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迷途
骄阳如画的正午时分。
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停在了博爱医院的大门口。
医生和护士跑出来,匆匆忙忙地接车。
走廊上,雪白的墙壁。
医生和护士推着行床往急救室跑。
“青儿,你一定要坚持住!”伴随着嘤嘤的低泣声,有一双美丽的手紧紧握着她。
病床上的女孩额头染着血污,面色惨白,胸口没有一丝起伏,安静的仿佛死去。
行床被咕噜噜地推进了急救室。
烈日炎炎,茂密的树荫下,蝉鸣声歇斯底里,叫得人心里发急发慌。
青儿骑着脚踏车,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疯了似的往学校赶。
都是老妈害的,都两点多钟了,还不叫醒睡午觉的她。
这下可惨了,迟到了免不了要被班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奚落一顿,太伤自尊了。
青儿所在的国立中学,说白了就是一座贵族学校,它是由国内一所重点大学和德国海德堡大学合办的一所留学预科中学,它拥有这座沿海城市最好的师资力量和国际第一流的教学设施。江州市几乎所有上流人家的子女都在这所学校里接受教育。这么说吧!能够进入这所学校读书已成为这个学校的学生显示家庭地位和经济实力的象征,所以国立中学的男女学生们都特别傲慢,其特点是:大多数学生走起路来都有着两眼望天一幅爱谁谁的德行。
青儿自诩自己跟那些人不一样,她有着独特的追求,例如她从来不坐老爸的私家车来学校,她宁愿骑着自己的蓝色旋风,一路飘到学校。
虽说是一所声誉极高的贵族中学,在这里生活学习的都是上流人家的子女。可是学校的规章制度也太严苛了,只要有哪个班的哪个学生迟到,校门口值班室里的老师会记名扣押,然后拨一通电话,叫那个班的班主任来领人。就这样还不够,下一个礼拜一的升旗仪式上,老古板校长还要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对那个同学以及他所在的班级进行严厉地批评。
鉴于此种严峻的形势。
新学期伊始,在班级大会上,班头老蒋同志双手叉腰,站在讲台上,义正言辞地声明指出:
“不准迟到,不许迟到,我丢不起那个人,要是你们谁被扣那儿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去领人的,你们也不要说是我这个班的人。”
耳膜里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那段魔音。
车来车往的公路上。
青儿毛骨悚然,骑着脚踏车全速前进。
两条松松垮垮的麻花辫恣意地往身后飞舞。
重重的书包压得她直不起身来,青儿鼓着劲,脚下踩得欢拾,像一阵猛烈的潜流一样,从密密麻麻的车海里刮过。
穿过喧闹的十字路口,踏上一段上坡路,拐进令一条僻静的柏油路。
头顶骄阳如画,唰唰的风声抖落一缕缕碎金子的光芒,马路两边是绿油油的法国梧桐。
青儿深吸一口气,抬起腕表看了看,顿时气喘吁吁地笑了。
两点二十五分,还好,还没有迟到。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国立高中宏伟壮观的正校门了。
青儿直起身子,撑着一口气,火速前行。
偏不偏的在这个时候。
“嘎嘣”一声。
脚踏飞速空转。
青儿啊了一声,急忙跳下了车子,才不至于狼狈栽倒。
看着垂落在地上的车链子,她跺了跺脚,心里懊恼极了。
来不及修理车子。
柏油路上的女孩满头大汗,推着车子疾步往前跑。
“咕噜噜——!”
“咕噜噜————!”一个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地抵达耳畔。
青儿没有回头。
“咕噜噜——!”
