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苏白是自己打车回到家的,她的车还留在事发中心,等着专人来处理。
她目前仍是跟家人一块儿住,母亲过世得早,因此一直都是跟父亲、弟弟一块儿住的,前两年苏白弟弟部队转业回来后一直留在某单位工作,除了周末,平时极少回家,故整个苏宅只有父女俩生活。
苏白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苏老爷子一个人坐在诺大的红木长形饭桌前,家政阿姨刚端出最后一碟菜,见她回来了,只笑着点点头招呼又转身回了厨房。
“爸”苏白放下皮包,去洗了个手才回到饭桌前。
苏老爷子点了点头,“回来了,吃饭吧。”
苏凌风年逾六十五,头发有些许斑白但并未显得老态,今年三月份才从原来的单位退下来,可能是无事一身轻,心态倒是比从前要好,人也就显得精神许多。
苏白是老爷子年近三十七八的时候才得的女儿,因此对着女儿倒也宠溺得紧,不过因为多年从事严谨的工作,苏凌风对两个子女大小都是秉着军事化管理的教育理念,虽宠是宠,但却不是盲宠,且苏白从小到大一直成绩优异,安分守己,并未做过让父母过于操心的事情,不仅通过自己努力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还进了个令人羡慕的单位,如今就只盼女儿顺利出嫁他才算真正的放心。
“怎么头上红了一块?”苏凌风看见女儿头上的伤口,不由得问道。
“哦,开车回来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已经报警处理了,而且只是轻微擦伤,等会儿抹点药膏就没事了。”
“肇事的司机怎么说的?”苏凌风自然紧张女儿,但对于肇事的一方却坚持严肃处理。
“警察那边应该会处理好的,再说我也没什么事,到时候等通知就行了。”苏白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分追究,至于那个连她脸都没正式瞅过的男人,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眼皮一跳,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见女儿对这件事没有聊下去的意愿,苏凌风也不紧逼,只话锋一转,却又提到。
“方程最近很忙吗?”
苏白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他刚调到其他部门,可能最近手上的事情比较多吧。”
“嗯,年轻人工作上认真努力是好的,不过你秦叔叔最近刚给我拿了一些野生的蘑菇,虽然不是几珍贵的东西,但你黄阿姨烧的蛮好的,你跟他说一下,让他有空来这边吃个饭。”
“知道了,爸爸。”苏白知道老爷子是为她牵桥搭线,对于她跟方程这么不温不火的感情,两家人始终都有些着急呗。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希望快点儿结婚,倒不是恨嫁,只不过她跟方程一天没结婚,这长辈啊就总操心,旁敲侧击的找各种理由劝说。说实话,她倒宁愿快点儿结束这种状况。
结婚,无疑是给长辈吃的一颗定心丸。
吃过饭后苏白就回二楼自己的房间,苏宅仍保持着上个世纪小洋楼的感觉,外边红墙高耸,小三层,每层三百多平米,外边有独立的小花园,可以看出苏家家境殷实。
苏白的房间在二楼西边倒数第二间,采光性极好,往外看是一片绿葱葱的小公园还有一片人工湖。
洗完澡出来后,苏白才从包里拿出那两盒维生素的瓶子,无意间瞥见地上飘落的那一小张卡片,上边只得一串数字,卡片倒是印刷得蛮精致的,纯黑色镶银边的金属卡,怪就怪在连个公司跟名字都没有。
不知怎的,眼前似又闪过那个人男人的样子,其实她连对方长相都没有看清,当时也是强忍着怒火气糊涂了,不然她真应该好好“看看”这如此嚣张的男人是怎的一副嘴脸。
心底突地“砰砰”跳个不停,两边的太阳穴隐隐有些作痛,苏白只得立即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包裹着浴巾,连睡衣也没来得及换上,伸手拿起那维生素的瓶子,如同筛筛子一样抖出些许半透明的白色药丸,似乎已经重复了千百遍的动作,一股脑就往嘴里吞下,又急匆匆的灌了几口开水。
才刚放下杯子,余光瞥到对面的镜子上,里头正巧的映射出一个脸蛋通红,长发因湿漉漉而紧贴脖颈,一小溜的香肩还留着不少水珠的年轻女人。
镜中的女人无疑是美艳漂亮的,精致的五官,曼妙的身材,没有一样不令其他女人羡慕。
只不过这种引人叹绝的美丽却在下一刻变成了另一种奇妙的现象。
女人忽然皱着眉,叉着腰,对着镜子却在那儿努力的龇牙咧嘴,脸上尽是轻佻玩味的卑鄙。
忽然间,她一屁股坐到身后的床上,手里头拿着药瓶,轻轻的抖动了几下瓶身,听见里面满满的药丸碰击声,这才叹了一口气,“吃吃吃,迟早要吃药吃死的,苏白这女人究竟要骗人骗啥时候,明明知道这药压根就压不住,自己还是要吃,傻不拉几的。”说完后径自拿起药瓶往洗手间走去,一点儿没犹豫的把剩下的药丸“咚咚咚”的全倒在了马桶里。
