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瑶池的烦恼 二
?王母做好了计划,便觉得时间过得有点慢,于是便到蟠桃散步打发时间。园中的土地急忙冒出来迎接,在前面殷勤带路。
只见蟠桃园一望无际,数万棵桃树郁郁葱葱,不时有香风吹拂,绿叶婆娑。王母转悠了半天,却发现这些树上连个像样的桃子都没有,偶尔几棵树上有几个小桃,也只不过鸭蛋大小,十分幼弱。想着孙悟空曾在这里肆意糟蹋心爱的仙果,王母既心痛又愤慨,真恨不得将猴头打碎。
好容易到了晚上酉时,青鸾已经准备好了车驾,将王母请上车,便欢喜出发。
只见那车由两只凤凰拉着,整个车身都由昆仑特产的白玉组成,车轮则是黄金,连车盖也是由金刚镂刻而成,华丽而坚固。青鸾脚踏祥云跟在车旁,后面跟着几十名仙女,有的拿着花篮,有的拿着乐器,有的拿着薰香,有的托着各种宝器,个个容貌艳丽,风采翩翩。
从瑶池到长安,按照仙家的行速是转瞬即到的,但王母一向雍容华贵,心想如果提前到了,反而有失尊贵,所以并不急着赶路。玉车缓缓而行,夜空中星河灿烂,各路星官见王母路过,纷纷在远处施礼致敬,王母点头微笑示意。夜游神还主动上前请求护驾,王母笑说“不必麻烦”,请他自便。
一行人到长安上方时,已经将近亥时。只见长安城规模宏大,街道巷陌十分整齐。此时万家都已入眠,只有城中央又有一座大城,里面星罗棋布时有点点灯光,估计就是皇宫了。
不一时,众人便找到了柏梁台。那台子确实高大,直突突地矗立在城西北,你是在麦田里长了一棵高粱。
“奇怪,那台上怎么漆黑一片,并没有人等候?”王母道。
青鸾也觉得诧异,自己明明告诉了栾大今晚王母降临,栾大也飞报给了皇帝,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在此候驾?难道是记错了日子?或者那刘彻根本就是叶公好龙,完全没当回事?
因为怕王母着急,青鸾急忙道:
“想必是他们怕自己凡俗形象污了娘娘法眼,所以不敢点亮灯火。待我先下去看看,也好告诉他们娘娘已经驾临。”
说毕,便化作赤鸟飞了下去,绕着柏梁台翱翔了三匝,又飞回来,道:
“娘娘,台上确实无人!”
“什么?!”王母大怒,“那刘彻竟敢如此藐视本尊,真是岂有此理!”
王母越想越气,又觉得颜面尽失,一怒之下,便命人降下天火,将柏梁台点着了。只见火焰顿时便从楼体中蹿出来,顷刻间上下全都烧着,烈焰冲天,从远处看就像一根火柱。长安城中一下子大乱起来,只听敲锣声、哭喊声、救火声吵成一片,就连城外的老百姓也都听到动静,纷纷披衣跟到屋外观望火势。
王母等人隐身在云层中,看到略施惩戒便让刘彻他们乱成一团,心中才觉得稍稍解气。突然青鸾“哎呀”一声用手捂住嘴巴,表情十分吃惊。王母忙问:
“你怎么了?”
青鸾支支吾吾道:
“娘娘,是不是咱们弄错了?”
“哪里错了?”
“娘娘,咱们告诉他们是‘明日亥时’,可是您忘了吗,天上一日,地上就是一年啊!咱们觉得才过一天,刘彻他们已经等了一年了呀!”
“啊!”王母这才惊醒过来。确实啊,怎么就把时差给忘了!想必那刘彻接到奏章后,第二天便苦苦等候,结果却没等到我,心中一定也很失落吧。
又低头看了看长安的大火,心里一下子懊悔起来,急忙命雨神施法将火熄灭,一时瘫坐在玉车上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不妨在这里稍停留片刻,人间几个月也就过去了。我再去联络一下,娘娘就再次垂恩,与刘彻相见一次吧!”
王母正觉得内疚,听青鸾这样说,就叹口气道:
“好吧,就依你说的办吧。”
于是大家在云层里停留了两个时辰,人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青鸾又化成赤鸟飞下去,在另一处候仙台上看到有个人正在值班,却不是栾大。
青鸾也不管许多,直接降在城楼上,对着那人开口道:
“你是何人?”
那人天上突然降下一只大鸟,神采奕奕,还开口说话,先是惊呆了一阵,忽又转过神来,急忙扑通跪倒,边磕头边道:
“神鸟降临,有失远迎。小人公孙卿叩头迎拜!”
“公孙卿,你立即通知皇帝,瑶池王母即将降临,请他今夜申时在此迎候!”
“此话当真?”公孙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上次刘彻在柏梁台等了半日,竟没见到王母,以为是栾大欺骗他,一怒之下就把栾大腰斩了。所以这次公孙卿虽然亲眼看到仙鸟,但也不免谨慎些。
青鸾将一块手帕扔给公孙卿,上面同样用金字写明,道:
“你把这个呈给皇帝就是。若误了时辰,便再也见不到王母!”
