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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9

chapter84

时简是一个人回到城南的公寓,玄关鞋柜前放着两双拖鞋,男款和女款。她打开了灯,然后换上属于自己的女式拖鞋。

鞋底是柔软的皮质,走在地板安静得没什么声音。路过一个偌大的鱼缸,时简给新买回来的热带鱼喂食,然后伸手碰了碰鱼缸,里面的小鱼隔着玻璃游过来,仿佛要亲吻着她的手指。

来到客厅,打开叶珈成之前复刻的钢琴音乐,舒缓的钢琴音流水般响起,时简回到厨房鲜榨了一杯果汁,接着回到客厅的跑步机前,开始锻炼。跑半个小时累了,停下来休息,没什么事可以做的话,就站在落地窗前看一会城市灯火。

然后喝一半杯果汁,开始洗澡、换上睡衣,接着看一本无聊的打发时间。她已经不看那种乏味的心理治疗书,她现在很健康,身体健康心理健康,除了心里住着一个爱人。

不知不觉看了好几章,时间差不多了,她要自觉睡觉了。如果运气好,今晚还可以做个梦。伸手,关了台灯。

一个人,她还是习惯睡右侧。床头灯是她之前买的那盏会旋转木马灯,没想到叶珈成一直留着。有些事情,很容易被欺骗,尤其是感情。时简也是后来陪婆婆过来整理这间公寓才发现叶珈成一直留着两人同居买来的东西,比如这盏梦幻的旋转木马台灯,比如门旁一蓝一粉的情侣拖鞋。

有时候越想越觉得叶珈成有些讨厌,然而不影响她爱他,甚至一天比一天更爱他。

第二天,是天气晴朗的周六。时简刚吃完一份简单早饭,接到了周子的电话,周子电话里告诉她,他已经到楼下了。时简挂了电话,最快速下楼了。

周子就是之前帮她找回包的警察,青林人,和叶珈成还是校友关系。所以上次她的包能找回来根本不是运气好。周子还提了一件事,他当时顺路送她去医院就是去看叶市长,病房里他和叶珈成聊起来,然后叶珈成二话不说跑下了楼。“有时候人和人,真的有缘分?是不是?”周子这样说。

一路到a城监狱中心医院,周子提了提易钦东情况,癫痫频繁大发作,伴有一定精神障碍。时简听得很平静,只是握着的双手,还是扣疼了手心。

时简由周子带着进了这家装着铁丝网的监狱医院,她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不过看到一些画面还是触动了情绪波动。病房里每个病人床头都写着案由和服刑期限,历历在目,同样的这里有很多科室,艾滋病,戒毒康复……以及精神专科。

易钦东已经神经错乱,导致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入狱,为什么会被关在了这里。他不停地跟这里的人解释,有时候是:“我真的没有害叶珈成,没有……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有时候又是:“明明是叶珈成逼我,他逼我!他先逼我!”

时简别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时简中午请了周子吃饭,一起吃了青林菜。周子犹豫之下,还是告诉她一件事,叶市长去年也来过监狱医院。时简不出声地听着,低了低头。她公公不只见过易钦东,还见过丁哥。公公比她更早知道叶珈成和易钦东存着什么矛盾,所以拜托丁哥不要将事情告诉她。

“小时,都过去了。”周子嘴笨,只能这样安慰。

时简点点头,同样对周子说:“是的,都过去了。”

周子望着她,关心地问:“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时简回答:“挺好的。”

周子收了收目光。

时简笑了笑,又说了一遍:“真的,我挺好的。”

时简没有撒谎,她现在真的不错,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劳逸结合,活着不累。甚至心里还有一些期盼的事情,要去实现。

时简回来在小区门卫拿了一份快递,青林市寄过来,婆婆前两天说给她寄了一些青林小吃,那么快就到了。

时简给婆婆打了电话,两人寻常地聊了几句。她现在和叶父叶母相处起来,真的很自然,五年的儿媳妇不是白当的。然后叶母嘱咐她说:“记得多交朋友,多出去玩玩,知道吗?”

时简答应下来。

时简晚上回杨家吃饭,小姨夫杨建涛前两年转行开了图书公司,已经不捣鼓工地了。用杨建涛自己的话来说,他杨建涛也有弃商从文的一天。

原本杨建涛出狱之后,也开了一家出版社,主要出版儿童文学,一方面弥补对妮妮的亏欠,另一方面开一家图书公司本身就是小姨夫“深藏不露”的梦想。这事小姨夫曾经对叶珈成提及过:“做人谁没有几个梦想,是不是?”

“简儿……”杨建涛放下怀里的妮妮,转头看向她,半晌之后,特别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如果你想重新工作,来小姨夫这里做事,我给你当主编,别去什么天华建工,累不累?”

时简摇摇头,拒绝了:“老本行做久了,换不了。”

“怎么换不了。”杨建涛打着比方说,“你看我不是换了么?”

“以后吧。”时简扬了扬唇角,回小姨夫,口气很轻,却是不容商量的口吻。

哎!杨建涛作罢。时家这位女儿,脾气不倔,却是一个有自己主意的人,所以只要她自己决定的事,不管是她父母,还是他和她小姨,没办法劝说。

只是简儿为什么一定要天华做事?无非是……哎!杨建涛又是重重地叹气。

“小狐狸,天美嘉园是不是我们的家……”

时简第二天一个人开车来到林溪,然后将车停在路边,下来走了好些路。林溪现在还是待开发样子,湖泊湿地都还保留着,不过前面已经开始计划建造大型商业广场和体育中心。

它们,正在一点点变回了她曾经熟悉的样子。

只是天美嘉园呢?她和叶珈成的家,它还会回来吗?时简望了望这片区域的近处和远处,眼前浮现天美嘉园曾经的模样,一树一草,一砖一瓦。

林溪这块地被易茂置业买走,天美嘉园是易茂置业即将启动的重点计划……有些事情,是不是真存着一定的天意,所以有着这样又那样的巧合。原本天美嘉园的开发商也是易茂置业,叶先生和易茂置业唯一合作过的一次就是天美嘉园。之后易茂置业继续请他做事,叶珈成已经兴趣不大了。用叶先生曾经的话来说,他父亲老是将他和易霈比较,所以他特别不想和易茂置业合作。

后面,叶先生也很少设计住宅,天美嘉园是他对家最理想的样子,所以天美嘉园开盘的时候,叶珈成自己先购了最好的那一套。

然后,他就遇上了她,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时简出神了好一会,转过身。不远处多了一辆黑色轿车,尾号06,车子安静地停在路边,显贵又低调。

……

时简和易霈在林溪路出来的一家普通馆子坐了会。老板娘过来沏茶,大概觉得易霈气场过于强大,老板娘打量了好几眼才离开。

易霈靠着饭店里最普通的椅子,面容沉默又温和。他扯了下嘴角,问了她一句:“最近怎么样?”

很多人问时简这个问题,时简回答几乎差不多,“挺好的。”

易霈点点头,他相了她。

易霈一直那么信她……时简笑了笑,想到易霈现在已经是易茂的执行主席,说了一句恭喜。还有一件事她清醒之后想起来,对易霈感到真的抱歉。不过事情过去了,重提反而显得莫名其妙。

时简低着头,伸手划着菜单,点了几个菜。她和易霈在这种小馆吃过几次饭,之前出差的时候,她,张恺,易霈,三个人,每次她和张恺都有一种跟着主子微服出巡的感觉。

那段时间,她活得真有盼头,一边跟着易霈做事一边想着怎么追叶珈成,整个人活在自己构造的美好设想里。

这家餐馆虽然不大,但是很干净,收拾也整齐。两年不见,易霈望着,目光落在时简的脖颈,上面挂着一个钻戒模样的吊坠,轻轻垂着,有两分晃眼,两分深刻。

易霈收起了留恋的目光,“时简。”易霈开口,平淡口吻里藏着两分刚断果决,“关于天美嘉园,我们做个交易吧。”

时简抬起头,眸光微微闪动了两下。

易霈继续补充:“朋友的交易。”

……

时简重回易茂置业做事,不过不是总经办,而是项目开发部门,全程负责和参与林溪的天美嘉园项目开发。然后她每天的状态就是忙,真的忙,常常忙得喘不过气,不过身体依旧有着使不完的劲,仿佛汇聚着能量。

有一种忙,甘之如饴,甚至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时简觉得自己幸福,这话听得像是她自我欺骗的言行。

只是这个世界,有十全十美的圆满,也有十全八美九美的求仁得仁,还有一种幸福,它可能只剩下最后那么一点,但是它依旧能存在心底牢固得生根发芽,然后变为一种期盼,让人继续坚持着。

——

时简回到易茂置业,还负责天美嘉园项目……张恺在易茂总部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想着一个问题:如果阿霈心里还存着一些不想断的心思,让时简当助理,近水楼台岂不是更合适?

有些事,张恺知道;有些事,张恺不知道。

天美嘉园开盘成绩破了记录,举办的庆功会阿霈参加了,不过时简没有过来。阿霈好像也没有注意到,那天很多项目经理都过来和阿霈说两句,然后大家一块合照了。有人提到了时简,口吻带笑地说:“那么重要的场合,时经理居然不在,太不应该了。”

太不应该了……张恺也那么觉得,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

那晚阿霈喝醉了,回到汤泉公馆阿霈面色潮红地靠在沙发,忽然说了一句:“我还是逼了她……”

阿霈逼了谁?

天美嘉园项目结束,时简职位调动,回到易茂大楼继续担任助理工作,一做就是三年。

很多年之后,张恺真心觉得自己有两个性格强大的朋友,阿霈和时简。如果阿霈的强大是拥有征服世界的野心;时简的强大,则是有着抗衡世界的决心。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曾经的时简,她病了大半年,神志不清地活在自己世界里,后面她还能好回来吗?没有知道这个答案,只有以后的时间会知道。

三十一岁的时简,真的,没有人敢说她活得不好。她换了新车,一辆suv有空了到处玩;她每天坚持锻炼,每年公司身体检查她比大多数人都健康;她还在天美嘉园贷款买了一套200平方的空中跃层花园房,一个人完成了所有装修。

只是,时简活得那么好,依旧有人劝她,不要这样过人生。

每次她都能笑眯眯地告诉别人,她很好,她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人继续将同情的眼神看向她,她也会说一句:“那是我自己的事。”

她自己的事,她要怎么过人生,她幸不幸福,都是她自己的事。

chapter85

时简结束了一天工作,开车回到天美嘉园。熟练地将车倒入车位,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空着的车位。

她买了两个车库,和之前叶珈成买的一样。

房子也一样,天美嘉园第一次开盘的时候,她以员工内部价买了最好的那套,打了员工97折优惠。不过天美嘉园开盘时a城房价已经高得吓人,她也贷款了一部分。

停好车,时简从车里拿出一个包裹,然后直接乘坐电梯上了二十七楼。门还没有打开,身后传来一道讨人厌的声音:“小狐狸,今晚方便蹭个饭吗?”

