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共赴黄泉，笑看红尘
更新时间:20121231
三年。
可以造就一支军队,可以造出一个孩子,也可以,让一个人转变。
“三年了……”
白乾从山顶的茅屋出来,眼睛却被那刺眼的阳光灼伤,依旧是大雪封山,白茫茫的一片,天空的灰暗,雪地的苍白,好似天地只见调换了位置。
他的发丝如同积雪一样的纯白,好似落纱一般在空中飞舞。
他的衣服如同积雪一样的纯白,好似花花飘落,融为了一体。
他是那样的干净,干净的整个个人唯独眼瞳是深邃的黑色,好似深渊一般摄人心魄。还有唇线的红润,就好似用血描画。
白,白发、白眉、白袍、白雪。
“守丧三年,蕊儿,我或许,或许就要去找你了,你且等一等,再等一等,记得不要喝下那碗孟婆汤,且在奈何桥边等一等。我想,我想为你摘下那朵彼岸花,别在你的耳边……”
“且等一等罢……等我去一趟咸阳,就过来陪你,陪你……”
白乾痴痴的看着天边就要飞过来的低沉的乌云,浅浅的笑着:“又要下雪了,蕊儿,你说你最喜欢雪花了,你说要我堆一个大大的雪人,你说,我将它雕刻做谁的模样呢?”
白乾如同一缕云烟似的走了,从山巅飘身而下,如同谪仙降世,在那雪的反光下,缥缈出尘,带着一种洁白的光芒。
他是身后,是一个一人高的雪人,眉眼具全,栩栩如生,这是她的眼睛,她的笑颜,她的红唇,在那棵桃树下,如绝世的美人,绝世而独立,孤芳自赏。
?
沙丘行宫。
嬴政好似行将就木的老人,慵懒的睡在清凉殿里,面前是一方案桌,案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
赵高给嬴政送来一万解暑的凉茶,道:“皇上,歇息一会儿吧,喝碗凉茶解解暑气。这里的奏折如此之多,得慢慢看,可急不得哟……”
“朕晓得,只是到底都是奏折,少不得要批阅,早看完便可早些休息,不能延误了大事才是。”嬴政微微睁眼,吃力的起身端起凉茶喝下半碗,好似终于回过了神,拿起奏折又是一阵的翻看。
“是……”赵高将凉茶拿下,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子,放在原先凉茶的位置,说道:“皇上,大国师早先将今日的仙丹送来了,这些日子天儿热,所以大清早的便送来,唯恐在路上化解了药力。只是还不到吃药的时候,皇上可要记得吃呀……”
“你放在这儿吧,下去吧,你在这儿朕免不得要分心。”嬴政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是……”
赵高弓着身子倒退着,出了门去,这里又只剩下嬴政一人。
“哎……南蛮子年年攻打,我大秦国,却再难有大将可以迎战了……”
“哼!储君、储君!朕还没死!犯不着立储君!扶苏你好大的胆子!”
嬴政将手上的奏折扔在地上,怒气冲天。
“放肆!这帮老家伙是等不及要朕死了么,这几天日日送来奏折就是为了立储,既然你们那么想看立储,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嬴政气喘吁吁瘫倒了坐榻上,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血丝充盈,身子微微发抖,好似筛糠的筛子。
“岂有此理!当真是岂有此理!”
嬴政眼神划过案桌上的木盒,那怒火浸泡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若非我有仙丹,你们是当朕死了么!朕就偏生不如你们的意!”
他颤颤巍巍的从案桌上拿过木盒,打开盒子,里面安然放着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棕褐色,药香扑鼻。
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嬴政缓缓比起眼睛,享受着这一刻。这气息让他精神为之振奋。
他捏起丹药,还有刚出炉的热气,满意一笑,就要往口中送去。
可惜,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他手上的丹药,不见了。
“放肆!你是何人,居然敢到朕的行宫!”
嬴政看着堂下白色的背影,勃然大怒。
“饕餮,你的性子,还是这样的着急,却也不改一改……”
白乾慢慢转过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丹药,依旧有些柔软。
“你……你……你是囚牛?”嬴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脸。应该不会有错,否则此人不会知道自己是饕餮。
只是这人变化的太大,居然眉眼头发都成了白色,若非那脸庞是如此的熟悉,还有那一袭白袍,或许嬴政也不信。
或许这是囚牛练功之后的结果呢?
嬴政这样想着,便放下心来,道:“囚牛,你我好久不见了,快将丹药还给我吧,朕到了吃药的时间了。”
白乾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囚牛,我是白乾。”
嬴政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你是白乾,好了,将药给我吧?”
