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气开始渐渐回暖,可气温比起南方仍然低了好几度,姜钰刚刚回来还有些不适,一直往手心里呵着气。
她抽空看了眼叶维臻,他像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声量虽然降低了,可脸色一直很难看。
姜钰又低头看了眼闻清刚刚发来的病房地址,一颗心全都纠在这上面。
不知道小姨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严不严重乔梦婕对她而言和母亲一样重要,她很害怕再经历一次“失去”的感觉。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机,心底有些焦虑茫然。幸好叶维臻已经走了过来。
“好了?”姜钰抬头问他。
叶维臻安静了下,然后对她说:“我有点事得回公司,小姨这里,你自己先上去。”
要说不失望是假的,姜钰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都到医院门口了哪有不进去看一眼的道理?但她知道叶维臻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这么急着赶回去,大概是非常要紧的事情。
她自我安抚了一番,理解地点点头说了声“好”。转身要走,叶维臻忽然叫住她。
“有事给我打电话。”他抚了抚她的脸颊,“我忙完就来接你。”
姜钰看他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微微笑了下,“知道了,你快走吧。”
她说完就大步进了医院大厅,直奔住院部。
叶维臻站在一片寒风之中,微微绷紧了下颚。
姜钰很快就找到了乔梦婕的病房,单人间环境很好也很安静,这会儿里边只有闻清一个人陪着。
才不过短短几天,闻清整个人就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她低着头在给乔梦婕削苹果,母女二人一直没有交谈。
姜钰推门而入的声音引起了她们的注意,乔梦婕看到是她,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小钰回来了?”
“小姨。”姜钰强迫自己冷静些,快速走到床边,“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乔梦婕:“我这都医院常客了,能每次进医院都通知你啊。你和维臻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挺好的。”姜钰仔细观察她的气色,“严重吗?医生怎么说的?”
乔梦婕避重就轻地道:“年纪大了嘛,你知道的,难免有些小毛病。对了,维臻呢?没和你一起过来?”
姜钰说:“他公司有急事。”
乔梦婕也表示明白,“男人嘛,事业为重。”又叮嘱她,“夫妻俩要互相理解,你别和他闹脾气。”
“我知道。”姜钰心不在焉地回答。
乔梦婕招呼她到床边坐下,姜钰还是没忍住继续追问:“到底哪里不舒服,前阵子体检你不是说没事儿吗?”
乔梦婕吞吞吐吐地说:“老毛病了——”
闻清把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放下,看乔梦婕时眼神非常复杂,“你干嘛还要瞒她,她早晚也会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你以为演电视剧吗?”
姜钰被闻清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虽然闻清有时候说话不好听,可一直非常孝顺,在小姨生病的时候说这么难听的话更不像她会干的事。
“你怎么了?”姜钰的心狂跳了几下,心底那阵不好的感觉更加明显了,“瞒我什么了?”
闻清的脸色异常难看,沉而严肃,她深呼吸了几次,最后重重地站起身来,“我去卫生间。”
姜钰糊涂地看了眼乔梦婕,乔梦婕倚靠在床头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我去年夏天查出子宫长了个瘤,恶性的”
姜钰如遭雷击地看着乔梦婕。
乔梦婕笑了笑,“生生死死的,其实我现在看的很淡了,我这辈子也已经够了,想要的,期望的,全都一样样实现了。没有遗憾。”
她又伸手握住姜钰冰凉的手指,和蔼地说:“小姨很高兴能看到你结婚,我遇到你爸爸妈妈,总算对他们有个交代。”
姜钰咬住唇,许久才摇了摇头,“你骗我的,对不对?”
乔梦婕看着她疲惫地笑。
姜钰一头扑进乔梦婕怀里,良久都说不出话来。她从小就惧怕死亡,死亡曾经离她那么近,近到她亲眼目睹父母死去也无能为力。哪怕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都会相继离自己而去,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地猝不及防。
父母是这样,如今乔梦婕也是这样。
闻清站在走廊尽头抽烟,姜钰走过去时,她抱着胳膊微微侧过了身。
窗口有风灌进来,将她一头长发都吹乱了。
“我平时告诉她,不要老看那些肥皂剧,现在看得都被洗脑了吧,她一直瞒着我们算怎么回事。要不是这次忽然昏倒,是打算一直拖到最后才说吗?”闻清有些激动,可挟着烟的手指一直在发抖,“她不知道这样我会后悔一辈子吗?”