时简回过头,看向对门,高彦斐倚靠在门口,腆着脸同她说话,求蹭饭。

高彦斐,还是成了她和叶珈成的邻居。

“对不住啊,我今晚不做饭。”时简实话实说,直接进了屋。包裹里都是网络超市寄来的鲜食,她将它们一一放入厨房的嵌入式大冰箱,然后从里面取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

门铃又响了,时简无奈开了门,高彦斐扬了杨手中的苹果puls,对她说:“……我约了晓京,既然你也不做饭,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

a城的宵夜馆子还是老地方,宋晓京人一到立马嘟囔起来:“怎么又是烤肉!”

高彦斐回话:“吃宵夜当然吃烧烤,难道出来喝粥?”

宋晓京看向时简,时简乐了两下,难得同意高彦斐这个说法。宋晓京解开外套坐下来,又说一句:“那么,今天谁请客?”

时简指向高彦斐,见高彦斐同样指向自己,索性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对宋晓京说:“好吧,我请客我请客,就当安慰你又一次相亲失败。”

宋晓京:“时简,你!”

高彦斐:“宋晓京,你又相亲了?”

宋晓京回高彦斐:“我不能相亲吗?”

高彦斐一副懒得多说模样,时简瞅了他们两眼,忍不住插嘴一句:“我说你们两个,赶紧在一起好吗?”暧昧那么多年就是拖着不在一起,真是浪费……时间。”以前是,现在也是。

然后,高彦斐和宋晓京几乎一块回答了她:“不能。”

随便了……

三人一块喝着酒,聊着最近各自的有趣事,宋晓京突然八卦地问她一句:“易霈真的和u易的沈闵予在一起吗?”

时简摇摇头。

“不能说,还是不知道?”宋晓京问。

“两者都是。”

宋晓京揶揄:“你怎么说也给易霈当了那么久助理,怎么一点内幕都不知道?”

“现在又不是了。”时简继续吃着肉,悠悠地放下筷子,诚心诚意地说,“而且易霈又不是娱乐男明星,他就算谈个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哎,是很正常,只是接下来会有很多女人一块失恋。”

“这里面有你吗?”高彦斐问。

宋晓京:“这不是废话吗?”

易霈到底有没有和沈闵予在一起,时简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大家私下也讨论了这个问题。同样有人问她内幕,时简真的不知道。去年易茂年会结束,她终于被易霈赶下了易茂大厦最高办公楼,不再担任助理工作。

易茂现在大集团,作为下面普通员工怎么知道老板的感情事。不过她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时简还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毕竟很多年前emliy他们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用说,时简都知道啊!”这句话的由来,她当时在易茂总经办实习的时候,总能猜中电影结局,还有一些新闻。她常常让emliy他们惊讶,然后他们称她百晓生。去年《小苹果》红了,张恺哼着曲,还来一句:“这首歌好熟悉啊……唱到我心里去了。”

……

还有半年,她也开始对这个世界完全一无所知了,不过人怎么会一无所知,比如有些事永远改变不了,不管时间过了多久。

中午大家在员工餐厅吃饭,又聊了聊沈闵予。

沈闵予是这两年很出名的it女创业者,去年被知名媒体评为年度最有魅力女人。同时沈闵予还是大热的u易网的创始人,u易网的投资方是易茂集团。所以u易网也算是易茂的本家。

然后易霈和沈闵予上一次交往的绯闻好像差不多也是现在爆出来,后面易茂官方承认了主席易霈的确和沈交往,并有结婚打算。

当时她和叶珈成还讨论过这个八卦,她觉得沈闵予简直是人生赢家,一个女人先是完完全全靠自己奋斗了事业,三十八岁还能嫁给了很多女人最理想的成功男人……简直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然后她话锋一转,“老公,不过我觉得我比沈闵予更幸福。”

当时叶珈成打着游戏,哼了两下,然后凑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下:“知道了,宝贝。”

然后就没然后了,易霈还没有和沈闵予结婚,她去日本遇上了空难,整个世界都回到了十年前……

时简回到办公桌继续做事,翻了翻日历,还有两天是叶妈妈的生日。

叶妈妈生日这天,时简飞了青林市,和叶父叶母一块过。叶母去年领养了一个女儿,现在已经一岁多了。时简抱着叶妹妹,心底柔得一塌糊涂。

怀里,叶妹妹对她咧着嘴,笑啊笑。

时简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叶妹妹软软的小脸蛋,心底心酸的同时,依旧心满意足着。

叶母过来抱回女儿,又开始唠叨了,之前对叶珈成的唠叨都转到了时简这里。时简同样用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招数,叶母只能叹叹气:“简儿,你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啊。”

一辈子都这样,怎么不能了?时简逗着叶妹妹,抿了抿唇,有些话她说了很多遍,不介意多说几遍让他们放心:“我现在真的很好,真的。”

“我们不是觉得你不好,只是珈成都离开那么久了……”叶母不再说了,怀里的小女儿一双眼睛突然对着她转溜溜,止住了话。时简接过叶母手里的奶瓶,又帮忙喂着叶妹妹喝奶,差不多了,低头逗着:“快叫嫂嫂,嫂嫂……”

下午,时简陪叶父打高尔夫球,高尔夫球场在青林市的天月山。青林市的空气比a城好一些,山上更好。时简好久没有呼吸这样好空气,整个人异常神清气爽,连续挥了好几个好球。

太阳晒得面颊发热。时简陪叶父聊了一些当年的事,时间暂时搁浅一些事,再次翻出来的时候它少了一份戾气,多了一份岁月衍生出来的原谅。

当时叶父没有追究儿子叶珈成的事,的的确确一方面为了时简,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明白儿子更多是他自己犯了错在先。

时简听着公公的话,点了点头,不过心里还是为叶珈成叫屈。想想她公公对珈成真是爱之深恨之切,不过值得可喜可贺的是,那么多年,终于不生叶珈成的气了。用她婆婆的话来说,明明脾气更差是父亲,还觉得儿子脾气不好。

“那位易最近怎么样?”叶市长突然问了问。

易碧雅吗?时简想了想易碧雅,十年对比一个人生,原先的易碧雅还是嫁了英国男朋友,之后貌似离婚了。现在易碧雅也离了婚,结果……好像差不多。

还有一件事,时简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怀疑:易钦东出事那么久,好妹妹易碧雅没有探望过一次。不过周子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易碧雅已经离婚了,然后出了国。

时简觉得自己公公可能也知道这件事,所以觉得儿子自作自受。有些事该怎么说呢?仿佛命运将所有人牵扯到了一个时间漩涡里,这个漩涡形成的原因都是因为她。

不过时简现在已经不会怪自己了。

“小时,今天珈成妈妈说的话,你还是要听到心里。”叶市长看着时简,语气有着劝意,“既然都放过了别人,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

她真的已经放过自己了,她连最不想原谅的自己都原谅了,还有什么不能放过?家人都觉得她过得不好,事实现在活得真的很轻松,甚至很……幸福。

叶市长欲言又止,时简走了两步,转过身,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爸,你觉得我这辈子还能爱上别的男人吗?还有比你儿子更爱我的男人吗?”

“你这孩子!”

时简笑着,面上的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又真实。

时简回a城之前,去了原来那家豆腐丸店,店地址已经搬迁到了新区,里面老板正在抱孙子,带着一顶棕色老人帽。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笑咧咧地走上了。因为她当年让老板到医院做检查,那么多年老板心里还感激着,每次提起来谢个不停,还不收她钱。

“姑娘,真的谢谢你,不然我怎么还有命坐在这里抱孙子!”

……

时简夜里抵达a城机场,打车回到天美嘉园,出租车还没有进小区,她先让司机大叔停了下来,支付宝付款,下了车。

视线前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是易霈的专用轿车。她不当助理之后,好像有段时间没有看到易霈了,原因一方面易霈现在已经很少露面,另一方面,本身作为易茂普通员工根本没机会“面圣”,她现在所在部门大多都是年轻人,他们对自家*oss的印象还在财经新闻里,都希望有机会得到易霈赏识。不过易茂现在的体制已经很完善,员工里面更是人才济济,想要出类拔萃还是很难。

初春的夜里,带了一份甘凉。

时简围着一条浅色格子的大方巾,从出租车取下自己行李箱,走了过去;易霈也从黑色轿车下来,里面等着李司机。

“最近怎么样?”易霈问她,口气非常老朋友。不过他的问候,还是这样没有新意。

“还不错……”她的回答,每次好像也是这样,没有什么新意。

天美嘉园对面是林溪公园,易霈找了一处台阶坐下来,心情似乎有些不好,还有两分醉意。这些年易霈已经很少喝酒了,应酬更少。十年时间,易霈完全从一开始必须应酬到现在心情好才参加一些商业活动。如果易茂是他构建的一个商业帝国,易霈现在就是这个帝国里的国王,他可以活得比所有人都自我,富裕、以及辉煌。

时间是神奇的,易霈慢慢变成了她最初在传记里认识的易先生,那个带着传奇色彩的男人。

时简陪易霈坐了下来,抬了抬头。今天a城难得可以看到星光,忽然想起自己生日那晚,她和易霈也是这样坐着。当时她一股脑儿对易霈交代了所有事情,心里还特别发憷,易霈怎么会喜欢她?她哪里值得易霈喜欢?

时简心里唏嘘了好一会,有些感慨。时间过得还是很快,虽然她觉得很难熬。

叶珈成离开她的时候,让她不要等,他当时应该是怕她走不出来吧。她走出来了,只是她还在等,明知道结果已经是等不到……只能说有时候“等”会成为一种爱的习惯,她没办法不爱他。

“如果当时我当时直接出国,叶珈成也没出事。”时简之前对易霈打个一个比方,她肯定不会这样等着,只是没有如果,她也希望有这样的如果。

“时简,快十年了。”易霈开口,语气淡淡的,又带着他一贯说话的沉稳气度。

是啊,都快十年了……她又回到了三十一岁。时简说了一句轻松话:“感觉自己多活了十年似的。”

易霈同样笑了下。

时简也笑着,她多活了十年,但是十年时间也衍生了不同的结果。她周围变了很多事,有坏事,也有好事,有改变的,也有改变不了的……总之,这是一种非常奇怪又无奈的感觉,十年时间尝遍了欢乐悲喜,仿佛好多场戏剧上演结束,舞台变得空荡荡,唯有留下的那些爱,告诉她所有的时间都是真的。

夜风吹拂,丝质方巾被风吹出了索索响声。易霈望了望,气场沉静,整个人犹如一轮西山明月。

“时简,你怪我吗?”易霈提了一件事,想知道一个答案,“叶珈成的死。”

时简转过头,怔了怔。她知道易霈指的是什么,去年易霈已经同她说明白了。今晚易霈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么?真的没有必要。

叶珈成的死,怎么会和易霈有关系?

