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半夜三更接到苏白的电话很是意外,照理说不是有特别严重的事情一般人不会三更半夜给医生打电话,所幸当夜李峰在值夜班,苏白的电话并没有打扰到他。
“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出现了自己掌握不了的情况?”李峰不愧是最了解苏白病情的人,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询问起苏白如今的状况。
电话那头苏白沉默了一小段的时间,似乎是在酝酿如何开口,但正是这一段时间的沉默,不得不间接的承认了自己这边的确是出了点特殊的情况,根据苏白特殊的病情,李峰很明显的察觉出似乎对方的情况不太乐观,毕竟作为苏白的主治医生那么多年,这是苏白第一次在半夜给他电话,那只能说明对方的情况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需要马上见面么?”李峰试着询问,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挂钟,已经是凌晨的四点多,晚上值班的情况下他不能轻易的离开,但如果苏白确实需要,首先作为朋友,他并不介意自己破例一次。
终于电话那边传来苏白依旧冷清的声音,且还有些疲倦之意,轻声说道,“不用了,还是等到明天一早吧,如果你有其他病人的话,可以放到中午再谈。”
“明早上开会,大概十点结束,你十点以后在我办公室等一等。”李峰看了一眼预约的病人名单,原本开完早会后打算稍作休息的,但为了苏白,李峰毅然将这个时间留给她。毕竟苏白与自己而言不仅仅只是普通的病患,也是多年的朋友与大学师妹,也是苏白多年来唯一一个真正能够谈心的朋友。
过了半响,苏白松了一口气,只柔声说道,“学长,谢谢。”
挂了电话,李峰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段时间,紧接着从办工作最后一格上锁的抽屉里找出苏白往年的病例,那里头清楚的记录了苏白这么多年的病情情况。
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李峰回想起第一次替苏白看诊的情况,苏白平静无比的诉说着自己的病情,以及在两人面前还有一本笔记本,上面清晰的记录着的苏白第一次发病的证据。
人格分裂,双重性人格,其实这类病情李峰不是没有经手过,但大部分情况下,这种病情也只是短暂性存在,真正能够如同电视上那般神奇而不自觉甚至拥有独立的性格与双重的人生,说实话,现实生活中李峰还没有真正接触过。他所接触过的那些病人,基本上都是幻想出的另一重身份去过着另一种生活,但实际上归根结底,本人的主要意识还是为主,并没有说醒过来后便成了另一个人,多数情况还是自我催眠的一种方式。
苏白的病情算是他经手过比较特殊的,但同时也是最没有特定性的,因此很难长期的观察治疗,而且苏白似乎也并不焦急自己的病情,只在固定的时间定期就诊,这么多年来,就连李峰也没有真正见过苏白“发病”的另一重人格,所以他有时候不得不怀疑,或许所谓的双重人格,也只是苏白自我幻想而已。
比起约定的时间苏白提前半小时便到了医院,李峰科室的护士让她在办公室等着,给她送上茶水后才离开,对于这个漂亮的女人,科室的几个护士都比较清楚,知道这个人是李医生的病人,但同样也是李医生的朋友,甚至还在背地里八卦过,李医生如此优秀的条件都还没有女朋友,或许跟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一定的关系。
其实这种八卦也不是空穴来风,李峰确实追求过苏白,那是上学那会儿,李峰对于别人口中说的那个漂亮的高岭之花很是好奇,在接触后一方面因为苏白出色的外形而心生倾慕,另一方面则是苏白淡薄冷静且看着与世无争的性子让李峰很有好感。
不过可惜李峰还是没能追到自己这个小学妹,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个漂亮的小学妹压根对感情没有半点儿打算,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始终没办法撼动这冷美人的心之后李峰便放弃了追求的念头。没有成功追到高岭之花,但这并不影响李峰跟苏白彼此投合的兴趣,两人很难得成了知心的朋友。这也是苏白选择让李峰作为自己主治医生的最重要的原因。
喝了一口护士端上来的大红袍,还温热的茶水驱走了一些冬日的寒意,苏白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目光流连在办公室里。
对于这个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苏白每次都能找到一些不同之处,这大概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边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变化。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九点十五分,李峰就已经开完会回来,见到科室的几个小护士在值班台轻笑着说话,还有那不时望向办公室的好奇目光,李峰便知道苏白已经在里头。
没有理会几个护士落在自己身后那火热的目光,李峰顺手关上办公室的大门,将所有的火热八卦的目光隔绝在那扇大门之后。
苏白听见掩门声,抬头便看见一身白袍的李峰笑着走向办公桌前,苏白跟着起身换了个地方,正坐在李峰面对面的位置上。
李峰实际上长得并不是美男子的那种类型,但却很耐看,清秀分明五官跟白皙的皮肤,以及那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着很更像是民国时代那种读书人,给人一中儒雅得体的气质,因此医院不少女护士对其倾慕有加,背地里将李峰视为本院排的上前三的帅哥医师。
不过在苏白这边,李峰便是自己的学长,也更不会如同外边的小护士那般目光火热。
李峰倒了一杯开水给自己,喝了一口润了润方才会议上便觉得有些干涸的嗓子,才笑着说道,“没有等很久时间吧?”