劲酷的黑色t恤,刷白的牛仔裤,薄薄的唇边带着阳光的笑容。
秦天翔踩着滑板,从后面追上了她。
“喂——!”他高扬着头,很不礼貌地跟她打招呼。
青儿咬咬牙,跑得又快又狠,时不时冲那厮投去鄙夷又恶毒的目光。
秦天翔丝毫不生气,双手抱肘,滑板上的姿势帅帅的,像一个傲游宇宙的骑士。
看着他张狂不羁的样子,青儿心里就来气,一眼瞅见块大石块,她飞起一脚,恶狠狠地踢了过去。
“咚——!”脚下的滑板受到猛烈的撞击。
秦天翔在东歪西歪的滑板上晃了晃,张开双臂脚下一带,下意识地想跳起来。
可是。
“咣啷啷——!”滑板撞到了路边的石岩,惨不忍睹的一幕发生了。
一百八十四公分的人面色惊惧,双手乱抓,身子后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青儿哈哈大笑,推着车子从敞开的校门冲了进去。
这一刻,是两点三十分。刚刚好。
学校的滑轮式大门缓缓向里收缩。值班室的大门缓缓上升。
秦天翔浑身滚着土,提着滑板急匆匆跑了过来,还是被无情地挡在了门外。值班室的老师走了出来,威风凛凛地正视着他。
秦天翔张牙舞爪地站在大门外,扯着嗓子冲青儿大吼大叫。
青儿坚决不予理会,在停车棚前停下脚步,将车子推了进去,锁好,然后扭身,沿着林荫道向教学楼跑去。
秦天翔的爸爸原是s市财政局局长,两年多前才当上了主管财贸的副市长。家境富裕,长相优越,造就了秦天翔这个自以为是的活宝。他是国立中学里女生们人见人爱的王子,又是一个具有前卫意识的,追随潮流上的浪尖人物。由于长期自我感觉良好,秦天翔的衣着和说话口吻以及他的外表看上去都有了几分明星风采:他喜欢带墨镜,喜欢跳街舞,走路时习惯于双手抱臂,站着不动也要摆一个帅死人不偿命的pose,说起话来颐指气使,喜欢经常换女朋友,反正一个明星的所有德行他差不多齐了。
青儿和他截然不同,青儿的爸爸是民政局局长,一向亲民爱民。青儿虽然算不上是个大才女,可是自小在妈妈和小姨的熏陶下,青儿读过不少文学名著。广泛的阅读使青儿在各方面的素质都远远高于同龄女孩子。比如,早在上高一时,青儿就确认了这样一个事实:男人总是靠智慧或才华来吸引女人的,而不是靠他们的模样。
青儿对秦天翔的憎恨和偏见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感情破裂,而在于秦天翔和这些年来她所见过的英俊男孩子一样,目中无人,不学无术。女孩子们对这些美猴王的宠爱容易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可以靠一张漂亮脸蛋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而不必靠真才实学来过上体面生活——据说是f4让无数个帅哥造成了这种错觉。
自诩为宇宙第一帅的秦天翔似乎已经有了靠一张小白脸包打天下的倾向,他像个刚会打鸣的小公鸡似的整天昂着脑袋在女孩中窜来窜去,从初中时代他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名列倒数十名,除了一张英俊的面孔外,他几乎一无所有。
在过去的两年里,秦天翔的身边环绕着几十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真可谓后宫佳丽无数。青儿一时失足,成了她们中的一员,可是幸好青儿觉醒得快,快刀斩乱麻,趁早抽了身。
秦天翔虽说和很多女孩子谈过恋爱,但没有那个女生能和他保持一个星期以上的恋人关系,他对所有向他故意献殷勤的女孩子都不屑一顾,相反的,他喜欢从别人嘴里抢肉吃,他喜欢用这种方式向同性炫耀自己的性感魅力,但在那些女孩子放弃原来的男朋友转身来追求他的时候,他虚情假意地和对方交往了一段时间后便甩掉她们扬长而去——他喜欢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喜欢看女孩子为他痛哭流涕。
可是,青儿是个例外。秦天翔对外是这么说的。
首先,一开始,是秦天翔主动追求青儿,并且在此之前,青儿并没有男朋友,算不上是从别人嘴里抢来的肉。
其次,当秦天翔提出分手时,通常别的女孩子都会痛哭一场,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走。而青儿不一样,她一点也不难过,面带微笑,平静地接受。这一点已经让秦天翔忍无可忍,有一种被她甩的错觉。