易霈的脸在晦暗的月色里有些不分明,漆黑深沉的眼眸,多了一丝颓软,仿佛也在感慨命运捉人。

去年易茂年会,易钦东终于清醒过来,易霈去监狱医院看了自己舅舅。易钦东说出他之所以歹念,是因为叶珈成不停地逼他,还恶意吓唬他,出尔反尔。事实易钦东弄错了,当时逼他的人,不是叶珈成,是他。

易家局势越来越不清楚,他为了让自己外公明白易钦东的一些行径,同样调查了自己舅舅一两件事,那天他还特意回易家吃饭,看着易钦东被带走。真的,没想到这件事导致易钦东对叶珈成更加恨之入骨,又怕叶珈成要对自己下手,易钦东出来之后立马生了歹意。事情到现在,易钦东还在回想,他说自己当时喝醉了,他只是想找人整叶珈成,可是他心里更怕得罪不起叶珈成……后面得到叶珈成出事的消息,易钦东自己也懵了,然后立马逃出国了,事后发现叶家并没有追查他,易钦东又觉得叶珈成出事可能天意……

往事追人恼。

易霈面上有两分醉意,心里更有着两分难以释怀的心疼和遗憾。他看向时简依旧美好如初的脸庞。他对不起她,当时她回国他还以天美嘉园逼她回来给自己助理,像是给自己争取最后一个赢得的机会。有些结果是注定的吧,他还是输了。如果之前他不认输只认命,他现在是不是可以认输了?

“事情不能这样算的……”时简沉默了好一会,说话安慰易霈,“如果按照这样的算法,我才是害了珈成的凶手。”

时简说笑了,回过头,真诚又释然地继续说:“易霈,当初也是你安慰我,有些影响和改变是不可避免,同时没办预料,更没办法计较对错。它何尝不像是老天另一种安排……有些结果必须接受,因为人是斗不过天的。”

是啊,人是斗不过天。易霈笑出了两分失意,两分落魄,只是气场依旧强大。易霈问了时简一个问题:“时简,原先的我,和现在的我,区别大吗?”

人都喜欢较劲,和别人较劲,也和自己较劲。

时简知道易霈问什么,不过他想知道模样,还是成就?

十年了,时简打量了一番易霈现在的样子,岁月肯定会在人的面容留下一些痕迹,易霈比当初她在嘉仕铂拦下的样子更成熟更贵胄,眉宇间的气度也更加大气从容,散发的魅力同样更加宽厚和饱满。说来奇怪,她对易霈印象一直没有多少年龄差异的感觉,可能易霈在她心里更多是一个神级偶像的存在。

只是这十年的时间里,她对易霈有了一个更真实的认识,知道他怎么获得成功,知道他心里同样存着执念,知道他强大人生里也有一份温和的情怀。

“时简,有时候给我写本传记吧。”易霈提了旧账,不忘加了一句,“你以前说过的。”

“啊……”时简羞愧,反应了两下,她以前好像是说过。

易霈又开口:“我当初说的话,还算数。”

当初什么话,如果她写了,他给她作序?时简有些哭笑不得,物是人非的感觉特别明显。

易霈目光希冀。

“好。”时简答应下来,点了点头。不过她想等易霈和沈闵予在一起之后写,她要写大团圆结局,所谓奋斗和相爱的人生,缺一不可。

不过,她也不知道易霈和沈闵予具体情况,她不方便问太多。

没想到,易霈主动提起了沈闵予,他问她:“沈闵予,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人吗?”那个也是“他”最后选择作为人生伴侣的女人。

“是。”时简点头。

chapter86

张恺没有一直没有结婚,简直是坑爹。中间他谈了几场恋爱,最后想结婚的念头越老越淡,现在终于又想结婚了,然后他的前女友们都已经结婚生娃了。

张恺中午约时简吃饭,中间聊这个事,时简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印象里张恺是结婚了,赵依琳还在传记里写过,易霈送了一份大礼给他。不过她觉得张恺这个人有时候真八婆,难道是太八婆,把自己的姻缘都八婆没了?

“阿霈之前说我结婚了,要给我送份大礼,看来是没有了。”张恺叹气说笑着,瞅了瞅她,眉毛一挑,建议说,“徒弟,要不我们彼此考虑一下,怎么样?”

时简摇摇头,不行。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么?”张恺厚着脸皮。

“给你机会也是浪费,还不如给别人。”时简尝了一口这家新品种甜品,发现口感不错,又多吃了两口。

张恺笑啊笑,他刚刚当然只是开玩笑,现在追时简优秀男人多了,如果他有胜算,只能靠师徒情分了。自从去年时简不当阿霈助理,他和她见面少了很多,不过两人一直维持着不错的朋友关系。时简一直过得不错,张恺是知道的,用追时简一个男人的原话说:“时简是他见过最有风采的女人。”

一个女人,工作能力出众,气质大方温婉,对人还真诚善良,已经很难得了,更难的,那些说时简有魅力的追求者,他们都不知道时简曾经经历多大的伤害

盛世独宠,娇妻太彪悍。

张恺原先真的以为时简这辈子毁了,一个人的人生彻底被摧毁之后,有几个能将它完好地重建?有些事,根本不是时间能治愈好,而是需要一种浴火重生的力量。

张恺有一次对着时简大夸特夸,那是时简三十岁那天,一帮朋友一块帮她庆祝,大家又唱歌又吹蜡烛,气氛很热闹,不过阿霈没有过来。

“徒弟,你是好样的!”张恺敬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闷了。

老实说,那天时简听着张恺这些话,心里也有两分动容。不过她还是告诉张恺,她根本他说得那么厉害。

她只不过,原谅了自己罢了。

一顿饭结束,时简和张恺告别,离开的时候,张恺突然对她说一句:“时简,情人节快乐。”

噢,差点又忘了,今天是情人节。时简点点头:“……谢谢。”

今天,是情人节,街上都是出双入对的情人。时简收到很多情人节祝福,他们很多人都祝她情人节快乐,不过时简真的不想过这个节日。

时光匆匆,城市越来越大,交通却越来越堵。时简开车堵在十字路口,猛地看到了对面大屏幕滚动的电子广告,日本天雅游乐园快要竣工完成了,于今年9月正式开园。

当时,叶珈成就是在日本负责天雅游乐园的项目,她本来要过去参加竣工庆祝宴会,叶珈成还说设计了一个繁星点点大型游乐场,时简前方望了望电子屏幕滚动的广告,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然后她几乎失控地趴在方向盘面前,痛哭出声。

珈成,8年了。她还是想他,想他,很想,很想……

从出事到现在,十年时光,时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追着时间跑的人,她每天都追着时间跑啊跑,只是追到时间又怎么样呢?她还是输了人。

时简有一次问时教授一个问题:“人可以赢得了时间吗?”

时教授想了一会,说了一段特别文学的话:“人可以赢得时间,但是需要时间。宝贝,其实你已经赢了时间,你知道吗?你每天好好对待生活,没有沉浸在过去,最终也没有让时间伤害到你,你就已经赢了它了。那些输了时间的人,都是没有好好对待时间的人……”

时简回到天美嘉园,走到放置在客厅的三角钢琴,她买了原先家里那架一模一样的钢琴,放在同样的角度,连钢琴旁边放着的吊兰都一样,它们同样开出了细碎又可爱的白色小花。

时简一个人弹奏了那首改编的的《致爱丽丝》,不过叶珈成将改名了《致时简》,轻轻缓缓的钢琴音符不间断地响起,时简目光呆滞地望了望双人钢琴凳旁边空着的位子,微微扬了扬唇角,她可以感觉叶珈成就坐在她的旁边,和她一块弹奏着这首曲子。

“老公,我突然想个事情,可以问问你吗?”

“问。”

“问了,你不准骂我。”

“你先问。”

“不行,你先保证。”

“叶太太,你老公是那种会骂老婆的人吗?”

“好吧,那我问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再找一个。”

“哦……”

脑袋突然被狠狠一拍,叶珈成几乎拉她到自己跟前,“叶太太,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很无聊,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结婚才几年……”

“我只是突然看了一个感人的片子。”她还委屈着,“再找一个……你对我的感情也挺感人的嘛!”

叶珈成笑了,乐不可支,同样反问她:“你呢,如果我先死了,你怎么办?”

她立马抱住他,聪明地耍赖说:“都说祸害遗千年,老公你最后没活一百,也有九十九吧,如果我还比你长命,要老成什么样子啊!不过那时候你不在了,我应该每天会对我们的孙子外孙小孙女唠叨着他们爷爷的故事,告诉他们,你们的爷爷曾经是一个老厉害的建筑师……”

啾!叶珈成快速在她的右脸亲了一下。因为她刚刚的话,他更爱她了。

——

门铃响了,时简开了门,宋晓京抱着一束花走了进来拜访,将玫瑰花递给她:“送给你,情人节快乐。”

“谢谢。”时简接过花,想不到宋晓京还有这个心思,她接过宋晓京手中的九朵玫瑰花,将它们放在花瓶里。

“这花是高彦斐……送的。”宋晓京对她说,顿了顿,“我也有。”

时简忍不住笑:“替我谢谢高彦斐……还有,情人节愉快。

宋晓京和高彦斐出门约会了,两个人终于决定在一起了。她那天在烧烤店里实在忍不住,让他们两个真的别浪费时间,如果心里都喜欢的话……人生有时候很短,还有这样那样的意外,相爱特别不容易,能好一天是一天,不是吗?

时简回到偌大的房间,怎么说今天都是情人节,她今晚要做点什么?时简走到实木酒柜,拿出来一瓶她藏了很久,一直都没舍得喝的红酒。

然后,取了两个酒杯,笑盈盈地坐在落地窗前。

时简喝着酒,借着酒瘾说起了话,她还是很话唠,即使身边少了陪她说话的叶珈成。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委屈,每当别人觉得她还病着,她心里也有着没办法言说的无奈。

她怎么病了?她只是心里还爱着一个人,心里住着爱人的人那么多,难道他们都病了吗?

