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如果让陈澄用一种动物来指代陈诺,此刻之前的她大约会说出“脾气不太好的猫”、“矫健的豹”之类的词汇,而此刻
她觉得他像是一条蛇。
漆黑的身躯。
猩红的眼。
以及冰冷如刀的鳞片,摩擦间发出让人心惊胆颤的清脆声响。
它一圈圈地将自己绞缠在她身上,如果是最初是急促的,那么之后就变得有耐心了,就像是对待已经被扼住喉咙的兔子,不急不忙,一点点地缠绕上去,直到将蚀骨的毒液注射入她的体内。
陈澄觉得浑身发寒,几乎站不稳,事实上,她的确已经站不稳了。如若不是他强制性地撑住她的身体,她已然跪倒在地。她觉得呼吸艰难,喘不过气来,也许是因为他用最亲密的动作夺走了她的呼吸,也许是因为
为什么呢?
是因为被迫吞下了毒液的缘故吗?
冷到极处,身体与心底最深处居然燃起了一把火。
这仿若来自地狱的漆黑火苗似乎下一秒就会燎原,席卷全部身心。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才对。
强烈的背德感让她觉得自己会在下一秒呕吐出来,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狠狠地将面前的人推开,并且——
“啪!”
陈澄虚弱地靠躺在墙上,看着眼前那似笑非笑的、明明熟悉到了极致却又陌生到了极致的陈诺,只觉得世界颠倒混乱,只觉得这是一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明明打了人的是她,她却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他的脸上挂着不经意的、让人心惊胆颤的笑容,嘴中继续吐出夺人性命的毒液:“澄姐,我很痛。”
陈澄面对着他近乎于撒娇的语气与话语,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她该说些什么呢?表示关怀还是道歉?她张了张口,最后只说出了一句没什么力度的话语——
“这样是不对的”
“为什么?”
“我是你姐姐!”
“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澄姐,你真的很过分。”陈诺轻笑了声,眼中却毫无笑意,“变成孤身一人时,是你不断地告诉我‘你还有我’,好不容易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你却打算丢下我离开,这算什么呢?”
“我”
“我都知道的,你喜欢我爸爸,对吧?”
他用冰冷的话语,撕去了她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不要说了!”
“你觉得我和爸爸很像,对吧?不然也不会时不时就会看着我出神。”
“不要再说了!”
“我还知道,你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我爸妈,觉得欠我两条人命,是吧?”在她给出回应之前,他上前一步,逼视着她,“我不在乎你把我当作爸爸。”自尊什么的,他放弃了,只要能留住她,怎样都好,哪怕用出最卑鄙的手段,“相应的,你不是想偿还吗?那就把你自己给我吧。”他用修长的手指撩起她的发丝,轻轻啄吻着,“这样我们就两清了。”与此同时,也更深地绞缠在了一起。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呢?
为什么会走到互相伤害的地步呢?
他被她伤害了,所以他也在伤害着她,用几近恶毒的言语。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廓,宛若蛇般吐出信子,低语着:“澄澄。”他感觉到她怔住,只觉得名为嫉妒的锁链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心,缠绕缩紧,鲜血溢出,痛到让他恨不得立即撕开胸腔将这颗血肉模糊的心从胸中掏出,“你做着那些有关于爸爸的美梦时,他是这么叫你的吗?”
回应他的,是比之前更加干净利落的一巴掌,以及,一声“滚”。
啊,好痛,真的好痛。
他抬起手拭去嘴角的血液,深深地看着她,发出一声来自心底的嗤笑,转身离开。
看,就算他刚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她展现出的愤怒也不及现在。
太可笑了。
但如果说她是可笑的,那么,输给一个死人、输给亲生父亲的他,又可笑到什么地步呢?
关门声响起后,失去了最后那点气力的陈澄顺着墙缓缓滑落,她蜷起双腿,一点点将自己缩成一团。她不明白,就在不久之前,明明一切都很好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不。
自欺欺人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
也许她早就明白,只是刻意捂住眼睛捂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
她以为这样是最好的方法,却到底将一切推到了最让人绝望的境地。
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这天之后,陈诺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天之后,陈澄接连请了几天假。
期间,她给张易打了一个电话,这是一个分手电话。后者也曾询问原因,她的回答只有“对不起”,除此之外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可说的。张易是个好人,并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因为她的举动而发怒,只是真诚地祝福她今后也一切都好——即便没能走到一起也还是朋友,如果遇到难处依旧可以找到帮忙,不需要有太多避讳。撇开心中的感情,从理智的角度看,她知道错过这么个人是件很可惜的事情,以后估计很难再遇到。奈何她从来都不是理智动物。
相较于张易,性格干脆的刘念念直接“撞”进了她的家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为什么?”
陈澄笑了笑。
刘念念怔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眼前人的笑容中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橙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刘念念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你弟弟反对?他在哪?”她非要和那个自私的家伙谈一谈!
“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陈澄摇头,事到如今,把一切都推到陈诺的身上是可耻的,她不屑也不愿意去做。
她到现在终于明了,他们两个原来从来都是共犯者。
他说得对,她想一个人离开是卑鄙的。如果他觉得自己是有罪的,那么她也是有罪的,如果他觉得道路尽头是深渊,那么她就该绑上同一条锁链与他坠入同一个深渊。而如果一切刚好相反,那么
所以,她只是——
“我只是发觉了一件事,并且打算去做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