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重生
细雨初停,日头尚未升起,东陵仙君这日起得甚早,不曾梳洗打扮一番,就急匆匆地往紫旭仙境赶去。天意尚微凉,那仙侍拿了披风追在身后,堪堪唤了好几声“仙君留步,且加件衣裳再走“,东陵仙君却是步履不停。
紫旭仙境与那东陵仙君府上只隔着一片璀璨星河,东陵仙君此番为了赶时间,连仙兽都没来得及骑,乘风而去,不多时便到了。因这东陵仙君与蓝止上神交情甚好,平日里无事也要来府上逛上一逛,故而守门的侍卫不曾通禀就放他入内。
待进到忆青阁内,蓝止上神却不在,府上琴师姜离正细心整理着那一卷卷字画。东陵仙君急急问道:“姜离仙子,你家上神呢?他可是去那莲塘了?“
姜离笑着点点头:“正是,上神一早便去了莲塘,想来是离鸢上神就要化形重生了。“
东陵仙君感叹:“蓝止这五千年来日夜企盼,总算要苦尽甘来了,本君这就去瞧瞧,要让离鸢重生时第一眼就看到本仙君才是。“
姜离望着东陵仙君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涌上一股欢喜,她家上神这五千年来,可是受了不少的相思苦。
东陵仙君远远地就瞧见莲塘边那个白衣男子的背影,在这碧水蓝天之间倍显萧索。他墨发垂肩,身形也略有些消瘦,任谁看了也不会想到,这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就是当年杀神弑魔的那个天界战神蓝止。
听见脚步声,蓝止转身回望,见是东陵仙君来了,问道:“仙君怎来得这样早,今日没有新飞升的小仙前来报道吗?“
东陵仙君摆摆手:“那些小事何须放在心上,就是有让他们等等也无妨,早一日入得仙籍不过就是多过一日无聊的日子,有甚好处?倒是离鸢这里,正是要紧时刻,本君怎能不来?“
蓝止点头:“她素来喜欢与你混在一起,重生之时看到你定是欢喜的。“
二位仙人齐齐望着莲塘里最大的那棵株千叶莲花,这莲花正是五千年前蓝止在此种下的,莲花里封存了花神离鸢的一丝形魄。
五千年前,战神蓝止与花神离鸢是天界的一对神仙眷侣。在一次天魔之战中,已为天界征战多年的战神蓝止因杀戮过多,无端染上了心魔,好好的战神竟变成了杀神,一时间见人杀人,见魔杀魔,那身战袍为鲜血所浸染。天帝连派了几次天兵天将前去阻拦,都被他一把上古神剑杀了个精光。实在无法,天帝只得派离鸢上神前去相劝,蓝止此时早已杀红了眼,又怎听得他人劝说。离鸢不忍见爱人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拼死夺下蓝止的剑在他面前自刎。众仙皆知,战神蓝止的剑威力无比,纵使离鸢修为再高,在那神剑之下也只落得个仙气尽散,灰飞烟灭。
蓝止亲见心上人死于自己剑下,一时间急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那灵台终于恢复清明。至此方知,这原是他的一世情劫,于离鸢上神亦是。他渡了情劫成了至高无上的上神,这情劫便是让他放弃杀戮之心,忘情绝爱。而离鸢用情至深,渡劫不成,蓝止散尽自己半生修为,方留得她一缕形魄。
放弃杀戮他已做到,断情绝爱却是不能。蓝止小心翼翼地带着那一丝形魄回到紫旭仙境,将它注入佛祖赐予他的一株千叶莲花之中。自此日日以些许灵力护着,整整五千年,从未有过一日间断。
紫旭仙境的仙侍们都知晓,那莲塘里养着的,是蓝止上神的心上人,都盼着有一天那人能重生归来,他们的上神,太过专情,这五千年来多少天界的仙娥踏破了忆青阁的门槛,想要勾搭上这位天界地位尊贵的上神,却永远只吃得闭门羹。
时日久了,连天界刚刚飞升的小仙都知晓,那紫旭仙境的蓝止上神是不好招惹的,仙娥们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而对于离鸢来说,自她有了灵识之后,方觉再次做回一朵莲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再也不用四下里奔波劳累,再也无需记得每一个花开花落的日子,每天都有大把时间回忆过往,每每将与蓝止相处的那些片段,细细品来,心下总是暖暖的。
而今蓝止一有空闲就来这莲塘看她,常常会饮着美酒,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时故意逗弄她:“离鸢,快快醒来,不然为夫就要被别的仙子抢走了。“有时又拿来美味的吃食诱惑她:“离鸢,你不是最爱这凡间的美食吗,我特意为你寻来,你若不吃,便给姜离她们了。“
以往每次去凡间司花,离鸢总会顺道品些美食,她大抵算得上是九重天上最嘴馋的神仙,现如今困于花中不能饮食,每每让她急得猫抓狗挠的,委实比自家夫君叫人抢了更加恼火。
半晌莲塘中却无半点异动,蓝止与东陵仙君缓步走到凉亭中,仙侍奉上新茶,二人悠闲地边品茶边下棋。
一局尚未定出胜负,那莲塘忽然光芒四散,水面涟漪圈圈,蓝止与东陵仙君面上一喜,皆是一个闪身冲到水边,只见那株千叶莲花花瓣一层一层剥将开来,待到彻底盛开,一团白光自花蕊中忽地一闪,跌落到岸上,化作一个白衣“仙子“卧倒在地,那一头乌发散落肩膀,遮住了脸庞。
蓝止上前将她扶起,靠于怀中,理顺那一头乱发,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庞,这熟悉的眉眼,不是离鸢又是哪个?