“珈成,有时候我有点生气,每当他们劝我忘了你。”时简开口,一个人说着脾气话,“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觉得忘了你我才过得好……你说他们又不是我,怎么老认为我过得不好?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想你了,不爱你了,我才觉得自己不好……”

“你看我现在多好,我让我们的家回来了,车回来了,钢琴回来了,所有一切我能让它们回来的都回来了……”

只有你,没有回来。

时简一杯杯地喝着红酒,她仿佛看到叶珈成就坐在她面前,高鼻梁、秀气浓密的长睫毛、微微有些凌乱的短发,目光含笑,模样笑得败坏又好看。

然后,他叫她宝贝,还叫她小狐狸。

“哗啦——”酒不小心打翻了,洒落了一滩红。时简靠着落地玻璃,低低说一句:“珈成,情人节快乐……”

“时简,情人好快乐。”

易霈还是对时简说了这句话:情人节快乐,时简。

今天情人节,易霈依旧过得有些无聊,他一个人选择待在画室半天,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收到了沈闵予落落大方的情人祝福,想着时简说沈闵予是他的对的人,觉得有时候时间安排的人真有它的出场顺序,乱了不行。

他的确欣赏着沈闵予,如果他没有提前遇见时简,沈闵予一定会是他选择共度人生的女人,一个无可挑剔的选择。

易霈立在宽敞诺大的露台,烟瘾忽然又上来。他拿出一根烟来,放在嘴里,没有点上。按理说他烟瘾不大,自制力不错,只是抽烟的恶习一直没有戒掉。之后他才意识到,不是戒不掉,是不想戒掉。

那么多年,他每次心烦意乱都习惯抽支烟,就像当初在青林酒店,他做决定放弃赵家的支持。

当时他心烦,因为他想要她。

现在他也心烦,因为他终于想要放弃她。

有些感情,有时候和他的烟瘾真的很像,事后明白问题根本不是戒不掉,是不想戒。易霈低头点了烟,点烟的手腕露出一截海蓝色挺括袖口,他深深吸入一口烟草,然后仰面缓缓吐出,烟圈缭绕,烟头在黑夜里闪着微弱的光圈。

仿佛是他心里那丝微弱到极致的……奢望。又仿佛,也有烟消云散的一天。

——

易霈和沈闵予。

最近有很多易茂董事,同样在张恺这里打探易总和沈总情况,他们都关心沈总会不会成为易茂女主人。

阿霈和沈闵予的情况,张恺的确是最清楚一个,他想阿霈应该在考虑吧。感情这个东西吧,真是飘忽不定。明确起来这个世界人那么多就只认定那一人,不明确起来即使同一个人也有不同结果。

海枯石烂,天荒地老,这样的爱情真的很美好。只是人心是会疲倦的,又不是人人都是时简。

对比时简,沈闵予无疑是一个更优秀的女人,留美女博士海龟,有想法有理想有魅力;还有胆量,敢和阿霈当场叫板,简直巾帼不让须眉的代表女性。

这样的女人,张恺是敬畏的,所以他和沈闵予相处起来没有和时简那么自然。不过沈闵予性格真诚,不管是对人对事,还是为人处世。然后张恺想,这应该也是阿霈欣赏和注意到沈闵予的原因吧。

至于阿霈对时简,张恺反而说不上来了,时简回来给阿霈当助理的时候,阿霈已经没有任何表露出心思的迹象,唯有一次,那天阿霈那天看着非常吓人,事后时简也不再担任助理工作。所以阿霈对时简的情意有几分,张恺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他去了一趟鸥鹭湾,他在那里看到一副阿霈的画作。

阿霈从来不画人像,没想到他画人物,更好。

有些秘密,要学会闭口不谈,有些感情,也要埋藏于心。时简不做助理之后,张恺有时间依旧约时简出来吃吃饭,聊聊天,不过再也没有提及阿霈对她的感情。

如果有些感情,最后结果是无处安放,真的只能将它好好深藏了。时简对叶珈成这样,阿霈对时简,张恺觉得也是这样。

情人节之夜,张恺约会了一位佳人,一起吃着波士顿空运来的大龙虾,中间张恺风流倜傥地问佳人:“你觉得爱情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位犀利的电台女主持人,她想了想,开口说:“爱情是遇变则变的东西,不同人拥有会有不同的演变,正所谓什么人配什么感情,白头偕老是人人羡慕的爱情,也是情啊……傻子配疯子,biao子配狗,都可以天长地久。你要说哪个更浪漫更美好,答案很明显,只是浪漫痴情的,不一定所有人都想要,或者要得起……”

然后,张恺沉默了,手机默默取消了原本订好的酒店房间。

chapter87

温度一天天热起来,很快又到了酷夏时节。

时简原本是最喜欢夏天,更喜欢在夏天穿漂亮的裙子,不过现在她穿得少了,基本是ol的经典装扮,简单的白衬衫,搭配着各式小脚裤、阔腿裤、九分裤……

外面太阳刺眼,易茂的办公区域依旧清凉一片。空调开得太低,时简结束了小组会议,又套回了空调衫。她的团队都是90后的年轻人,最小的93年,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是今年新入职的实习生。

新的项目分析方案还在调整,休息时间,大家继续头脑风暴,时简接过一位实习生递上的花茶,说了一句:“谢谢。”

她今年带了三个实习生,他们年轻,又活力四射,个个可伶可俐,都有自己的想法,同时还很会卖萌。

有一位男生是日漫达人,他聊起了日本即将开园的天雅游乐场,打算最近带女朋友去玩一次,然后规划了几条路线,让大家帮忙出谋划策。

时简对他说:“最近别去了。”

男生看向她:“为什么?”

时简:“最近项目很忙,我不给假。”

男生朝她伸出手,以卖萌的姿态抗议,然后夸张地狼嚎起来:“好吧,时姐,为了项目我继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天雅游乐场,下午时简靠在办公椅,看着网上的图片介绍,失神了好一会。然后她伸手按了按额头,觉得自己好像又要不清醒了。

只是最近,驱使她变得不清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时简晚上拒绝了两个聚会邀约,一个人开车回到了天美嘉园,她在厨房给自己弄了两个小菜,饭后坐在空中花园露台吹凉风。

灯火辉煌,夜色安静,仿佛整个城市都属于她一个人,只是更多的,是这个世界与全然无关的索然滋味……时简靠着铁艺栏杆,一个人想起叶珈成的时候,还是会流泪,她可以让自己变得坚强,只是依旧抗拒不了悲伤。

她还是很想去一趟日本,这是最近冒出来的强烈的想法,她想看看天雅游乐场,即使那边已经没有叶珈成在等着她了。

也没有繁星点点的约定,她还是想赴约一次。

“时简,宝贝,时简,宝贝……”

时简又梦到了叶珈成,和上次情人节醉了几乎一样的梦境,梦境清晰得仿佛触手可摸,仿佛那是一个更加真实的世界。

梦里叶珈成好像坐在阳光非常好的房间里,金灿灿的阳光自落地的窗户斜斜洒落进来,他头发又长了,看起来好久没有打理,所以有些凌乱,不过这一点都不影响他依旧是一个面容好看的男人。

然后,叶珈成在做什么?

时简耳边清清楚楚响起叶珈成说话的声音,他叫着她宝贝,口气又是那么难过,以及无奈的纵容,他对他说:“以前每次你赖床都要叫你好几遍,时简你说这一次我要叫你多少遍,你才会醒过来……”

她又赖床了吗?

梦里,时简还看到了自己,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张病床里。惊喜,瞬间像是潮水在胸臆汹涌泛滥,不停地冲击着她,最后全化成了最为奢侈渺茫的一个可能。

她多么想睁开眼,醒过来抱住叶珈成。她和他又能在一起了……只是真的醒过来,她面对的依旧只有她一个人的卧室。

珈成,珈成,珈成……时简不停地叫着爱人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夜的拥抱。

第二天,时简用热水袋敷微微红肿的眼睛,镜子里的她,三十一岁了。

二十一岁的时简是那个样子,三十一的时简是现在这个样子,以后还有四十一岁的时简,五十一岁的时简……只是她再也看不到,三十六岁以后的叶珈成了。

时简觉得自己最近是有些不正常。

只是梦境,它是活的,一次又一次的入梦,多了,很容易信以为真。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只要她飞日本了,只要飞机再一次出事,她就能回去了?

时简明白自己在犯傻,更清楚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荒唐,只是,她还是打开了曾经订过票的航空网站,买了一张23号去日本的机票。那天,是23号没错。

有时候,人一旦起了某种心思,便有野火燎原的趋势。

23号下午1点多,时简坐在候机厅等着,她脑子里都是叶珈成,都是叶先生……直到耳边响起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唱歌声:“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时简望了望小孩,小女孩长得虎头虎脑,苹果脸儿,扎着两条辫子,正靠在自己奶奶怀里唱着儿歌,声音脆生生,好听又真实。

对啊,她现在看到的听到的,才是真实的一切。真实的小孩唱歌声,真实的笑脸,真实的世界……

时简,醒醒吧!时间是不可能拨乱反正的,不可能的……

奶奶看过来,笑着开口:“我们等会就去日本,把孩子送到她爸妈那里玩几天。”

时简没有说话。

小女孩望向她,然后用一种特别亲昵的眼神看着她,随即又撒娇地回过身,期盼地说:“奶奶,爸爸妈妈会过来接我们吗?”

某个瞬间,时简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震动了下,她看了看周围的一切,他们正准备出发日本,有归家的,有旅游的,还有想亲人团圆的……他们有些面上带着笑,有些低头看看表,有些同同伴说着话,谈吐间,多么意气风发。

时简猛地低下头,胸口疼得喘不过气,奶奶立马伸手来帮她:“姑娘,你没事吗?”小女孩的声音同样飘了过来,“阿姨,你怎么了?”

时简快速站了起来,几乎疯了一样跑向机场的管制室。时简觉得自己疯了,没有人相信疯子的话,别说她的话多么天方夜谭。

这个世界,有一个人相信她,他还有能力阻止这一切。

易霈接到时简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会议冗长,中间听到几句轻松话,同样笑了笑。然后秘书将他拿了过来。他的私人手机在秘书这里,看到来电是时简,易霈先暂停了会议,站起离座,接听了来电:“时简,什么事?”

今天飞日本的航班,临时取消了。

时简回到天美嘉园,坐在沙发的时候,低了低头,不知道说什么,易霈看向她手里攥着的登机牌,同样沉默地坐了下来。

时简觉得自己没办法解释,她很抱歉,又觉得一切很庆幸。她为了那微乎其微地奢望,走火入魔。

易霈还是没说话,面容特别严肃。时简说她疯了,那么他也疯了,知道她原本也要去日本那一刻,他情绪失控到窒息。

他要对她说什么,劝她不要犯傻吗?他又有什么资格劝她……他还爱她,爱得不想爱了,终于可以出现另一个女人。可是,她还在这个世界。她一个人生活,即使她活得很好,他还会忍不住关心她,心里还有着这样那样的心思。

易霈曾经假设地问过时简:“如果没有叶珈成,她会爱他吗?”然后她连假设都没有给他。她告诉他:“没有如果的,易霈,没有如果。”

然后现在,就刚刚,易霈清楚认识到一件事,她不爱他,她不接受他,她永远爱叶珈成,都没有关系。只要她人好,好好地活着,在他能看到的世界里。这就够了!

