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见（下）
这和二弟五岁就由父亲亲自为他开蒙,带在身边教导,简直就是天地之别。至于旁的,孟澜更不愿去想,但他不忍心再为难陈嬷嬷,这个自己身边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于是轻声道:“既然嬷嬷为我想的周到,那就让她进来吧。”
见孟澜总算答应了,陈嬷嬷这才对外面道:“进来吧。”
小太监掀起门帘,进忠带着小荷往屋里走,小荷刚一走进屋内,就闻到浓重的药味,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窗也没开。进忠已经上前一步跪下:“请世子安。”
小荷急忙跪在进忠身后,跟他一起行礼。孟澜看见进忠,眉头微皱,这个人是王妃身边很得用的,最会阴奉阳违,这会儿亲自来送小丫头,这个小丫头,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的,但这一切都不能表现出来,因此孟澜只轻声道:“起来说话吧。”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些中气不足?小荷站起时候抬眼,这会儿小荷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把孟澜瞧了个清清楚楚,孟澜一身锦衣,腿上还盖着防寒的毯子,五官生的很俊秀,但脸色苍白,如果不是唇上还有一点血色,看起来就跟个瓷娃娃一样。
难怪说话的声音这样中气不足,那方才那声大喝,不是他发出来的?小荷还在想着,就听到进忠对孟澜恭敬地道:“这丫头叫小荷,上个月才进的府,陈嬷嬷说,世子身边缺的是聪明伶俐的丫头,奴婢冷眼瞧着,这丫头还算聪明伶俐,因此就给世子送来,至于方才那丫头,小的就带回去。”
陈嬷嬷一双利眼,一直盯着小荷在看,小荷被陈嬷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
孟澜往小荷身上扫了一眼,想到方才陈嬷嬷的话,孟澜不由苦笑,贴心人,这天下最难寻的,就是贴心的人。面前这个小丫鬟,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的,就算她对自己贴心,又能做什么呢?
“世子既然肯了,那奴婢也就告辞。”孟澜病的久了,再加上王妃的刻意引导,合府上下都认为孟澜是个性子古怪脾气暴躁的人,尽管进忠晓得孟澜并不是这样的,但因着王妃的缘故,进忠每次来到这里,都要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这一次也不例外。
“去吧。”孟澜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就往后一仰:“我要歇一歇。”
进忠忙上前服侍孟澜躺好,这才往后退去,小荷见进忠走了,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依旧茫然地站在那,陈嬷嬷示意小太监在这屋里伺候,站起身走到小荷身边对她招手。
小荷晓得这是叫自己跟着陈嬷嬷出去,于是乖巧地跟在陈嬷嬷身后走出去,踏出屋子的时候,孟澜发出一个含糊不清地声音,小荷转头去看他,屋内光线依旧昏暗,小太监已经跪在床边,给孟澜轻轻拍着。
这样娇弱的人,还真是少见啊,小荷心中下着判断,跟着陈嬷嬷一起来到厢房。要按规矩,陈嬷嬷该住在府外,每天早出晚归地进府伺候,但因着孟澜情形特殊,因此陈嬷嬷是在厢房处起居的。
这屋子比孟澜的屋子亮堂多了,一走进去,陈默默就坐在桌边,对小荷柔声道:“你坐下吧,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小荷学了一个月规矩,晓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坐下,只是轻声道:“嬷嬷有什么话要问我,就问吧。”
“我们都是服侍世子的人,你在我面前不用如此拘谨,坐吧。”陈嬷嬷再三说着,小荷才敢坐在她脚边的杌子上,抬头看着陈嬷嬷。
这么一个小小人儿,性情还不晓得,能成为世子的贴心人吗?陈嬷嬷看着小荷心中在思忖,但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也有个好处,就是还没沾染王府里的这些事情,还纯净着,至于别的,自己可以慢慢教。
于是陈嬷嬷思量许久对小荷开口:“你也晓得世子从小体弱多病,性情和别人有些不一样,但世子的心是好的,若他有时候发火,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怎么会这样叮嘱自己?小荷心中奇怪,但还是乖巧地道:“嬷嬷说的,我记住了,徐嬷嬷说,服侍主人,难免有时候主人会因你做错,打骂责罚,这都是做下人该受着的。”
没想到那姓徐的还教了她们这些,陈嬷嬷心中想着,面上神色不动:“这话,也对,也不对。”
怎么还会有也对也不对的?小荷更加奇怪了,陈嬷嬷却没有往深里说的意思,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世子身边的人虽然多,贴心的却只有几个,以后你跟在世子身边,也不用做那些粗活,只用陪着世子玩笑就好。”
陪着世子玩?还有这样好的事,小荷一脸不信地看着陈嬷嬷,陈嬷嬷微笑:“这要服侍,你哪里比得上那些太监,至于说那些粗使,自然有人去做,你只要陪着世子,世子做什么你都跟着他,一步不离,可好?”