苏白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略摆头,笑着说道,“并不会,而且你这边的护士挺不错,照顾得很周到。”
“希望你这不是挖苦我。”李峰笑着抓起桌上的一支钢笔,翻开苏白之前的那本病历。
苏白摇头,又说道,“误会了也挺好,这样或许我每次来的时候都能享受一些特殊的待遇,不过就是怕医院其他对你青睐有加的女医生或者女护士心生误会,要是因此阻碍了学长你的感情,那就没办法了。”
也只有在李峰这边,苏白才会露出唯一保留的些许顽皮性格,这会儿看着她,倒少了之前那种冷清的意味,反而看起来像是很容易亲近人的女生。
李峰看见苏白这模样,心底却是叹了一口气,若自己这个学妹接人待物也是如此,或许会更受欢迎也说不定。
闲话了一两句后,李峰才敛起脸上的笑意,镜片泛起一阵冷光,反而换上了极为专业的口吻问到自己的病人。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么?”
苏白点点头,却极其平静的说道,“我感觉到另一个自己似乎开始有些反抗,而且,前几个月的事情我竟然半点记忆也没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实际上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李峰蹙着眉头问到,毕竟这个现象也是头一次听苏白说起,因此不得不慎重起来。
苏白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怀里的包,抬起头极为平静的说道,“上周”
李峰听到这不由得一怔,随即眉头更是越发皱得深,手中的钢笔也不知何时掉落,嘴里却有些不置信的重复着苏白的话。
“上周?”
意识到李峰的异常,以苏白的聪颖,只需要往深处想,很轻易的就明白了为何李峰如此惊愕。
苏小白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的抠着下边的皮包,用力的吐出嘴里的字句。
“上周是不是【我】曾经来过这儿。”
李峰露出苦涩的笑意,但却是点头应道。
“上周你确实来过,而且也是我亲自替你看诊,没想到我居然没有看出一点儿的异常。”李峰内心是极为震撼的,原来他早就跟另一个苏白接触过,却没想到世上真有一个如此完美的双重人格,竟然连李峰也没有留意到对方的不同之处。
李峰的愕然早就苏白的意料之内,就如同自己当初知道自己这个存在所做的一些事情后,苏白受到的震惊并不小于李峰。甚至比起李峰心底更是掀起了惊涛巨浪,毕竟当事人是自己,只有她自己清楚,有另一个自己存在的时候是何其的诡异。
苏白继续问道,“当时的我表现如何?”
李峰说道,“一如平常,并没有过于异常的情况,应该说比起平常的你更像是你,可是现在仔细一想,不管怎么看,都更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模仿。”
苏白摇头,却说道,“并不是模仿,那个人毕竟也是我,与其说是模仿,不如说我的性格她早就知晓,只是完美的表现出来而已。”
“但若真是如此,我在想,会不会之前我就已经见过另一个你了?既然你说并不是模仿,那么此前的见面中,或许她早就与我有过接触。”说完这话,李峰都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话语中有种被打败的无奈,但若是旁人听见这话,反而会觉得毛骨悚然吧,毕竟这放在生活中,怎么看都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经历。
苏白点头,“那还真有可能,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似乎比我想的要聪明许多,她好像能掌握一些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
李峰没有接她的话,反而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问道,“苏白,说实话,你其实一开始并不想彻底的治愈是不是?”