今天临时取消的航班明天继续起飞,时简对易霈说起了天雅游乐场,说了当时叶珈成就在那边负责这个项目。时简吸了吸气,开口说:“易霈,我不会犯傻了,我其实很明白,一切都不可能回来,除非……”

有点可笑的话,时简没有说下去。她觉得易霈真的生气了,今天的事也真的多亏易霈。总之时简现在觉得自己现在大脑是清醒的,就是有些语无伦次。

“……还要去日本吗”易霈发问。

时简看了看手中的登机牌,点点头:“我还想去看看天雅游乐场……”

易霈点头,没有阻止她。

时简抬起头,不再多说了,直至,易霈开口:“明天我飞纽约,时间差不多,一块出发吧。”

——

两个人有没有缘分,到底应该怎么算?之后易霈才明白男女两个人拥有真正的好缘分有多么难得。缘分两字,它除了缘,还有有分。

a城国际机场,易霈先送了时简进机舱,看着时简排队的背影,晃神了很久。时简同样回过头看了看他。

她对他,只能是抱歉,因为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其实他更抱歉,明知道她没办法回应,他还将自己的爱强行给她,他追着自己想要的结果。

到底什么是男女之爱,她和叶珈成的两情相悦是爱,他的求而不得呢?

易霈岿然不动地站着,见他还没有走,她朝他笑了笑,眼睛弯了弯,仿佛在说:易霈,再见。

易霈突然想到多年前他和她在易茂置业顶楼堆的雪人,她伸手将雪一把把地贴上,脸冻得通红,一双眼睛亮得像是雪地的星星,他不会堆雪人,手忙脚乱,她忽然问了他一句:“易总,你是不是没有堆过雪人?”

……

时简上了飞机,她买的是经济舱机票,和上次一样。飞日本时间不长,没必要买头等舱,上次她订经济舱机票,叶珈成还特别回味地说一句:“原来我娶了一个勤俭又持家的老婆啊……”

飞机快要起飞了,时简把旅行箱放在行李舱,同时帮了旁边一位老人,将他行李一块放在行李舱。“谢谢你。”“不用。”

时简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关了机,看着手里的机子,微微愣神。

前面头等舱里,易霈也坐了下来。旁边专门服务的空乘,弯下腰,尊敬地称呼:“易总,下午好。”

——

“易总,下午好,欢迎乘坐本航……”

同样在“曾经”的2016年8月24号,这个时间里,一架飞机即将起飞出发日本东京,易茂的执行主席易霈进舱坐到自己的座位,他看了看手腕的朗格男表,问空乘服务员:“大概还有多久起飞?”

“不好意思,易总,遇上航空管制,可能还需要半个小时。”

旁边坐着是一位商业合作过的熟人,连忙站起来,见易霈一个人,热络地问候:“易总,您这是去京东游玩吗?”

“私事。”

同样这架飞机里,一位知名建筑师太太将已经关机的手机,又重新打开,她给自己的丈夫发了一条卖萌消息:“珈成,飞机还没有起飞,我会不会赶不上宴会啊?”

叶先生很快回复了自己的太太:“宝贝不急,我会等你。”

宝贝不急,我会等你。

宝贝不急,我会等你。

宝贝不急,我会等你。

这是叶太太手机里,最后一条消息;这也是叶先生和自己太太,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

chapter88

“2016年8月24日17点xx分,航空ne8904航班在关东地区的天山高原坠毁,机上234人罹难,14名乘客遇险生还(包括易茂集团执行主席易霈)。据调查显示,此次空难原因是……”——来自华水新闻网

易茂集团易霈在ne8904空难获救之后立马救送往附近医院急救,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公布,同时易茂董事会谢绝外界看望,针对此情况,有媒体怀疑是易茂集团为了让股东放心,有意隐瞒易霈真实伤势,具知情人士透露,易霈至今昏迷不醒。”——来自yy网

“……”

a城xx中心医院顶楼高级病房外面,易茂集团的张特助刚挂了手机,看向迎面走来的女人,遗憾地摇摇。沈闵予落下泪,作为一个强硬的女人,这一年多她已经奔溃了太多次。

沈闵予不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女人,但是她知性又有魅力,加上创业者和海归博士的身份和背景,整个人有着非凡的气度,只是这样一个女人,此时此刻同样是一脸悲愁。

病房外面是一个偌大的接客厅,里里外外都是易茂自己的安保人员。医生史密斯正在同另一位林家董事交代情况,林家董事蹙着眉头,旁边站着翻译的秘书。

易总一直没有醒来,连林家自己的人都不放心了。

张恺给沈闵予送上一杯热咖啡,目光微闪,心里无奈地叹气一声。

沈闵予低下头,右手捂了捂嘴巴,眼泪又流了下来,心里充斥着各种情绪,自责,悲痛,懊悔……

张恺尽量安慰:“沈总放心,易总肯定会醒来。”

沈闵予点着头,这一年来她的状态早已经被自责折磨得悲痛万分,她对张恺说:“如果我没有让易霈到日本跟我求婚,他也就不会出事了……”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相对其他遇害空难者,易总已经运气很好了,同样运气好的人,据说还有著名建筑师叶珈成的太太,不过同样没有醒来……张恺眯了眯自己的单眼皮,里头翻动着各种情绪,过了好一会,他还是开口说:“沈总,这事不怪你,意外是料想不到的。”

对啊,意外是料想不到,只是沈闵予依旧没办法原谅自己。

作为易霈选择的结婚对象,她应该感到幸运、惊喜甚至骄傲,不要贪心太多。只是作为一个女人,即使她同样不屑世间情爱,她还是想要一个求婚。去年易霈答应了她,那个从不言爱的男人,对爱没有太多渴望的男人,他答应给她一个求婚。

有些事情,别的男人做不稀奇,但是易霈不一样。

易霈是商场传奇,他站得很高,拥有着一个宽阔无比的世界。这个男人,只选择与她并肩同行,共享他的人生和财富。

沈闵予自傲着,这个世界能匹配易霈的女人,又有几个呢?只是这终归不是她最想要的感情,易霈要一个与她并肩而行的女人,她何尝不想要一个与她携手共进的男人,和爱人。

然而,易霈不像爱人。

她多么希望易霈能给予她一些,像其他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她不是什么小女生,她只是一个贪心的女人。事实明明也是可以,不是么?她是他等了那么久的人生伴侣,他应该是爱她不是吗?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他的任何男女爱意,他总是这样又那样的公事公办。

她当然知道,这就是易霈,像张特助在易霈出事之后对她说的:“易总这些年都在为易家和事业奋斗,一个男人心里装着太多责任和野心,必然少了一些常人渴望的感情。沈总,你应该知道,这就是易总。”

沈闵予轻轻擦拭了眼泪:“我现在只希望易霈早日醒来……”

易霈终于醒了。

易霈恢复意识的时候,念着两个字,张恺听了很久,易霈弱化了最后一个音,张恺听起来像是:“时间,时间……”

时间?现在时间是月12日,中午12点38分。易茂集团主席易霈终于恢复了意识……张特助红了眼眶,同样红着眼眶还有沈闵予。

易霈苏醒之后,意识恢复得很快,同样清醒得很快,知道自己出了事,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不愿意醒不来的梦,梦里他爱上一个叫时简的女人……但是他同样知道,他面前坐着的女人是谁,是他选择的人生伴侣,他去日本就是要同沈闵予求婚。

沈闵予热泪盈眶,易霈向来不是一个擅长表露情绪的男人,他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沈闵予的手,然后低低说一句:“放心,没事了……”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奇迹。

同样是航空ne8904航班空难幸运者,还有一位建筑师太太,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出事之后,有网友找到她的微博,在她最后的一条微博留下了大片的祈祷和祝福。

这位叶太太最后一条微博是:“老公,晚上见。”之后,这个名为“大叶小叶小小叶”的微博id再也没有更新了。

老公,晚上见。

只是2016年8月这天,同样一个星满天的夜里,这位建筑师先生心急如焚等来的,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一个可能机毁人亡的坏消息。

幸好他的太太奇迹获救了,像是老天给他的最好恩泽。

这位建筑师太太,大家从她偶尔发的微博里,可以看出她是一个生活非常幸福的女人,她的老公长得还特别帅,两人都喜欢弹钢琴,出门游玩,两人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爱人。

出事到现在,再也没有更新过的微博还留着一段录音,是一段钢琴曲,有人听出来这是改编的《致爱丽丝》,这首改编的《献给爱丽丝》,是叶先生送给他的太太的一首情曲。

8月24号那天,这位建筑师太太应该要去日本和自己的丈夫相聚吧。当时这位叶先生正在日本负责天雅游乐场的总设计……现在天雅游乐场都已经开园了一年了。

很多网友在最后一条“老公,晚上见”微博留言,甚至自发上传天雅游乐场的漂亮照片,他们对这位叶太太说:“快点醒来吧,希望你早日能和你的叶先生一块去天雅游乐场。”

时简醒来的时候,在一个阳光非常温暖的午后。阳光轻轻浅浅地外面洒落进来,温柔地罩着她,像她曾经最为渴望的。她再次感受到真实的阳光,真实的声音……病房的指针滴滴答答响着,是那么的好听。

然后时简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进入了一个神奇的梦境,她侧头看向病房落地窗外面,叶珈成正坐在外面长椅,他穿着高领和大衣,还是她记忆里最真切的样子。

……她终于从漫长绝望的梦境里,出来了。

真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一天。只是这一天,就在刚刚半个小时前,这位建筑师叶先生情绪非常不好,甚至和建议他考虑拔除其生命辅助器材的医生发了脾气。

叶先生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面容白皙清隽,不过他发脾气的时候非常吓人。当然,他同样很温柔,每当面对他的那位病床的妻子。

他特意将病房设置在儿童区,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喜欢孩子。落地窗外面就是一个宽敞的儿童活动草坪,每天有很多小孩在外面欢乐做游戏和奔跑。

然后这些孩子都知道,草坪对面的病房里面,有一位睡美人。只是现在睡美人还没有醒来,但是她一定会醒来的。

《睡美人》是叶珈成有一次坐在外面草坪亲自对几个小孩讲的故事,然后他们觉得里面的女人就是睡美人,故事讲完的时候,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大大咧咧地笑着:“那就每天亲嘴吧,每天亲,把她亲醒了呀……”

叶珈成拍了一个虎头虎脑小孩的脑袋,然后继续靠着长椅。也有乖乖的小女生,语气担心地问叶珈成:“叔叔,你的睡美人还会醒来吗?”

