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姜钰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刚蒙蒙亮,病房里很安静,陪在身边的仍然只有那位陆先生。
这会儿麻药的劲儿已经过了,她稍稍动一下就觉得全身都疼,忍不住嘴里“嘶”了一声,就是这么轻轻地一声响,那位陆先生马上睁开了眼睛。
他坐在一旁的扶手椅里,神色有些倦怠,但还是耐心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钰摇了摇头,又点头。
陆先生拧了拧眉心,“什么意思?”
“全身都不舒服。”姜钰说,“但我知道这是术后的正常情况。”
陆先生难得笑了下,“你朋友会赶早班机过来,忍耐下。”
姜钰知道他说的“朋友”是指闻清,点点头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陆先生看起来不好亲近,但似乎很细心,这会儿还知道安慰她两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姜钰由衷地称赞他,“您真是个好人。”
陆先生听了这话却是一怔,“好人?”
“嗯。”姜钰没什么力气,可她真是很怕一个人待着,陌生的城市,突如其来的病痛,幸好身边还有个人。
这时候便觉得这人都变得格外亲近起来,于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心里话,“我这个人很倒霉,每次出事身边都没什么人,所以这次,真的很谢谢你。”
陆先生微微眯起眼角打量她。
“等我好了,一定要认真答谢你。”姜钰忽然记起自己还不知道恩人的大名,“方便告诉我全名吗?”
“你——”陆先生的话才刚开了个头,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原来是护工开始打扫卫生。
陆先生站起身来,又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去了走廊。
姜钰猜想他烟瘾犯了。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埋头干活的护工,姜钰盯着屋顶的灯泡走神,脑子里不期然又想起了叶维臻。
其实她还真是挺倒霉的,每次需要叶维臻的时候,偏偏他都没法在身边。
记得以前闻清就说过,说她根本没把当年那场意外给忘了,只不过把恐惧和阴影都藏了起来,而一味将安全感都寄托在叶维臻身上。因为那时候叶维臻给过她希望,所以在她眼里,叶维臻就象征着安全感。
姜钰想了很久,发现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一直以为和叶维臻在一起,生活就会变得踏实温暖,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或许对于这段婚姻,她真该认真审视下了。
等了很久陆先生都没回来,姜钰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等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点。而此时陆先生也早就回来,手边放了一个餐盒。
“醒了?”他折起手中的报纸,抬眸看过来,“现在只能吃流质食物,你自己可以吗?”
姜钰“嗯”了一声,“不过要麻烦你扶我起来。”
陆先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沉吟片刻,还是走过来将床头摇高,最后拉了椅子到她跟前,“我喂你吧。”
姜钰停下起身的动作,表情依旧有些扭曲。
陆先生一双黑眸平静无波,淡淡瞧着她,“扯到伤口很麻烦。”
姜钰觉得对方这般君子,自己再拒绝反倒看起来十分矫情,于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辛苦你了。”
虽然陆先生是好意,而她也确实因为伤口疼痛根本没法自力更生,但眼下的情景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而且这样的动作看起来还真是过于暧昧
几次之后,姜钰就借口胃口不好中断了这诡异的相处模式。陆先生似乎也松了口气,“这个确实不好喝,我在医院食堂买的,等你朋友来了,可以让她去附近的餐馆看看。”
姜钰琢磨着闻清应该也快到了,于是又一次想起了追问对方名字的事,不管将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眼下都该要好好答谢人家才是。
陆先生正好给她递了半杯温水,姜钰随口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对方盯着她喝水的动作沉默了下,忽然说:“姜小姐,我想有些话得和你说清楚。我有喜欢的人,虽然她离开了我,但我会一直忠诚于她。所以——”
姜钰从水杯里抬起头,嘴巴鼓鼓地,半天没明白过来。
陆先生又说:“艳遇之类,你可能找错人了。”
姜钰一口水没咽下去,呛得昏天暗地。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她她她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误会!!