说完忽地不见了。公孙卿两手托着手帕,弯着腰一溜烟儿向皇帝那边跑去。
天很快就黑下来,大伙向下看时,候仙台上灯火闪烁,一个四十上下的人身穿礼服,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台上,前面还摆着很大的香案,上面有各种贡品,香炉中插着一把香,烟气缭绕。那人身后的角落里,站着一个手拿竹简的人,借着灯光在竹片上不停地写字,想必是专门记录皇帝言行的史官。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王母吩咐一声“起身”,于是青鸾便指挥大家按照计划好的步骤行事。
刘彻正毕恭毕敬等候着,心想不会又像上次那样什么都没有吧。突然看到头顶天空上有几朵花瓣飘摇而下,光洁晶莹,发出淡淡地荧光。花瓣越落越多,最后竟如雪片般漫天飞舞,且清香盈鼻。忽又听见悦耳的音乐声从天上传出,丝丝袅袅,非人间所有。刘彻早已惊呆,连史官也差点忘了记录。
这时又有些许柔光从天际洒下,照亮候仙台,隐约中看到数十个飞舞的人影翩翩而落。那些人忽又向两旁一闪,现出两只凤凰,金光灿烂,夺人眼目。凤凰一侧身,原来后面拉着一架玉车,光华闪闪,极其壮丽。那玉车上坐着一人,看不清面目。
刘彻不由得后退两步,稳了稳心神。那些人缓缓降在前面,周身的祥光此时也收殓了许多,定睛看时,只见车中坐着一个美貌的女子,头挽朝天髻,身着云锦衣,面目圆润庄严,气质闲定高贵,飘飘然如峰顶浮云,光洁洁似水中白玉。
刘彻心想莫非这就是瑶池王母?急忙倒身下拜,道:
“世间凡夫、汉朝皇帝、臣刘彻拜见西方仙人、瑶池王母娘娘!”
王母见他如此谦恭,且又觉得有些愧疚,急忙起身道:
“皇帝请起。闻听皇帝赤诚礼敬,故今日特临凡间一见。”
“得见王母仙容,刘彻三生有幸。臣已在此备下酒宴,请仙人移驾入席。”
王母摇首道:
“可不必劳烦,我本不食世间之物。”
刘彻见王母不肯入席,连忙说道:
“既然如此,我愿献诗一首,以表景仰之情。”
王母心想,从周穆王到现在,差不多也一千年了,世人的风俗竟还是没有改变。于是点头说道:
“皇帝请,我愿洗耳恭听。”
只听刘彻口中吟唱道: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
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
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
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刘彻吟唱完毕,忙说“献丑了”。王母想按照惯例,自己也需要和一曲才好,于是也开口吟唱道:
“螽斯羽诜诜兮,
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
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
宜尔子孙蛰蛰兮。”
原来王母吟唱的乃是《诗经·南风》中的一首,大意是祝福对方多子多孙、兴旺发达。刘彻听到仙人给自己这样的祝福,心中大喜,连忙躬身拜了一拜,说道:
“多谢仙人赐福!”
王母忙止住他,因听他刚才吟唱的诗中大有伤感时光流逝、人生易老的意思,便想起要赐给他一样东西,说道:
“今日仙缘凑巧,我便赠你几枚蟠桃,略表寸心。”
原来王母在云层中等待那会儿,因心中总觉得过意不去,便想起在蟠桃园里见到还有几个大点的桃子,虽然还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但凡人若吃了,延年益寿的功效绝对还是有的,忙命人摘了过来。
刘彻急忙又跪下,双手接过一个盘子,盘子里齐齐地放着三枚青红相间的桃子,每个都有鸭蛋大小,晶莹透彻,香气四溢,只看一眼就令人口生唾液,闻一下就让人心旷神怡。刘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众仙女们见他这样,不由得抿嘴一笑。王母见刘彻盯着自己目不转睛,脸上不由得一红,心中却十分欢喜。
这时青鸾上前道:
“娘娘,时辰已到,请娘娘回銮!”
王母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听青鸾这样说,也知道不便多停,便道:
“今日此会便可至此。愿皇帝勤修政务,抚爱黎民,敬事神明。上苍必将赐福于汉朝,保你国富民强!”
说罢,青鸾等众仙女便一起护持着玉车,缓缓腾空而去。刘彻跪在地上,目送着她们渐渐消失,呆呆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
这次会面,王母感觉十分成功。一想到刘彻看着自己眼睛发直的样子,便从心底里高兴,心想:从天上到地下,男人全都一个样;身为女仙,一定要言行端正,不然就会沦为别人嚼舌的谈资!
第二天,王母刚睡醒,就听外面侍女交头接耳叽喳不停,忙隔着窗户问怎么了?外面顿时鸦雀无声,半天才有个侍女进来,吞吞吐吐答道:
“听下面上来办事的人讲,长安城中都说皇帝真了不起,某日夜里与瑶池王母在宫中幽会,还收了定情之物。还说皇帝有个儿子就是王母生的,将来要继承皇位……”
“胡说!”王母听了气得半死,心想这么庄重的一场会面,竟被他们传得如此不堪,以后再不做这样事了。不由得又长叹一声:
“谣言猛于虎也,做女人真难也么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