“会啊……当然!”叶珈成这样回答。

小孩世界很单纯,如果这个世界有睡美人,终于有一天,睡美人会醒过来,因为她的王子还在等她啊。只是,小孩的父母讨论的却是不一样的内容,他们一方面感动着,一方面想着如果这位叶太太一直没有醒来,这位叶先生还是会放弃吧。

这个世界,有着童话般的大团圆,更多还是“人之常情”的人生百态。

下午,叶珈成发了坏脾气,又坐在外面长椅晒着太阳,慢慢恢复了心平气和。晒太阳多无聊,还不如他进去跟自己宝贝再说说话。以前他觉得时简话多,现在他话变得比她还要多。

如果她醒来,估计要笑他了。

其实,叶珈成心里也想过,时简永远醒不来怎么办?那么,她一直会是他的睡美人太太。

他已经很幸运了,不是么?叶珈成现在心里还感谢着老天,感谢老天还是留了这样一份可以坚持的期待给他,让他继续坚守,继续等待……

不远处,几个小孩在时简病房外面踢着球,一个球不经意地滚到了落地的窗户,然后一个穿着蓝白色童装的小男孩过去捡球。

顺便,他又趴在窗户,瞅了瞅里面的“睡美人”。

“叶叔叔!”男孩以一种十分惊喜又兴奋的声音呼喊出声,忙不迭地喊出着他看到的画面,“……睡美人醒来了!”

“睡美人醒来了!!!睡美人醒来了!!!!”男孩跑着过来,他告诉了叶珈成,也告诉所有小伙伴,睡美人终于醒来了!

叶珈成早已经站了起来,英俊的面庞浮动着难以形容的激动之情,他几乎踉跄地往落地窗快速出去,然后一动不动地立在窗户外面。

风声流动,阳光明净,叶珈成望着里面的人,眼泪悄然往外冒。

时简醒来了,她真的醒来了。她同样睁开眼,静静地看向外面的叶珈成、她的叶先生,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流淌。

多少年,她等了多少年;多少个日夜,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多么幸运,她还是等到了……

叶先生对她说:宝贝不急,我会等你。

然后,她还是心急了。

叶珈成说:小狐狸,不要等了……

可是,她怎么能不等他。

这个世上有没有一种等待,只为了等那个人;

有没有一种奇迹,用爱换来绝处逢生;

有没有一种爱,终将跨越千山和万水,穿越时间和空间,与你见面。

叶先生,她回来了!

——

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讲完了,谢谢!

然后说说大珠为什么要写这个故事吧。虽然我没写好,不过还是很开心,把它写完了。

时间这个故事,大珠之前说灵感来自记录片《空难日》,其实最先想法,还是去年发生了令我们都痛心的马航事件,当时我就想写这样一个故事,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空难的人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继续生活,有没有一种爱的奇迹,像时简这样带着爱过去,又带着爱回来。然后故事慢慢成型了,这个故事其实真正的开头,就是倒数第二章结尾那里:一位婚姻幸福的建筑太太,和传奇商人一起发生了空难……这样故事发展的最好的结局,应该就是两人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十年浮华梦,所有深藏不露的爱,时间都知道。这是我最后想在这个文表达的感情。原本我自己是很喜欢这个故事,三位主角都很喜欢,后面折腾的……易霈你们觉得是男主,还是男配,已经不重要,我故事已经讲完了。如果问我答案,我觉得是。时简经历的十年,“梦”里男主是叶珈成,因为他是那个对的人。“梦”外男主是易霈,因为他是和时简经历这场“浮华梦”的有缘人,

一个是对的人,一个是有缘人。

不知道怎么说吧,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文写完了,然后感受、评论、批判本来就属于你们,留给你们。

时间这个文,一路写过来真的很坎坷,我情绪一直在崩溃边缘,出现长时间的负能量。加上写作能力不好,写得也不如意,但是写完之后,大珠发现自己在这个文收获特别多,包括更加清楚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毛病。

最重要,谢谢更多读者的支持和包容,我完成了时间这个故事。也感谢所有的质疑和批评,我会反省和以及后面对这文做出一些修正。一个作者没有能力把想写的故事写好,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只能说继续努力吧!总是要尝试,然后清楚自己问题在哪儿,做人和写文差不多。

然后下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还是说句下本见吧。

第89章后续一

一个月后

时简病房又新添了一束花,明亮鲜妍的郁金香放在落地窗前白色木头花架,沐浴午后的一隅阳光,格外亭亭玉立。

花是易茂集□□人送来,放在花里的卡片还写着一句代写的官方祝福语:“叶太太,祝您早日康复!”下方署名同样是:易茂集团。

时简醒来之后,每天送来的鲜花和礼物络绎不绝,李阿姨喜欢挑一些摆放在她病床对角的花架,增添几抹颜色和生气。不过叶珈成并不喜欢在病房摆放太多的花,他对花的品种控制严格,花粉太多的不允许放在病房。

关于易霈,时简同样是醒来之后,才知道易霈也是ne8904空难的遇难者,以及幸运者。十年韶华,浮华梦一场。一切都回到原来,那些存在她脑里的十年记忆,在她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似乎只变成了梦境般的存在。

眼前的世界,叶先生亲力亲为地照顾她、每天对她说一些有趣的事,有意识对她进行心理疏导,让她走出空难的恐惧。35岁的叶珈成,依旧有着一张较年轻的面孔,平整修长的眉毛、又长又秀气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唯一不同的,清隽的眉眼添了少许更符合男性魅力的笑纹,看她的眼神温柔而熟悉。

刚开始,时简还有些失真,常常望着叶先生回不了神,叶先生就笑,低下头触碰着她的额头,轻轻抵着,低低叫一声:“老婆……”

一声低柔的“老婆”,带着一份失而复得的情重。他和她,有着一样的心情,还对这份恩赐般的幸福难以置信着。不小心,时简眼泪又出来了。叶先生伸出手替她擦拭,然后吻着她的眼窝、脸颊、嘴角,像以前安慰她受惊吓的样子。

眼泪更汹涌了。

眼前叶先生如此真实,只是她脑里还留着叶珈成最后绝望离她而去的画面,他让她不要等了,现在她算是等到了么?时简伸出手,叶先生回握住她的手,温和用力的触感,击中记忆深处朝夕相处过的温柔,思念一触即发,像是汹涌的浪潮席卷着她心房。

易霈醒了,易茂集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一时间各种报道铺天盖地,易茂低迷的股价持续涨停,易霈还没有出院,每天都有多家媒体蹲守医院等着最新消息。

时简已经可以下床了,她坐在病房沙发观看这场新闻发布会,新闻现场易霈没有到场,不过出现一张易霈清醒之后的照片。易霈向来没有失礼的时候,即使大病初愈,照片里的他依旧身穿着正式西装,气场强大。照片是采访的记者提供,面对采访易霈面容严肃,眼神沉静。模样同她记忆里的,还是有一些不同。

电视里匆匆一眼,时简难免有些迷茫,她真的认识过易霈么?

时简坐在病房里间的沙发发着呆,叶珈成从外面走进来,电视里易茂新闻发布会已经结束,开始播放其他新闻,字正腔圆地播放着一则又一则最新社会热点。

“看新闻了?”叶先生面带微笑走过来,视线从她的脸带过她的双腿,莞尔道:“睡了那么久,除了要补充营养,是要补补一些信息,好跟得上社会脚步不是么?”

叶先生语气清爽,模样也清爽了。时简望了望叶先生,视线留在他剪短的头发,轻轻评价了一句:“剪短了。”

叶珈成的头发向来长得很快,昨天她以老婆身份,对丈夫的个人形象进行评点:“怎么头发都那么长了,也不去理理?难道这一年都没有剪过?”

所以今天抽空,叶先生特意出去理了个发。

话是这样说,看着这熟悉的俊脸,时简更多是心疼,一年多,叶先生很辛苦吧。一向爱干净的他,一年里糙了不少。然后叶珈成见她一直盯着他看,不相信地摸了摸新发型,玩笑般问她:“短么?难道没有很帅?”

时简抿唇,继续瞅了好一会,毫不吝啬地夸赞说:“很帅,还是很帅。”

然后同样作为ne8904空难幸存者,也有很多媒体要预约采访时简,不过叶先生全部回绝了,原因不想过多被打扰。

失而复得,分外珍惜。清醒之后,时简康复得很快,除了刚醒来会意识迷茫,现在她每天积极地配合医生和叶先生做各种复健治疗,希望早日拥有健康如初的身体。她像是一株在黑暗里即将失去生命力的植物,现在重新回到阳光养分里,本能渴望着新生。只有健康了,她才能好好珍惜重新回来的爱、生活,以及以后很长很长的时光。

不枉对这份幸运。

婆婆几乎天天来一趟医院,她出事之后,婆婆基本呆在了a城,每每面对婆婆,看着叶珈成同婆婆说话,时简眼底就泛起一些湿意。她重新拥有了她的爱人,婆婆也未曾失去这个疼爱万分的儿子。

时简精神恢复好了,同家人们的交流也多了。

婆婆说,她和珈成是一对有福的有情人,老天都怜爱她和珈成。当婆婆说这话,李阿姨弹去眼角的泪,补充一句:“成成那么痴情,我觉得老天爷都被感动了,这次简儿没事醒来,以后他们夫妻两人还有着用不完的好福气。”

真的么?时简喝着营养粥,习惯看了看坐在床沿的叶先生。每每面对家人这样的言论,叶珈成都笑得谦逊而感激。私下,珈成并不喜欢李阿姨话唠太多,如果他听到李阿姨又谈及他多少痴情的话,基本会“无情”打岔叫停。叶珈成的想法时简基本能意会,夫妻五年,“梦里”韶华十年,时间让感情更亲厚,也让了解更深入。她不仅了解现在的叶先生,还了解过去的叶珈成。

夜里,叶先生陪床。时简眷恋地依偎着丈夫怀里,感谢道:“珈成,谢谢你。”谢谢他,没有放弃她,以及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她。

ne8904航班这场空难事故,就像老天在考验她和叶先生的爱,也让曾经那个不珍惜现有生活的时简,更加明白了爱和生活。

温柔的怀抱里,叶先生亲厚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声音又低又柔:“宝贝,同样谢谢你。”

时简抬眸,叶先生顿了顿,同她十指相握,然后将话说完:“陪我继续生活。”

情深真切的话,令人动容。时简心底吸了一口气,嘴角愉快地翘着,“珈成,我爱你。”爱的表白,从来不需要挑时机没有感受过失去,不知道相守的可贵。或许她现在心里还藏着事,只是此时此刻,都没有继续在一起,更重要。

“时简……”叶先生声音继续传来,“这一年里,我真的很害怕……不是害怕你醒不了,而是永远地离开我。”

时简知道叶先生说的怕意味什么,她将手放在他的胸膛,里面有一颗心脏熟悉地跳动着。叶先生不知道,她已经感受过这种永远离别的滋味,无边无际的绝望再次蔓延心头。时简将脸深深地埋在他胸前,久久没有语言。

第二天,又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时简被叶先生抱出来晒一会太阳,紫外线可以促进身体里坏死骨的再生和修复。所以只要天气好,叶珈成每天抱着她外出活动。

好像从她醒来之后,每天都有暖和明亮的阳光照进病房里。时简病服外面包裹了一张厚实的毯子,她坐在长椅看着草坪活动嬉笑的小孩,明净的阳光似乎随着他们奔跑跳跃,十分快乐。低下头,时简看向手背,光照将白到失去血色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泽,像是可以穿透血肉里,给予生命的能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时简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身子微微靠向叶先生的肩膀。再次眯着眼望着上空,眼前这样的午后阳光,是她记忆里最温暖,今年这个冬天,也是她这些年感受到光照最充足的暖冬。

只是这一切,美好的令她怀疑真实性。如果,又是梦一场怎么办?

