望着石壁上的四方小窗,忽然忆起,他与玉秾曾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坐在廊下栏椅上看皎皎明月,那时,便是静静地赏月,也觉得甜如蜜。

那日的月,与今日的月同样明亮,周围散落着星点。她偶尔喜欢调皮地用发丝挠他脖子,看他蹙眉,然后,做个鬼脸,淘气地跑开,笑盈盈地等他上去捉她。

他忆起好多

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她,他苦笑,依照高祎的性子,她便是死只怕也只能死在这个宫里。

她婀娜而来,有人恭敬地给她搬凳子,有人给凳子垫上软垫,伺候周到,锦衣华服的她,让他只觉自惭形秽。

她道:“自此一别,再见无期。”

他见,她眸中无悲无喜。

忽地,他忆起从前,他十六岁便因为剿灭水匪立功,从而开府出宫。第一次在边关见到她那日,他刚过十八岁,刚刚封了王爷,正是春风得意。他的马车等在门外,娇小的她包裹在厚厚的狐狸毛滚边袄子里,像一个漂亮的雪娃娃,她的眼睛红红的,似哭过,她娇小的唇咬得紧紧的,似怕哭出声来。

那时,她紧紧拉着她娘亲的手,分明不愿意分开。

明明脆弱却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他想笑。

她的娘很美,只有一半中原人的模样,更多的是波斯姬血统。但她笑的很温婉,目光绵柔。那时,他想,这个漂亮的雪娃娃肯定会比她娘更美。

在回程的马车上,他以为她会伤心欲绝,可她没有,甚至没有掉过一滴泪。她还向他问起很多京城的事情。

他想,她是个坚强又可爱的小姑娘。

那年,玉秾十岁。

她站起身来,转身欲离开。他急切起身,锁身铁链叮当作响,他问:“如果那日,我拒绝了高祎的提议,我们会怎样?”

她没有回头,只幽幽声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闻言,高崇仰天大笑,却已是泪流满面。

他总是忘了她骨子里的烈性和坚韧。

这夜,高祎来了,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着龙袍的高祎,但这一次的高祎让她心底升起无法言明的恐惧。

这龙袍上的每一根丝线都是混着鲜血的,它的颜色才会如此迫人。

这一夜的高祎在她身上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疯狂,檀木床四周水红色的流苏,帷幔,随着他不羁狂放而飘动。

她随着那韵律而律动,整个寝殿在她眼里不停地变换角度。

事后,他抱着入了温泉池清洗,她是绵软无力的,只能任由他摆布。

他的手像极了一条冰冷的蛇滑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他叹息道:“现在,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朕了。”

玉秾趴在池边没有说话,热气熏着她的眼,有些难受,她想,定是热气湿润了她的眼,而不是泪。

忽地,皇帝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后,低声呢喃道:“阿秾,这个宫里,真的太冷了”

这次高崇造反,他的母后竟然也参与其中。就为了陈家的利益,她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皇帝只觉得悲怆,无以复加。

在皇家,只有利益,没有亲情。

玉秾没有动,只由其抱着。

半晌,高祎掰过她的身子,看着她毫无表情的精致面容,似讥道:“朕知道,从始至终,你的心里都没有朕。”

忽地,他疾言厉色,逼迫道:“说你爱慕朕。”他手的力道很大,大得几乎扭断她的手臂。

她痛,脸上却笑着。

她道:“您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您可以操控一切,唯独人心除外。”

她的话很冷,冷得让足以点燃高祎所有的怒火。

她以为她少不得又要受一番折磨,可高祎松开了他的双手,笑得冷酷,诡谲,他道:“朕得不到你的心,但你的人却永远都会呆在朕的身边。”

上京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窗前,是一张梨花木书桌,上面摆着的美人图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支清脆的竹,为这寂冷的冬日添了生机。

可这生机也不过是刹那!

玉秾看着上面依旧翠绿的叶,道:“无音,你最近的脸色很差。”顿了一下,她又道:“听说昨日,你还吐了。”

无音白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玉秾重重地叹口气,没有再说话。

两人便这样安静呆在房间里。

这场□□之后,陈家似乎与高祎达成了某种共识,根系盘结的他们突然退出了历史舞台,竟安心地做起了闲云野鹤。高祎对此很满意,从他眼底露出的得意,玉秾也能知他心里的痛快,只是这痛快是打了折的,只怕陈家的安静并不能完全消除扎在他心中的刺。

这陈家早晚都会被他连根拔起。

难得的明朗天气,高祎兴致不错地携她出游,一路宫道上缓缓而行,今日的他非常温和,途中不断地给她介绍着宫里的一切,只是她对此表现得兴趣缺缺。

她已经两日没有见过无音了,无音就像一缕青烟,忽然消失在她的宫里。

两人行至一处,高祎牵了她的手,笑道:“来,朕带你看一出好戏。”

玉秾为此心头一跳。

两人上了城楼,偌大的,草木枯黄的院子里,一个人,一个女人正躺在上面,她的四肢,头部皆被绳索套着,绳索的另外一端是漂亮的青骢马。

五马分尸。

这四个字在无音额脑子里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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