东陵仙君站在二人对面,望着这几千年不曾见过的容颜,叹道:“离鸢啊,离鸢,你可算是回来了,本仙君日后总算又有伴了,你不在的这几千年,本仙君过得着实无趣啊。“
蓝止见离鸢兀自昏迷着,便将她抱起朝卧房走去,方一抱起,惊觉她这身子比原先可是重了不少。她身形原算不得娇小,但也不曾这样重过,蓝止勾起嘴角笑了笑,待她醒了得让她少吃些才是,不然日后成了亲,她这样重抱着可不甚好。
半路上离鸢就醒了,但隔了五千年没有见过蓝止,这般温暖的怀抱她舍不得离开,索性装做一直昏睡。等被放到了榻上,蓝止正俯身为她盖上的锦被的时候,她促狭地猛地睁开双眼,看着蓝止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眼中不由得盈满了笑意,红唇微启,轻唤一声:“蓝止,我回来了。“
那一声“蓝止“,听得他心肝一颤。这么多年的清冷岁月,换她一句“回来“就都值得了。蓝止沉醉于她那笑盈盈的黑眸之中,若不是身后还立着东陵仙君,真想就这样亲上去,一解这数千年的思念。
东陵仙君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二位若是情难自禁,那本仙君就先回避一下。“嘴上虽这样说,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离鸢掀开锦被,跳下床榻,忍不住原地打了个转,高兴得说:“本仙困在那莲花中这些时日,现下可算是自由了!“转而看向面带微笑的蓝止,质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可有仙子过来撩拨?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说我要是再不回来,夫君就要被别的仙子勾走了。“
蓝止笑而不答,一旁的东陵仙君盯着离鸢的身子看了又看,眉头微皱,一脸疑惑:“不对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啊!”
离鸢与蓝止说话之时,正好侧了身子,东陵仙君见她那床板一样平的身子,灵光乍现,问道:“离鸢,你的胸呢?“
离鸢闻言赧然,几千年不见,东陵仙君倒是愈发开放了,刚一见面就问出这样无礼的话来。对面的蓝止也敛了笑意打量着她。
东陵仙君一把拉过离鸢,单手将她转了个圈,说道:“不对,离鸢,你除了这张脸没变,这身子怎得像个男子一般?“
离鸢双手摸了摸胸部,真真平得一丝赘肉也没有,心下凉了半截,原先胸虽小也是有的,而今凭空消失了一般。恰巧此时姜离捧了一身衣物来给离鸢换上,离鸢忙拿起衣物进了隔壁内室。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自内室传来。
蓝止与东陵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何事。蓝止敲门却无人回应,担心离鸢出事便闯了进去,只见离鸢坐下在地上,仍穿着那身白衣,拿来的衣裙散落一地,她于一片混乱之中抬起脸,喃喃地说:“蓝止,我,我如今也是个仙君了……“
蓝止闻言一惊,连带正抬脚进门的东陵仙君也是一个趔趄,这好好的仙子,怎会重生为男儿身了?
离鸢起身奔至蓝止身前,拉住他的胳膊泫然欲泣:“蓝止,怎么办,我等了五千年,为的是有朝一日嫁与你,如今,如今出了这等差错,你可会嫌弃我?“
蓝止方觉察,她除了一张脸与昔日的离鸢一模一样,其他的,真真正正的是个仙君的身子,虽算不上高大,也比一般的仙娥壮实了不少,怪不得方才抱起来觉得重了许多,朝思暮想了五千年,爱人却变成了男儿身。见离鸢满脸伤心,他只得安慰道:“你初化人形,莫要过于激动,先歇上这一日,明日你我二人一同到西天问问佛祖,究竟是怎么回事,想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方会如此。“
东陵仙君在一旁看着热闹:“你二人谈情说爱上万年,想必佛祖是怕你们腻了,将离鸢变做仙君,正好许你们一段断袖之情啊。“
离鸢上前一拳打在东陵仙君的胸口:“去你的断袖,你全家都是断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