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龙井公子
虽然披了一件大毛披风,可寒风扑面吹来,还是有点冷,苏珊紧了紧披风,加快脚步向小跨院走去。刚走到月亮门,却是和十一和六儿遇了个正着,两人忙向着苏珊行礼,十一笑着道“姑娘,快别去了,院里来了好气派的一位公子,花妈妈正忙哩,去了也不得空,要有事儿明日再去吧。”
苏珊点了点头,屋里那两位大概也走了,再说去花妈妈那里本就是个愰子,这两个丫头倒是在瞌睡时递了个枕头过来。
到了屋里,苏珊状似随意地道:“花妈妈那里想是有什么大事,你们几个体面的丫头可算是凑全了。”
十一眼撇了撇嘴,看了六儿一眼,才道“也没什么大事,就金凤姑娘那边的九儿和我们两个,今天是南边来的一个管家模样的客人,说是要找个体贴的姑娘,花妈妈就问了问姑娘现下身体可好,也没其它的事。”苏珊看了二人一眼,想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便不再开口,依旧如平日一样,玩笑一会,便又开了牌桌,心上存了事情,玩了一会便说倦了,让十一服待着小睡了一会。
到了晚上,心里一直想着白天的事,一时半会竟睡不着,也不知几时才睡了回去,还好苏珊这段时间的生物钟很是准时,一到时黎明时候,便会自动醒来,不过半柱香时候,李婶子果然来了。
一进门,便急急地道:“白天的事情,姑娘听了吧,是个南边来的举子,想来是要参加明年春日里的春试,家里怕这举子因着女人在京里误事,竟是连个身边服待的人也没带来,这不着了下人来打听了。”
苏珊起身倒了一杯凉茶,示意李婶子继续说下去。
“这举子出手大方得很,花妈妈满口答应下来,只说院里现下就有两位绝好的姑娘,不用说,也就你和那金凤,后来,这下人好象是有意那金凤,不过这事也说不准,我这是给姑娘提个醒儿,咱们正在这紧要关头,避避风头也是好的。”李婶子说罢,叹了一声,“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钱财这东西,哪里有个足,我手里这些体己,只要平日里会过些,总能保得了以后你和七儿衣食无忧,有金凤姑娘分担些,我倒是乐得偷闲。”苏珊笑着道。
李婶子听了也连连点头,又道:“七儿那边也差不多了,下面的事要怎么做,还需好好算计一下。”
沉吟半晌,苏珊认真地道:“这事,若要闹得大了,咱们在这城墙根下,怕是要惹些麻烦,就怕难得脱身,最好是如一把斧头般,整日悬在那一位头上,让她不敢动咱们分毫。”
李婶子听了,重重一拍掌,道:“姑娘这话说的对了,这京城里,一块城砖下来,也不知要砸到几个王爷,几个尚书,要想安安心心地脱出身去,可不就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只要到了周边地方,置些田产,快快活活做个田家翁倒不错。”
“哪日里,再去看看七儿那边怎么样了,说不得年节下咱们就能出去了。”苏珊说着几乎要翘起嘴角。李婶子应了下来,又说了几句,便匆匆去了。
这两天,天气又转好了些,外面的积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冬日里,那一抺暖阳显得更为珍贵,晌午时候,吩咐十八搬个锦墩到廊下,背朝着太阳,手里拢个暖炉,膝上放本诗集,几乎让人昏昏欲睡,苏珊自前两听得李婶子的消息,也有闲情享受这难得的清闲了。
正这时,花妈妈院里的五儿来了,见得苏珊这副慵懒模样,不禁笑道:“玉姐儿果真是个会顽得,不只叶子牌玩出了新花样,就是晒太阳,也较常人不同些。”
苏珊抬起昏昏的脑袋回了个笑道:“五儿啊,妈妈今天怎么把你打发出来了,不是说一刻也离不得你这丫头了么?”