“珈成……”

“嗯。”

“老公。”

“嗯。”

“珈成……”不确定,时简又叫了一声,叶珈成接着应了一声,不厌其烦。

时简住院生活很简单,每天来探望的人很多,不过叶珈成还是控制了探望时间。父母、tim,婆婆他们都来到a城,每天来看她一次。

他们看着,笑着,感激着。她没有在空难丧生,现在又平安醒来,无疑是最幸运的人。不善流露感情的公公热泪盈眶地表达: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幸运,也是珈成的幸运、他们两家人的幸运。

真是幸运啊,时简同样这样认为。在十年里她怨过怒过恨过,等那段韶华成为梦境一样记忆,她心里剩下的只有一份厚实感激:活着,真好;爱的人在身边,真好。

时简不想住院了,医院再好,病房服务再温暖再贴心,也比不上家的万分之一。何况,她心里还有一段不想回想“住院记忆”。身体指标基本可以到达出院标准,加上她出院心切,叶先生同意她出院,不过主治医师还是建议她留院观察,后期进行身心检查。医生询问她的意见,她看向叶珈成。

叶先生站起来,捏了捏她的手:“我去同医生说。”

主治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不只是考虑时简身体原因。主治医师办公室,叶珈成当然知道医生担忧哪方面,他不是没发现自己妻子缺乏严重的安全感,甚至他觉得妻子心里似乎藏着一份更为深刻的感情和秘密,如果是这样,他更不想让时简呆在医院。

他要带着她尽快地回到最正常的夫妻生活,忘记飞机失事带来的记忆性伤害。

第二天叶珈成安排好了出院事宜,并通知全家人。医院停车场进来三辆车,刚好坐两家人。时简换下了病服,身穿新大衣,头上同样戴着一顶同色新帽子。复健一段时间,她走路没什么问题,但是上下车还是有些困难,走在医院停车场,身子忽然一轻,叶珈成已经抱起了她。时简将手放在丈夫的肩膀,自然偎依着,嘴里满足地念叨一句:“终于不用闻消毒水的味了。”

是啊,终于可以回家了。叶先生侧了侧头,当着家人面前,直接落下一个吻:“回家喽!老婆。”

两家人不小心看到这一幕,都笑了,叶母软性子,悄悄地别过头,抹去冒出来的泪花。以后她只求两人健健康康,再也不逼着要他们要孩子了。

儿媳妇出事之后,叶母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觉得世间真有天生一对的说法。以前她怎么逼,儿子不结婚就不结婚,好好询问原因,没有哪个女孩让他心动到想要相守一生,所以绝不轻易走入婚姻。丈夫脑瘤手术之后,儿子稳重了许多,不再轻易交往对象,作为母亲她反而更担心了,但是作为父亲的叶市长,倒是对儿子的表现赞赏起来,责任心强了。然后一年又一年,儿子把重心都放在建筑设计事业,看着别家都已经抱上孙子,她眼里看着心里记着,直到儿子拎着时简回家。说起来她为什么第一眼就喜欢时简,还不是儿子表现的大不一样。

结婚之后,珈成和简儿的感情倒没有让她失望,唯一孩子的事。因为她的坚持,简儿还同珈成提出了离婚,之后简儿失去一个孩子,更是令他们的婚姻面临危机。

幸好两人走过来。

然后是简儿飞机出事,到现在终于平平安安出院。

叶母想起多年前在一家山间寺庙给儿子算了一卦,大师言谈珈成八字极其聪慧富贵,只是物极必反,贵公子一生会有一难。只要过了这一难,必享如天之福。至于姻缘,缘深缘浅,全看个人造化了。

大概,真是百年修得一双人吧。

三辆车子前后相继驶出中心医院,时简坐在叶先生开的q7,目光追着车窗外的城市建筑,画面有些重合,前面是a城主道交叉路口,叶先生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左手习惯搭在方向盘,然后侧过头看了看她。

红灯闪烁,时简思绪有些飘忽。

左边就是易茂置业总部的清水路,即使翻新了面貌,熟悉的场景依旧扑面而来。

清水路是一段梧桐路,每到夏季郁郁苍苍,枝繁叶茂,四季风景如画。十年来她下班都从这里走过,她在这里等过叶珈成,她在这里仰望过不远处的高楼,她在这里上班,给易霈当了多年助理,她在不知不觉卷入了易家风云……

岁月如风,耳边风声拂过,时简转回头,按回车窗。

不远处,一辆尾号06黑色奔驰轿车从相反方向驶入易茂置业总部,流畅的车身低调而沉稳,沉稳如车里的男人,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网上热心的朋友很多,所以出院之前时简特意登录“大叶小叶小小叶”微博账号,更新了一条“感激所有人”的微博,好让那些关心她的陌生朋友们放心。

除了文字,她还配了一张图,照片是她坐在病房外面的草坪叶先生帮忙拍的,镜头对着阳光显得她气色很不错,。

车里,时简刷着网友们暖心的留言,看到有趣的不忘念给叶先生听。叶先生笑点似乎变低了,时不时发出两道愉快的轻笑声。记得以前遇上好玩的事,好像都是她笑得合不拢嘴,叶先生在旁边不理解地问一句:“有那么好笑吗?”

侧过头,默默地看着开车的叶先生,三十五岁的叶珈成,视线从眉毛到嘴角,时简越发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只是如果是梦而已,为什么她仍会有一种恍然如同隔世的错觉。仿佛心底,依旧留着一道声音在说话:小狐狸,相信我,一切都可以回来。

现在,一切都回来了,是不是?

一路到a城的家。

天美嘉园,几乎没有变化,包括鞋柜那两双一蓝一粉的男女居家拖鞋。不同的,这个家终于不用她一个人守着。近情情怯,时简由叶先生带着进屋,两只手紧紧相握。

晚上,两家人一起做了晚饭,然后热热闹闹围绕着大桌子,替她和珈成举杯庆祝。

合家欢乐,幸福安康。

“姐夫。”不远处,高高瘦瘦的tim举着手中的快速相册问这里的男主人,“我刚刚拍了几张照片都不错,你们相册放哪儿?我给你和我姐留着。”

叶先生笑着回答:“书房第二个柜子右侧,找一找。”

夜里,时简靠在床头翻阅tim贴在相册里的快拍照。

tim把今晚的照片都贴在一本只用了一半的老相册,这是一本老旧的欧式相册,封面黄底印着泛黄的灯塔图案。记得相册是她和叶先生恋爱之后不久,叶先生从她这里骗走了一张她小时候照片,转手送了她一大本他以前的老照片,还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记得当时她第一次到叶家见公公婆婆,婆婆还要找这本相册给她看,没想到叶珈成已经提前将他这本“私人照”送给了她。

往事历历在目,心里不自觉柔软又潮湿。时简注意力离开今晚这些照片,翻阅前面的老照片,然后视线静静落在一张背景优美的老照片。

照片底下还有小字记录,叶珈成拍于2006年盛夏。

眉眼如画的年轻男人,坐在高尔夫球场红色的电瓶车,绿的草坪,蓝的天,白的鸭舌帽……婆婆说这张照片是叶珈成陪公公一块打球时被拍下来,当时叶珈成硕士毕业刚参加工作,很是年轻气盛。

对啊,二十五岁的叶珈成,还未成名,意气奋发。

第90章后续二

一场人生一场梦。

时简复健很顺利,精气神也越来越足,昨天她心血来潮在叶先生面前跳了两下,吓得他连忙伸手扶她。她稳稳立在他怀里,样子得意,叶先生同样惊喜地看着她,眉开眼笑,毫不客气在她左脸颊留下一个吻:“真棒。”

亲脸颊的秘密,叶先生知道。左脸表示原谅,右脸表示今天比昨天更爱你了。

叶先生,叶珈成,时简不小心还是会失神。她潜意识不想分开他们,告诉自己叶先生和叶珈成是一个人。有些事,只有是梦,才能释怀。

书房的书架上还留着她以看过的《我眼中的易先生》,再次翻了翻这本书,看了两页便快速合上,然后将书重新放回书架的原来位置。

一切,都回归到最初的样子。

时简没想到在医院遇到一位熟人,“十年韶华”里的老朋友,导致一不留神,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康复中心相邻的旁边楼是独立出来的儿童医院,昨天她同李阿姨一块做了一些曲奇饼干,特意在今天复健的时候带了过来,好分给她住院期间认识的那群孩子。分完饼干下来,她就在儿童医院大厅,看到了张恺,易茂集团首席助理。

张恺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身穿寻常的休闲服,样子同她印象里有着□□分的重叠,不过年龄长了。眼前的他,应该还是一位爸爸,像真正《我眼中的易先生》里所提及到的,张恺陪易霈经历易茂风云之后,同一位海龟女孩结了婚,易霈送了大礼,算了算时间,孩子正是这个岁数。

因为她的一声招呼,张恺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尴尬,时简快速改了称呼:“张特助……”

张恺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他当然能认出眼前的女人是谁,虽然他同她并没有正式接触过,不过她醒来的时候,易茂送过去的那束花还是他安排的。

张恺彬彬有礼地打起招呼:“叶太太,您好。”

“你,好。”时简嘴角抿着笑意,克制着语气。

张恺没想到自己能被这位同自己老板一块出事的女人能记住,主动地问候起来:“您恢复怎么样?”随后打量着时简的面容和气色,“我猜您应该恢复不错。恭喜你,叶太太,你和我们易总都是幸运人。”

是啊,同是幸运人。时简点点头,回话张恺:“我恢复得很好,基本已经康复了。”顿了顿,忍不住开口,“……易总,易先生他怎么样?”

“谢您关心,易总同样恢复很好,脾气也比以前好了。”作为下属不应该说这样话,不过张恺对时简印象很好,神色不知不觉多了一份朋友之间的亲切。

人看人都是看眼缘吧。张恺对时简印象很好,她和易总出事之后他还关注她微博。觉得时简是一位性情温暖可爱的女人,她和叶先生真是郎才女貌的夫妻档,没想到今天他和她还在医院先碰上了。本来他应该能第一眼认出她,不过他刚刚同自己儿子说话没注意到。不过这位叶太太,怎么会认识他?