“那,世子要出恭,洗澡,我也要陪着他吗?可是,我是女的他是男的。”陈嬷嬷怎么也没想到小荷会说这男女之别,在陈嬷嬷看来,不管是太监还是丫鬟,都是服侍人的,既然是服侍人的,那还讲什么男女之别?别说世子出恭洗澡这些,等以后世子有了世子妃,房里还要有人服侍呢。
因此陈嬷嬷愣了一下,才对小荷道:“这,就有太监跟着伺候。”
小荷能听出陈嬷嬷话中的不情愿来,但她还是拍了拍心口:“这就好,嬷嬷,我一定会好好地陪着世子,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接着小荷赶紧加了一句:“除了洗澡和出恭。”没想到小荷还记得这事儿,陈嬷嬷不由摇头:“你这孩子,罢了,这么多年了,就算碰运气,也该碰到个真心待世子的吧?”
陈嬷嬷的声音很低,小荷听不真切,她好奇地问:“嬷嬷,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陈嬷嬷抬头对小荷微笑:“没有了,没有别的吩咐了,小荷,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听说只要听话就不会挨打,小荷拼命点头,这样子把陈嬷嬷逗笑了,她伸手摸摸小荷的脑袋,小荷的头发刚生出来没多长,还有点刺手,陈嬷嬷不由微笑:“等你的头发长长了,那时候我给你几根簪子,这会儿啊,你也就将就用头绳吧。”
“嬷嬷啊,我用头绳就好,什么簪啊钗啊,不是说,要等成亲后才能用?”见小荷一脸活泼可爱,陈嬷嬷深吸一口气,但愿这孩子,真的能真心对待世子,而不是像原先这些在院中出出进进的丫鬟一样。
陈嬷嬷带着小荷回到上房时候,孟澜已经起床,正坐在窗下写字,室内光线昏暗,小太监在他旁边点了根烛,孟澜认认真真地在抄写着东西。
小荷想起自己方才答应陈嬷嬷的话,急忙走到孟澜身边,规规矩矩地站着。陈嬷嬷见了小荷的动作,眉微微一挑,并没说什么。
孟澜写到笔上墨干,伸手去沾墨,谁知眼没看见,笔直接戳到小荷的脸上,小荷脸上顿时有了一大个黑点,小荷啊了一声又猛地想起自己不能惊呼,想要开口提醒孟澜,孟澜已经皱眉抬头看过来,看见小荷站在自己身边,脸上还有一个大墨点,孟澜顺手把笔丢在地上,对小荷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嬷嬷跟我……跟奴婢说,要奴婢成天跟在大哥身边,还要奴婢小心伺候你。”小荷先是被惊了一下,接着就把陈嬷嬷的话给说出来。
要这么个小丫头跟着自己?孟澜抬头看向陈嬷嬷,陈嬷嬷已经对孟澜微笑:“这孩子,我看着也还聪明,进府也没有多少时候,想来别的也不会做什么,只要跟着大哥就好。”
“我要这么一个废……”孟澜脱口就是这么一句,却碰上了小荷的眼睛,小荷眼中全是好奇,这样的神色孟澜还是头一次看见,忍不住把后面的话给咽下去,对小荷道:“你真的什么都不会做?”
“徐嬷嬷还没来得及教!”小荷声音低低地说,猛地想起陈嬷嬷刚才说的,于是大声地说:“可是,我会跟着大哥,会听大哥的话。”小荷这样的举动按理说是不合礼仪的,可小荷说的这么认真,让陈嬷嬷忍不住笑出声,孟澜眼中也多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既然是嬷嬷的意思,那就留下来吧。
于是孟澜放缓了声音,对小荷道:“跟着我,你也不能什么都不会,先来磨墨吧。”
磨墨?小荷看着砚台,小太监已经拿起一块墨,在砚台上磨了几下,示意小荷上前接过墨。原来这就是磨墨啊!小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过墨开始磨起来,小太监已经把地上的笔捡了扔出去,重新给孟澜取来新笔,孟澜接过笔,沾了沾墨就对小荷不满地道:“浓了。”什么浓了?小荷还一脸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