“姑娘快莫拿我说笑了,花妈妈还在那边等着哩,要不也不会让我过来。”五儿说着又对一边的十一道:“快给你家姑娘好好妆扮妆扮,昨天那位正主子上门来了。”
虽然心里极不舒服,苏珊还是笑道:“什么正主子啊,连你这个稳重的都急起来了。”
“总不过是南边的那些蛮子,不过也不能小瞧了他们,白花花的银子可不分南北,姑娘快些罢。”五儿又催道。
净了面,上了脂粉,挽了发髻,插了步揺,苏珊就随着五儿到了小跨院里,进了门,果然见到一位青衫公子含笑坐在桌边。剑眉,星目,清朗出神,骨肉均匀,苏珊暗赞一声,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
在花妈妈的示意下上前行礼奉茶,这公子只微微着示意起身,既没做个风流才子样,卖弄学问,也没学那欢场得意样子,趁机捏住苏珊奉茶的手。只随意的接过茶来,点头温和一笑。苏珊忽生惋惜之意,这般有人物,原来也是不能勉俗,要来这风月场里滚上一滚么,真是枉生了一副好皮相,一身好神气。
花妈妈见二人见了礼,这贵公子却是不大热络,便对着这公子笑道:“龙井公子,一早便跟急急来这里寻玉姐儿,怎地见了面却又面上薄起来了。”
“妈妈说笑了,在下心里却是倾慕玉姑娘的,只是怕一时无状唐突了佳人。”这龙井公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便端起茶碗,借着喝茶,遮住了脸上一丝可疑的红晕。
看到花妈妈频频使眼色,苏珊只得主动道:“公子这姓倒是少见,往日听得有名茶龙井,没想公子合了这茶名,整个人也如茶一般清洌醇厚。”
苏珊这句虽是赞美之词,倒也含了几分真心,因此说来分外显得真诚。
“姑娘也是茶道中人吗?”龙井公子眼神亮亮地道。
茶道,苏珊却是不大了解,印象里就是那繁复的泡茶技法,听了这话,笑道:“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个俗世女子,如何能懂茶道。”
龙井笑道:“月盈则亏,姑娘这般人物,要是再精于茶道,那我倒是怀疑,玉姐儿是不是来自九天的谪仙人了。”
听得两人一问一答,花妈妈笑道:“龙井公子,我这玉姐儿从来也没对人这般和气,没想你今天倒是有缘,不若一起去玉姐儿那雅致些的地方,省得妈妈我堵在眼前,倒让你厌了。”
这龙井公子却盯着苏珊道:“我只主随客便,只不知道玉姐儿可方便。”
苏珊想了想,还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吧,能让眼睛见些顺眼的,还是莫委曲了自己的审美。便微一点头,“龙井公子这般人物,玉姐儿自是欢迎。”
两人一路无话,及至路过苏珊屋前那一片枯了的花木,龙井公子才笑道:“姑娘这所在果然清幽,若是草木繁胜时候,定更有一番情致。”
“公子见惯了南边的景致,看到这片草木,定是想家了罢。”苏珊接口道。
没想这龙井公子一听这话,好似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似的,脸上竟闪过一丝落莫,还是笑了笑道:“北方这一连几场大雪,倒是让我长了见闻,不像南边的雪,一落也只薄薄的一层,不到两日就化成了雪水,再也没有这样银装素裹的景致,倒果真是行千里路,读万卷书。”
进得屋内,苏珊打发了十一泡茶,准备茶点,苏珊笑道:“公子果是读圣贤书的,这千里行来,可有什么见闻?”
这龙井公子很是健谈,将一路行来所见的奇闻异事,捡些有趣的说来,苏珊虽有一颗现代的灵魂,可一一听来,却觉得很有意趣,不时的插嘴问上两句,不觉已是过了半个时辰。
因两人初识,相互于性情喜好不甚了解,说过这些令人神往的旅途所见,只怕接下来倒不知再说些什么了,觑见十一提了茶壶进来,苏珊便笑:“只顾得听公子这千里路,差点倒忘了公子的名号,十一快快把咱们新得的那龙井拿来,如今可遇着懂茶的人了。”
十一听了自是答应,忙去取了茶来,给二人泡了两杯,还打趣道:“姑娘平日里就是闻也不让大家闻一下的,今天怎么这般大方,可见是遇着知音了。”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热茶的氤氲水汽中,二人同时开口道:“莫若……”
苏珊忍不住笑了,“公子是客,还请先说。”两人推让了几句,龙井公子终还是笑着道:“早闻得玉姑娘琴声引凤,不知能否……”
听了这话,苏珊心下暗叹,这人才真是玲珑七窍心,自己说完旅途见闻,只怕被人误以为卖弄,还定要苏珊也拿出绝活不可,不过这也正是苏珊为了初次相识,防止冷场的办法。
龙井公子语音一转又笑道:“这莫若后面的话我已说了,只不知姑娘莫若什么?”
“没想公子倒把我的话先说了,这可让我如何是好。”苏珊半真半假的嗔道。遂吩咐十一去取了紫芦来,想了一想,一拨一掩间,高山流水的琴音便从指间流淌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