再次,青儿在事后大打出手,从阳台上挥下了一盆花,砸破了秦天翔的额头。光辉的帅哥形象大打折扣,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损失,让秦天翔一度失落到了极点。
最后,青儿在秦天翔受伤后,去外地省亲,发生了意外,两度陷入昏迷。据有关人士透露,第一次是飞机遇到强气流,吓得哭晕了过去,睡了整整两天;第二次是因为爬到窗户外面救一只电线杆上的小猫,不慎摔下了楼去,紧急抢救才活过来,昏迷了整整两个星期。
青儿出院以后,回到了学校。
还是原来的青儿,一样的嫉恶如仇,一样的勤奋好学。
可是,班里的男同学都说青儿变成熟变漂亮了,青儿自己无法解释这种变化,最后简单的说:“睡美人吗?想要变美,就要多睡觉。”
小道消息,还真是有不少女生暗地里尝试过这种做法,不过效果不太理想,体重反而增加了很多。
傍晚时分,晚霞满天,青儿背着书包,去校图书馆借书。
青儿最近疯狂迷恋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黄易写的书她差不多都熬夜读了一遍。眼看着明年就要考大学了,青儿却天天捧着本小说,妈妈爸爸都很为她担心,连班头也私下劝了她好几次。可青儿拍拍胸脯,信心满满的说,在搞好学习的同时,她绝对不会放弃开发自己的兴趣爱好。
青儿的姨妈最近刚刚转了业,以前是个清史研究学家,最近改行了,专门研究毒品对人体思维的控制和其引发的幻觉机制,据说取得了不俗的进展,已引起了业界人士的广泛关注。
夕阳的脉脉余晖洒在图书馆的玻璃窗上。
因为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图书馆里的各大阅览室里上自习和阅览书刊的学生都慢条斯理的放了手中的图书,收拾了书包,三三两两地从大厅里走了出来。
青儿抱着一本厚厚的《笑傲江湖》,乐悠悠地走到借书处。
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高大大的男孩子,穿着很干净的白衬衫,从背影上给人一种很赏心悦目的感觉。
青儿探过脑袋望了望,他借的是《古诗文鉴赏》。
男孩借好了书,很有礼貌地冲图书管理员说了声谢谢,然后才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
青儿紧随其后。
国立中学的图书馆在校门的西侧,是一个浅蓝色玻璃外表的五层宏伟建筑物。
华丽的旋转玻璃大门设在二层,前方铺设着几十米宽的长长的台阶,延伸到了平地上,迎接着上上下下的学生流。
“青儿——!”
“青儿————!!”
来来往往的学长们都笑眯眯地跟这个擦肩而过的漂亮女孩打招呼。
青儿心情欢悦,发辫微甩,一跑一跳地蹦下了台阶。
绕过了主教学楼。
慢悠悠地走到了车棚前,掏出了车钥匙,笑脸如花的女孩登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车链子好像断了。
青儿在发呆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他和她一样,都是自力更生的漂游一族。
男孩唇角含笑,目光清润温良,推着脚踏车来到了青儿的身旁,问:“需要帮忙吗?”
青儿叹息一声,无奈地说:“车链子断了,附近又没有修理站,怎么办呀?”
男孩笑了笑,说:“那我们一起走回去吧!”
“我们——!”青儿眨眨眼,感到纳闷。
“昨儿刚刚搬到信义区,我家就在你家斜对面,我叫高梓琪,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
青儿惊疑地吐出一口气。老妈是说过,搬来了一位新邻居,好像是个什么文化部长一家来着。秦天翔的家就在青儿家的右对面,那厮说自己喜欢看星星看月亮。无论是清晨,还是深夜,偶尔出来阳台上透透气的青儿都能看到秦天翔那张自以为是的笑脸,这一点,她早就无法忍受了。还好,这回左对面搬来一位比较赏心悦目的。
青儿和高梓琪肩并着肩,推着车子,有说有笑的走出了校门。
秦天翔凶神恶煞的站在校门外等着青儿。
看到那两人出来,他两眼喷火,气得鼻子都歪了。
青儿没有注意到那颗定时“炸弹”。她的所有心思都集中在高梓琪的身上。他的谈吐举止间都透出了一股文质彬彬的优雅味道。
那两人视若无睹,擦肩而过的时候。
秦天翔满脸黑烟地冲过去,拽过青儿的胳膊,将她拦到自己的身后,趾高气扬地对陌生人说:“你是谁啊!敢跟我女朋友套近乎?”
高梓琪无奈地笑。
青儿窜出来,指着秦天翔,急急地对高梓琪说:“别听他的,他是我仇人!”