说来奇怪,据他前阵子观察,总觉得易总可能也认识这位叶太太。易总醒来问了好几次这位叶太太的情况,不过一切只是他无聊的瞎想罢了,易总同叶太太的渊源,应该只是两人同为空难者。事实,如果这位叶太太和易总有交集,肯定也是因为叶先生的关系。这个世界,人和人的交集,总是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恺旁边的儿子,懒懒地抱着张恺的腿靠着,时不时抬头瞅了瞅。张恺无奈,抱起自己儿子,小男孩打量着时简,小嘴不开心地嘟着。

男孩有着一双同张恺相似的眼睛,时简不自觉温柔地看着小男孩,面露笑意。十年“韶华”里,她和“张恺”不仅相识一场,还是多年朋友,现在她亲眼看到张恺有个如此可爱的儿子,有些记忆隐隐牵动着那份藏于心的感情。

就在这时,手机里消息进来,是珈成发来信息,他过来接她了。时简同张恺道别,张恺客气朝她点头,然后让怀里的儿子同她说再见。

小男孩挥着小手,语气并不开心:“漂亮阿姨,再见吧。”

时简莞尔,嘴角轻轻上翘:“再见啊。”然后待她一转身,小男孩立马正正经经地同自己爸爸说起了话:“你完蛋了,我要告诉妈妈,看到你和一位漂亮阿姨说话。”

随后,传来小男孩夸张的哇哇大叫。

时简回过头,张恺同样回过头,对着她抱歉一笑,然后抱着儿子上楼了。

外面夕阳刚落,大片晚霞醉了半个天空。时简在医院外面等叶珈成,很快一辆黑色suv停在了她眼前。车窗落下,叶先生正要下车,她已经打开车门,利索上车了。

“今天复健怎么样?”叶先生询问她。

“很好。”一点也不谦虚。

叶先生笑,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刚刚我和王医生打电话,他告诉我复健疗程可以结束了。”

“嗯哼,知道。”时简得意,朝叶珈成微微挑眉。

叶先生咳嗽了两下,继续说:“然后还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叶先生但笑不语,时简秒懂。莫名其妙,面颊居然有些燥,叶先生轻笑出声,瞅着她的面直接问了出来:“怎么还脸红了?”

无聊,老腊肉了还调戏老婆,光荣啊。时简扣好安全带,绷不住嘴角轻轻扬起的笑意,突然怀里多了一份热乎乎的袋子,叶先生将一份糖炒栗子放在她手里,“顺路买的。”

时简看着手里的陈记的糖炒栗子,已经换了包装。记得这家店开在叶先生建筑事务所附近的街道,她没出事之前常常光顾它。

“事情谈得怎么样?”时简问叶先生。今天叶先生同人谈事,她本以为他会谈得比较晚,所以都说好等会她一个人回家,没想到他结束比她还早。

今天叶先生和合伙人谈事,主要她和他达成了一个非常一致的决定,准备一起回青林市工作和定居,所以叶先生要着手处理a城一些事宜了。

“很顺利。”叶先生面上笑意未散。时简剥了一个糖炒栗子,叶先生又侧了侧头,她把栗子肉放到了他嘴里。

“谢谢老婆。”

“认真开车。”时简叮嘱。

“嗯……知道。”叶先生眼睛微微一闪,视线很快回到马路,路过一家水果店,外面摆放着一排榴莲,叶先生放慢车速,询问她:“买一个?”

“好啊!”

高彦斐说,她和叶先生现在不只是榴莲夫妇,都要成为连体夫妇。

suv熟练地倒入天美嘉园地下停车场,城交通越来越挤之后,她的车子也越来越小。不过之前叶先生一直不喜欢她开那么小的车,认为不安全,所以只要他有时间基本会过来接她。

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能在恰好的时间遇见叶珈成吧。熄火下车,叶珈成拿着一袋榴莲和一个文件包下来,以及一份嘉宾邀请函。邀请函寄到了公司,叶珈成顺便带了回来。

尊敬的叶珈成先生、时简女士:

我们很荣幸地邀请您参加……

这是一份慈善晚会邀请函。晚会以空难ne8904为主题,专门为空难家属而举办。前几天叶先生接到举办方打来的电话,同意参加之后,今天邀请函便寄了过来,宴会于下月18号,君和国际大酒店。

时简回到家中,坐在沙发看这份邀请函,发现举办方之一,还有易茂集团。举办地点君和酒店也是易茂旗下的酒店,易霈购重组这家酒店时,她还是他的助理。

熟悉又陌生的易茂集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时简想着今天碰面张恺的场景,十年韶华应该只是她一个人的记忆吧。

“大叶小叶小小叶”微博下有一条可爱的评论:“但愿那些空难没有醒来的人,都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继续幸福。”

时简看着这条热门评论,心底泛着阵阵涟漪,不知不觉,正前方多了一个人。男人一双长腿交叉立着,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似乎在卖帅地把她注意力吸引回来。

时简假设地问叶先生一个问题,如果她觉得飞机失事的时候穿越了,他会不会认为她精神出问题,然后送她回医院接受大脑治疗。

“这个……”叶先生似乎为难地想了想,随即哂笑出声,揽住她的肩说,“我有病,好不容易把你从医院接回来,现在终于头脑清醒手脚灵活了,我又要送你去医院?闲得慌么”说完,叶珈成朝她眨了下睫毛,眸子闪着温和的笑意,有着令人心安的情意。

“那你信么?”时简轻轻开口问,但是没有得到回答,叶先生已经来到露台,正低头观察着露台那些她养的植物。她出事这段时间,这些植物由李阿姨一直好好地照顾着。

“时简,等我们回青林,将这些家伙们一并带走吧。”叶先生靠着露台栏杆,对她感慨道,“舍不得它们啊。”

时简看着叶先生,呢喃地应了一声:“噢。”恍恍惚惚,时简觉得刚刚叶先生嘴角一勾,那懒懒散散的姿态,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他十年前的样子。

慈善晚会,时简选择了一件正式的黑色裙子,搭配亮色丝巾。叶先生挑了与她同色条纹领带,她亲自打好领带,端详了一番:三十五岁的叶珈成同二十五岁的叶珈成,都有着情人那种动人心思,只是不同的,三十五的叶先生,他的浪漫和细心只给了她。

不会故作让她琢磨不透,而是明明白白地将他的感情全部呈现给她。

真不明白,明明那么好的婚姻和爱人,以前的她居然还会没有安全感,想想大概是那时候,是她不及叶先生的好。整理好领带,时简踮起脚,在叶珈成的右脸落下一个吻:“真帅。”叶珈成满意极了,对着衣帽间的大镜子打量自己,“是么,难道不是老腊肉了么?”

有人说,婚姻终将回归到平平淡淡,只是平淡不是寡淡。细水长流的生活里,亦能开出可爱鲜艳的花来,一路繁花相伴。

时简和叶珈成一块出席慈善晚会。这是一场大型慈善演绎晚会,整个晚会群星夺目,时简和叶珈成携手坐在前排,不远处留着两个位子。她望了望位子,收回目光时,触碰到叶先生投来的视线,眨巴下眼睛。

叶先生也眨巴了下眼睛,愉快的视线回到前方。

酒店正上方的休息室,同样有一道视线默默注视着正前方的这对佳人。落地玻璃百叶窗半拉着,男人有一双静水流深的眸子,是那种经历过风起云涌才能蕴藏出的沉静。

出身尴尬,成长无趣,半生都深陷易茂内斗的漩涡里,易霈承认自己前头人生过得有些无趣。等易茂根基稳固,他已经不是普通男人,也没有了普通男人成家生子那种向往,有外人猜测他是对出事未婚妻情根深种,哪知他早忘了赵家女儿的模样,连同那些外界不知的不好绯闻。他对赵雯雯,爱都没有,何来情根深种?

从头到尾,懒得置喙。

至于情字,他觉得它们只是世间浮华表象,甚至还没有名利扎实。美色,他向来不贪,女人,他亦觉得麻烦。那么爱情呢,他渴望过么?或许有吧,只是早已忘却茫茫追逐里。他已经过而立之年,母亲病好之后心心念念就是他的人生大事。那么就找一个值得信任的女人结婚。婚姻,本更适合两个同类人携手相伴,沈闵予就是他遇见的同类人。

在双方律师确定好结婚事宜,他飞日本准备同沈闵予求婚。求婚是沈闵予额外提出来的要求,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人和人之间,是否真存在命定的缘分么?机场里,他临时接到电话处理商务推迟登机,与一位匆匆过来登机的女人擦肩而过。女人蹲下身拾她的围巾,秀发在低头瞬间温柔滑落。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回望,眼眸底下一片碧幽静水。

算起来,这才是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只是机场那停留的一眼,又怎预料,她会成为他冗长无趣人生里最鲜亮的一抹颜色。

那天她掉落的围巾,就是今天她戴的这条……两份回忆温柔重叠,易霈双手相握,心底异常柔软。记得凉风习习的石阶上,她神色无奈地问他,时间可以拨乱反正吗?

很高兴,他看到了答案。

休息室门推开,特助张恺走进来,易霈拂袖起身,目光穿过百叶窗往下方静静注视,她终于回到了最爱人身边;而他,多出来的十年记忆,又该如何安置?

时简没想到还有机会同易霈这样面对面打招呼,易霈先同叶先生握手,她看了看丈夫,叶珈成拿捏恰到好处的社交口吻同易霈交谈,然后介绍她道:“时简,我太太。”

“你好,叶……太太。”易霈朝她伸出手,语气因为平和显得温柔,而他并不认识她。不像她,手心因为激动都冒出了汗液。

“您好,易总。”时简伸出了手,手心隐隐逼的汗液证实了她紧张的心情,她适时加一句,“很荣幸见到您。”

易霈点了下头。

旁边,叶珈成蜻蜓带水替她解释说:“我妻子向来十分崇拜你,还买过你的传记。”

叶珈成说得轻描淡写,也将她紧张之情描述得大方明白。易霈微微扯唇,眸光清和,却也陌生。

他真的已经不认识她。唯一给她相似的感觉,只有他手腕上表,依旧他常年戴着的那块朗格。时简心情有些微妙。遗憾,又庆幸。庆幸十年浮华只是她一个人的梦一场吧,那些荒诞的“过往”,也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记忆标本。所以那些不愉快的感情,也不会给眼前的人白添烦恼。

事实易霈,本就不应该认识她。

她没有参与他辉煌的人生,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十年浮华里,她对易霈,一直是负疚的。现在一切都恢复回最正常的人生轨迹,所有事物都没有被她的自以为是打乱。易霈回到她在书中认识的强大偶像,对她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时简不知道的,这最好的结局,是易霈送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台上代表新生的小朋友表演钢琴独奏,穿着可爱的红色小礼服,琴曲活泼轻快。耳畔有音乐,指尖有余温。记忆翻涌,易霈压着胸臆里流动的情绪。那些鲜活的、陈旧的、遗憾的、庆幸,全都化成嘴角紧抿里的不言不语,掩埋为心底深处的秘密。

忍不住。视线再一次微微偏转,面带柔和笑意。

第一次他和她同机,是命运安排的机缘。

第二次他登上那架飞机,是他最后的争取。

现在,他终于可以完全放弃,对他来说,这应该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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