听见李峰这么问自己,苏白没有否认,只笑着说,“当时自己想要逃避一些事情,也同样很好奇,另一个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那是我么,是我的本性还是我幻想出来的呢?”
“苏白,其实说到底,双重人格确实是自我催眠的一种方式,说不定你潜意识里真正想要成为的正是那样的人。”
“或许吧”苏白继而微笑道,一点也没有撒谎。
李峰心里感慨万分,只觉得苏白一直生活得太固执,外人看来出色的条件跟优秀的家庭,说不定正是这些逼得苏白喘不过气。
李峰又问道,“那么现在呢,现在你为什么突然意识到另一个自己会妨碍到自己了呢?”
苏白一怔,垂着眼眸说道,“妨碍,这个词我原本并不这么认为的,不过你说得没错,确实是妨碍到了我,我本以为即使是另一个自己也并不会影响到我原本的生活,不过现在事情有了变化,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有一种预感,如果长久下去,或许我就或许会消失,成为另一个自己。”
“苏白,你是害怕另一个自己么?”李峰心疼的看着自己这个学妹,大概连她自己也看没发现,此刻的苏白浑身上下被脆弱的情绪所笼罩着,似乎一个打击便会崩溃。
苏白露出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便说道,“也不是害怕,我害怕的是我自己,而不是另一个人,我发现我在嫉妒自己,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为何产生了嫉妒呢?”李峰有些不太理解。
苏白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李峰说乔南的事情,但最后还是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告诉了李峰,毕竟现在能帮助她的也就是眼前的男人了。
李峰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手攥着钢笔没有放松过,只心疼的看着她,好半响才沉声说道,“这件事我没有资格开口,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学长,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错的还是对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做了这个决定。”苏白知道,苏小白跟自己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人留下,她既然已经控制不住苏小白,那势必只能让她消失了,否则随着对苏小白的嫉妒加重,真正变得无法自持的人会是她自己。
不过实际上,现在她不正是已经失控了么?她如此迫切的想要苏小白消失的念头萦绕了她一个晚上,而且她惊恐的发现,这恰恰是在跟乔南接触后所开始的。
苏白很害怕自己所选择的这些,可她知道,若苏小白不消失,那么到时候消失的便会是自己。
李峰其实很想告诉苏白,会不会其实并不是苏小白的情感在影响苏白,苏白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性,苏白跟苏小白毕竟是一个人,苏小白爱上是乔南,那么即代表,苏白终有一日也会爱上这个男人。
苏白压抑中心底的涌出来的苦涩,眼底很快恢复了原本的冷静,只问道李峰,“学长,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前几年美国一个研究所已经开始研制这类的药物,尽管临床试验的成功率并不太高,但我听说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案例。”
这件事原本是李峰了解到的情况,当时只是跟苏白说过一次,没想到苏白如今却是主动提起。
“的确是这样,但失败率太高了,这未必管用,我觉得或许你还是得自己控制自己。”
苏白摇头,“失败率高并不代表百分百会失败,而且即使是注射药物,也并不会有太大的副作用跟后遗症,只不过这种药物国内要引进太艰难了,我在这方面没办法,或许你也没办法。”
“药物引进的确不太可能,但如果这其中有相识的人,或许可以到美国试一试。
“你是说道研究所里?可我不想当别人的实验品。”苏白有些许挣扎,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依旧没办法做到被人当成记录观察的对象。
“我只是提议而已,如果你真下定了决心,我可以安排一切,不会让你变成实验品,只是请研究所的人员打上一针的话,或许没那么困难。但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若是不成功,我怕你的心情受到冲击,这对病情反而没有半点帮助。”
“学长,我”苏白还想说什么,但却挣扎中止住了话语,正巧办公室里电话响起,苏白才站起来说道,“谢谢你,学长,我还是想试一试。”
看见李峰点头,苏白才如释重负般离开办公室。
李峰眼神复杂的看着苏白离开,叹出一口气,只还是在想一个问题,苏白身上发生的事情尽管很不可思议,但那究竟是一种病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