“哗啦哗啦”,按下冲水键,看着一颗颗的药丸被一股水流漩涡卷入其中,最后消失不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靠,别让我再看见今早上那个人,看我下次不弄死他,疼死老娘了,要命了简直,这可不能破相啊,啧啧啧,都红了。”苏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嘴巴里吐着平日里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说的污言秽语,一边拿起药膏抹额头一小块的凸起。
实际上,这是苏白的“里人格”状态,跟早上的“表人格”恰恰相反,里人格只有在苏白一个人的情况下才会显露。
说得通俗一些,苏白就是个长年患有双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其实她也不知道诱因是什么,是什么导致了她这双重人格的产生。
这么多年来,李峰一直是她的心理辅导师跟主治医生,每个月复诊一次,配合药物治疗,可惜一直未见彻底痊愈。
李峰虽然是唯一知情的人,但也并不晓得她竟然是有意的任由病情发展下去,况且,也不管催眠治疗或者心理辅导,里人格始终未曾愿意在李峰面前出现。
这也是苏白的矛盾点,她不介意让他治疗自己,但也不愿意放弃另一人格。又或许是另一个人格影响了她。她甚至觉得,或许另一种人格能多多少少改变一下自己那淡薄的性子。
其实苏白的表人格跟里人格虽然是独立性的,但奇怪的是,里人格却能够知晓对方的行动,语言,以及心理内容,可反过来,表人格的苏白就无法窥探里人格的想法,甚至不知道下一刻她会发生什么事情,苏白一直对此觉得困扰,因为里人格或许就是个□□。
但里人格却对此毫不在乎,甚至对于表人格的苏白不屑一顾。
比如说今天下午的事情,她可是印象深刻呢,只觉得表人格太好拿捏,若是换成自己,她估计早就发飙了。
正一肚子气呢,手机就响了,苏白赶紧拿起来看,来电显示是方程的号码。
苏白漂亮的眉头这会儿就毫不吝啬的扬起,对于这个男朋友,未婚夫,不管是表人格还是里人格,苏白都没有一点儿恋爱的感觉。
当然了,她仍旧是承认方程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男人,相貌上层,家世上层,甚至脾气也好,只不过,终究是没什么感觉,总觉得这两人谈恋爱只是为了应付家里长辈的期待而进行的一项任务。
表人格对方程的感官还算不错,但里人格就未必鸟你方程了,尤其是今早上的事情,她甚至觉得方程表现有些可疑,只是作为女人的第六感去怀疑他而已。
里人格苏白喜欢称呼自己为苏小白,因为确实白目,但对于这些事她倒是不傻,只弯着嘴角接了方程的电话。
说实话,平日里她是绝对不会跟方程有交集的,不是苏白不允许,而是她苏小白不乐意鸟他。
“今天的伤口还疼么?”虽然是关心的话,但从方程的嘴里说出来就觉得有些淡然得好似开口谈公事。
“没事了,小伤而已,倒是你,看你下午接了电话以后挺忙的么,是很重要的事吧?”若是往常,苏白是铁定不会问太多方程的公务,但苏小白可不,她就是故意问,明知道对方有猫腻,却还想着怎么去搅得对方心神不定才好。
果然,电话那头的方程也没想过苏白会问起这事,只有一瞬间的愣怔,便随即回道,“是啊,一个同事临时除了点意外。”
在方程起疑之前,苏小白也察觉自己有些露骨了,立即缓了一下情绪,才说道,“对了,爸爸说让你改天抽个时间过来吃个饭,你看哪天有空呢?”
“那就明天晚上吧,下班后我去接你。”方程也没有拒绝,对于苏老爷子的心思,他哪能不清楚,倒不会再这些事情上过分探究,尺度拿捏得倒好。
这通话时间也打得不久,几分钟就挂了,两个人也跟一般情侣不一样,没浓情蜜语一番,言简意赅的通知这么个事而已。
苏小白把手机往床头一扔,换上一身轻松的居家服又玩了电脑两个小时后这才伸了个懒腰,不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才慢悠悠的下楼,原来却是肚子饿了,想要去寻点什么吃的。
在厨房冰箱里找了一番,也只有一些面包跟牛奶,眉头一皱,忍不住小声念叨,“这家是怎么一回事,连点零食都没有。”虽然颇为抱怨,但还是饥不择食的啃上了面包,还没吞下去呢,就听见家政黄阿姨的颇为讶异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苏小姐,你这是?”黄阿姨在苏家工作两年,四十岁上下,是个朴实的中年妇女,在苏家的表现一直中规中矩,因为要料理家务,因此苏家特意分了一间房给黄阿姨长期居住,但在苏家这几年,她也从未见过苏家这个大小姐有晚上吃宵夜的习惯,她记得苏白对自己甚是严格,为了维持好的身材,一般超过七点后就再也不进食。
如今偶尔撞破苏白深夜觅食,也难怪觉得奇怪了。
手里还抓着半片面包,苏白略显尴尬的吞下嘴里残留的面包,笑着说,“肚子实在太饿,胃有些难受,想就吃点什么缓一下。”
黄阿姨虽是点头应着,眼神却还有些许不解,苏白也顾不上那么多,道了一声晚安就立即转身上楼,一副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这可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了,若让黄阿姨见着了,可不得又是吓一跳,往日那个温婉文静的苏家大小姐,哪儿会是这么一副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