只是延迟了一会儿吃药,嬴政便觉得自己好似血气上涌,浮躁的紧。所以此时也就没有了许久的心思,只是希望从白乾的手里拿过丹药。
“你知道么?蕊儿死了……”
白乾却不看他,只是打量着手上的丹药,嘴角依旧带着不咸不淡的笑意。
“蕊儿?蕊儿是谁?”嬴政一愣,不解的问道。
“蕊儿,是你的靖良人呀……你杀了她那么多次,你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呢?”白乾突然笑出声来。
嬴政皱眉,呢喃着:“原来是秦姬……她不是……”
“她在三年前就死了。”
“朕知道。可是她已经不是靖良人了,她自己出了宫。”嬴政辩解道,可是眼神还是落在白乾手上的丹药上。
“可是你却屡次三番要杀她!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呢?要让你这样不惜代价的去杀她?即便她已经成为我的妻子,我孩儿的母亲,她与你再无瓜葛,可是你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为什么?为什么?……”白乾咆哮起来,可是他还是在笑,这样的笑意,他的红唇,妖艳如血。
“朕没有……”
“你不必狡辩,我都知道的。”白乾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嬴政的话,然后冷笑的看着这个昔日威风八面的君主:“可是你不知道的是,秦姬是自杀。”
“什么?她、她是自杀?”嬴政惊讶起来。
他只知道秦姬死了,是赵高告诉他的。他一直以为是那些杀手杀了秦姬。事实也应该如此,如此多的杀手,如何会杀不了一个女子?可是他万万么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你知道么?蕊儿离开了你,来到我的身边,我是有多么的开心。她一点都不适合在宫里生活,她那么的天真那么的可爱,她对一切都保持着最美好的念想。可是你却一纸诏书让她成为了你的女人。扶苏和我说过,他说你只是想要知道她身后的人是谁,可惜结果呢?你找到了么?也不怕告诉你,秦姬根本就没有什么师傅,也没有什么水帘洞。一切都是她捏造的,只是为了保住她自己的性命。可惜的是,她还是死了,一干二净。
你不知道,我见到蕊儿在宫里好似变了一个人,心狠,冷漠,冷血,看的我心痛,好不容易她出来了,我又见到她那放肆的笑声了,你却又要掺和进来。
蕊儿说,她不恨你,她自杀,只是为了解脱。她说,她不想我时时刻刻的会想起你,这样她就只是我的妻子,不是别人的。
她说,她知道你要杀她,可是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害她。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来自未来。你信也好,你不信也罢。但是她说准了每一个结局,无论是她自己的,还是你的,亦或者是你死后的。
你,终究是不如她的豁达。”
嬴政呆呆的听着白乾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在自己的心上。
他颓然坐在高高在上的龙座上,面前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显得那样的不合时宜。
“她,还说什么了……”
嬴政的喉头动了动,说道。
白乾摇了摇头,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张纸,道:“这是她留在屋子里的,是写给你的。”
嬴政结果白乾递上来的纸,却只有几个字:生无相爱,死不相逼。
手捏紧了这牛皮纸,头望着宫闱的最顶端,一口气叹出,他,终究是心疼了。
说爱,他或许没有,可是喜欢,他知道,他有过。他喜欢她的笑,正如白乾所说的,那种别样的笑意,没有谦卑,没有讨好,没有刻意。她是第一个敢拒绝自己的人,前后两次不让自己成为他的入幕之宾。
他现在,心疼了……
很疼,好似眼前的这一切都虚无了,只剩下喉头的一点腥甜。
“噗――”
一口鲜血喷出,如落花满地,红的妖艳。
白乾笑了笑,手中用力,将那枚丹药朝着嬴政扔了过去。
只是,到底是不会打嬴政的,只是深深的嵌入了他身后的宝座,露出一半,好似一枚宝石。
白乾叹了口气,从门口走出。
他很嬴政,可惜,他还是不会杀了他。
嬴政呆呆的看着那枚仙丹,轻狂而放肆的笑了,然后用带着血的舌尖去???舔那棵仙丹,只是,他还是缓缓的停下了动作,倒在了案桌上。
奏折与卷宗,洒落了一地。
那一枚丹药,还冒着丝丝的热气,将鲜血,吸收在自己的躯体内,便的殷红如血,好似一枚红玛瑙。
“秦姬……朕,后悔了……”
?
云梦山上,桃花树下。
夏季到了,桃树便结了果子,桃儿早熟,粉嫩的如同女娃娃水嫩的脸蛋。
白乾坐在桃树下,看着桃儿正好,含笑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双头狼,刀身薄如蝉翼。这是秦姬留下的那把匕首。
“蕊儿,我来晚了半年,对不起……你等我,我这便来了,为你摘一朵彼岸花,别在你的发间,看你红颜如花,你我执手过桥……”
那红色的血,染红了白乾如雪的衣衫,落在泉水里,红的绽开了花儿,变换着,便成了彼岸花的形状……
“蕊儿,你等我……”
?
多年后,潜龙居里。
岩臂先生与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对弈,不时大笑。
“明儿聪慧,为师再也不能赶超你了。”岩臂先生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留长的胡子,欣慰的笑道。
男子也笑,说道:“师傅这是让着徒儿,只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定然有人胜得过徒儿的。”
“不骄不躁,甚好!”岩臂先生点点头。
男子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师傅,徒儿想下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行!”岩臂先生面色一冷,断然拒绝。
“为何?师傅,徒儿已经不小了,可是只是在山中晃悠。徒儿想下山,现在正是秦国的危难时刻,徒儿想参军打仗!”男子起身义愤填膺。
“有为师在一日,你便不能下山!”
“哼!”男子甩袖而回屋,闭门不出。
唯独岩臂先生叹道:“山下的世界,不是你我可以去的了。山下,猛于虎。明儿,你的母亲不希望你下山,否则以你的聪慧,天下又将大乱了……最后苦的人,还是你……”
“不若在山间自在,朝饮白露,夕眠苍霞,醉卧清风,笑看红尘……”
“白乾,蕊儿,我能做的,也唯独如此了……你们且安息罢……”
一杯酒,洒落在地上,沾染了尘埃……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