秦天翔瞪着青儿,眼前一黑,气得鼻孔都冒烟了。
“咱们走,不要理他——!”青儿吆喝一声,故作亲密地想要靠近高梓琪。
刚往前走了两步。
秦天翔劈手抓住她的长辫子,向后一扯,青儿疼得哇哇大叫,回过头就是一记耳光甩了过去。
“啪——!”
好响亮好响亮。
青儿打人后呆住了,秦天翔被打后震住了,高梓琪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
校门口的所有事物通通静止。
老师和同学皆被这暴力的场面吸引住,面面相觑。
青儿眼神微晃,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盯着地面。
秦天翔又痛又怒,左手捂着烧疼的脸颊,怔怔地瞪着她。
高梓琪摇摇头,暗暗地揣测:“三角对立,看来,这以后的日子可热闹了。”
校门口的很多女孩子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很关切地问:“天翔,你没事吧?”
“天翔,你怎么这么傻,被打了也不会还手。”
“青儿,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前一阵子刚刚砸破了他的头,现在你又动手打他”
“青儿,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
青儿被四周的指责声搞得有些狼狈不安,她脸蛋红了红,然后哼一声,趾高气扬地往前走。
秦天翔一把拽住她的手。
“啊——!”青儿尖叫,挥起拳头,又想打人。
秦天翔先发制人,一把攥住她的拳头,他冲她咧嘴一笑,得意地扬扬头。
六年后。
蓝色的天空,雪白的云朵。
粉色的的气球,娇丽的玫瑰花,长长的鲜红地毯。
秦天翔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显得英气非凡,俊美无双。此时此刻,他雄赳赳的站在鲜花装饰的大门口,笑意盈盈地迎接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永结同心,儿孙满堂!”
一句句动听的金玉良言飘荡在他的耳畔。
从他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可以看出这位新郎倌此刻的心情很兴奋很激动。
然而。
这时。
高梓琪火急火燎地从旁走了过来,他附在秦天翔的耳畔说了一句什么,秦天翔的脸色立马变了,眼神先是惊讶,然后是惊慌,到最后不管不顾的丢下场上的宾客,惶惶然的往休息室跑。
绕过走廊,拐过一间宽敞明亮的客厅,休息室里鲜花朵朵,香气怡人。
“青儿!”秦天翔满头大汗地跑进来。
里面没有人。
秦天翔瞪了瞪眼,折身往外走。
长长的旋转楼梯上。
青儿怀抱百合捧花,拖着长长的裙摆,轻盈盈地往上跑。
“青儿!”秦天翔的叫喊声从脚底下传来。
青儿斜下眼睛,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然后横下心,噔噔噔的跑上了顶楼。
“青儿——!”
看到那一缕美丽的逃窜身影。
秦天翔表情抓狂,咬着牙双手一抬,一溜烟的窜上了楼梯。
顶楼上凉风飒飒,骄阳猎猎如织。
青儿穿着白色的婚纱,足下蹬着高跟鞋,身姿高挑秀丽。
她站在楼边,在秦天翔追上来的刹那,紧急转过身。
“青儿!”秦天翔伸出双手,魂飞魄散地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青儿在阳光中微笑,笑容绚烂动人,她娇俏地歪歪脑袋,坦白道:“我不能嫁给你,我终于想起被我遗忘的那个人是谁了,我现在要回去找他!”
“别傻了,那只不过是一个梦,青儿,你醒醒?”眼神一急,说出来的话语仓促有力,秦天翔定定地凝视她,眼底的光芒温柔无边。
“不,那不是梦,那不是梦!”青儿抿嘴,梦呓般摇头。
“青儿!”秦天翔抬起双手抱住头,表情扭曲,几度崩溃。
青儿看着他,一边悠悠地倒退步伐,一边说:“天翔,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如果我死了,你还会爱我吗?”
“青儿,我对你是真心的,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秦天翔皱眉,悲悯地向她表白。
“是吗?”青儿莞尔,转过身,翩翩地跃下了楼角。
“啊——!”秦天翔没有迟疑,飞速跳起身,想要扑过来抓住她。
一先一后的两个身影落下了高楼。
半空中,他向下的手抓住了她向上的手。
两双手紧紧地相握。
她幸福的对他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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