姜钰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
闻清:“她总说我这不好,那不对,我想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改正。我不耐烦她唠叨,讨厌她为我安排这安排那,现在,我真的很后悔,后悔的恨不能抽自己几耳光。”
感觉到她身体一直在颤抖,声音也几近呜咽,姜钰难受的说不出话,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你冷静点,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也是,但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冷静。小姨她不想看到你这样。”
闻清将头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喉咙沙哑不堪,“小钰,我太不孝了。平时自以为孝顺她,却只知道在物质上满足她,现在想想那些算什么!我还有很多事没陪她一起做,就连结婚,我也一直不愿顺着她。”
闻清很少会有这么情绪大动的时候,她长自己几岁,又一直将自己保护在身后,所以这么多年来,在姜钰面前她一直是强势又坚强的。
可此刻姜钰才明白,闻清那些看似尖锐的话语后面,其实藏着她的恐惧和不安,还有自责。
“闻清,你的难过我都知道。”
闻清捂住脸,终于泪流满面,“这几天,我好几次都希望是自己在做梦。”
姜钰很能体会这种感觉,父母没了的那段时间,她和闻清的感觉是一样的,她多希望第二天醒来父母都还健在,而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她陪着闻清待了会儿,两人几乎没说什么,只是互相依偎着,在冷风恒流的窗口彼此温暖。
姜钰后来又回去和乔梦婕说话,等乔梦婕睡着了才打算离开。
这会儿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叶维臻一直没打电话过来,兴许还没忙完。闻清问她,“要我送你吗?”
“不用,你陪着小姨,明天早上我就过来,到时候你回去好好休息。”
闻清满脸倦容,这时候似乎已经冷静了不少,或许她这些天压抑太久,姜钰回来才总算让她找到个人可以说说话。
她摇了摇头,“我回去也睡不着,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不想离开她。”
姜钰沉默地看了看她,“那你休息,我走了。”
“嗯。”闻清送她到病房门口,又说,“你也别太惯着叶维臻,工作再忙也不是理由,老这么忽视你会成习惯的。”
姜钰这才想起来小姨父闻定山似乎始终没露面,她猜想闻清是心里憋了气没处发,于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路上她给叶维臻打了个电话,那边过了会儿才接通,背景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开会。
“我回家了,你还要很久吗?”
叶维臻说:“很快就好,你自己打车?”
“嗯。”姜钰心里沉甸甸地,她看着这个城市闪耀的灯火却觉得无比孤寂,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想你了。”
叶维臻顿了顿,他并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只告诉她,“我很快就回去。”
姜钰听着他的声音,闷闷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之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出神。
“太太打电话查岗?”身后女人的声音让叶维臻回过神,他将手机收好,回头淡漠地看着对方。
莫子琪一身修身的职业套装,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描画精致的眉眼始终带着微笑,“既然如此,我们早点结束吧,别让她担心。”
叶维臻在办公桌后坐好,“我的态度已经很清楚,违约金的问题我会找律师和你谈。”
自觉闯了祸的助理在边上没敢吭声,但一直觉得这事儿实在太不可理解,眼睛来来回回在看似古怪的两人身上打量。
黎智杰在公司也有股份,单子就是他背着叶维臻授意其助理接下的,虽然知道这个中纠葛,但莫子琪现在身份不同了,能带给公司的名和利也不容小觑。他权衡再三才做了这个理智决定,大不了,接触莫子琪的事儿都由他出面好了。
可这会儿见叶维臻态度坚决,他也觉得头疼,压了压太阳穴,试图劝道,“维臻,这事儿——”
“你闭嘴。”叶维臻非常冷静地吐出三个字,目光冰冷地略过他身上。
黎智杰摊了摊手,靠进沙发里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莫子琪笑道:“连你的助理都知道接了这单生意对你们百利无一害,我不知道你坚持什么。为了个人利益不顾公司大局,是担心你那位小妻子不高兴?”
正做龟缩状的助理瞬时瞪大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原来这位莫小姐和大老板曾经——
闻言叶维臻只是轻笑,“没那么复杂,纯粹因为不想看到你。但如果你这么想也无所谓,因为我确实不想做任何让我太太觉得没有安全感的事,哪怕一丁点的可能性都要排除。”
“你还真是很爱她。”莫子琪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她深深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十年了,她没有一刻不关注着他的动态,知道他没结婚,她一直心中暗喜,总觉得或许他是在等自己也说不定。
可谁知一转眼,他忽然就结婚了,甚至毫无预兆地挑了个不知道哪里冒出头的黄毛丫头。
叶维臻没兴趣和她继续聊下去,起身打算离开。
莫子琪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握了握拳头,含笑道:“做不成合作伙伴,好歹也是老朋友,一起吃个饭吧?”她说完又接道,“叫上你的小妻子?”
叶维臻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听了这话头也不回地说:“不必,比起闲杂人等,我更想和她二人世界。”
莫子琪:所以现在,她成闲杂人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