她一个劲儿地摆手想要解释,可越心急就咳得越厉害。陆先生皱着眉头,抽了纸巾递过来,“我帮你没其他意思,希望你别误会。”
卧槽,这人是要气死病患吗?!
姜钰哪还有闲心接他的纸巾,恨不能一口气把事情解释清楚,偏偏老天和她过不去,就这个要命的当口,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
叶维臻站在病房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天穿了黑色衬衫的缘故,整个人的脸色也看起来有些阴沉沉地。可等姜钰再仔细看过去,发现那人似乎又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姜钰因为憋气憋得脸颊通红,愣愣地看了他好几秒,都忘了和对方打招呼,也忘了思考这人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
叶维臻静立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过来,等和陆先生正面遇上,眸色更加深沉。
“你好。”叶维臻主动朝陆先生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是姜钰的丈夫。”
陆先生挑了下眉,随即嘴角噙了一抹古怪笑意,慢慢地伸出手去,“你好。”
叶维臻握着对方的手不放,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只是认真地打量着对方,待看清对方的面容和气质之后,似乎声调更加冷硬,“你是——”
“哦。”陆先生淡道,“姜小姐住我对面,昨晚是我送她过来的。”
叶维臻许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客气道:“谢谢你送她过来。”
“不客气。”
两人又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陆先生才朝姜钰微微一笑,“既然你先生来了,那我就告辞了。”
姜钰心有余悸地冲对方说了声“再见”,又抬眼偷瞄叶维臻,然后发现这人始终很平静。
陆先生临走忽然又折回姜钰跟前,微微俯下身,音调不高也不低地说:“我叫陆澜川,记住了。”
他冲姜钰眨了眨眼,姜钰像是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狡黠的光。
她还未想明白什么,陆澜川忽然又说:“我还会在岐岛多留几日,再见。”
姜钰身子微微有些僵,怎么陆澜川这些话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等陆澜川一走,她侧身看了眼身边的叶维臻,这才发现对方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很是令人琢磨不透。
要是以前,姜钰大概还会奢望对方为自己吃醋,可被对方明明白白拒绝过之后,她非常有自知之明。所以眼下的情况,大概叶维臻是真以为她在搞外遇?
她咳了一下,还是非常认真地解释,“我和他刚认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这个黑锅我可不背。”
叶维臻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姜钰又说:“我们偶遇过几次,又住同一间酒店。”
可这么说,好像还是不对?姜钰皱眉想了下,“我昨晚不舒服,韩江又不在,所以只能找他。”
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嫌疑。姜钰见叶维臻一直不说话,自己反倒像是个小丑一样急于辩解,后来干脆也不吭声了。
反正叶维臻也不可能吃她的醋。
叶维臻拉开刚刚陆澜川坐过的那把椅子,视线掠过桌上的餐盒时微微顿了顿,最后又转回到姜钰身上。
姜钰看他自始至终都古里古怪的,也就安静下来等他主动开口。
叶维臻神色不明地看了她很久,开口果然没提刚才的事,只是问她:“为什么通知闻清却不通知我?”
姜钰也静了下,“是闻清叫你来的?”
叶维臻不答,反而继续发问:“是不是就那一次,你打算再也不信任我了?”
“闻清怎么不来?”
“那次我不是故意的,可你不该就此判我死刑。”
两人所问非所答了半晌,根本说不到一起,最后叶维臻把手里的外套狠狠往床尾一掼,俯身撑到她枕侧。
姜钰这才发现他眼底拉满了血丝。
面前的男人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深深吸了口气,可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着,姜钰瞪着眼和他四目相对。
“我第一次恋爱是十八岁,莫子琪主动告白,我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亲近的异性,于是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叶维臻忽然开口说,“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她离开我的时候我难过过也伤心过,甚至为此不再相信感情。所以我以为,这样的感觉对其他人不可能再有。我很珍惜你,不想让你伤心,因此也更不想欺骗你,所以我一直没法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
姜钰:
叶维臻:“可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人,我真的是第一次。”
姜钰眨了眨眼睛,叶维臻低头深深地看着她,“姜钰,我想我对你是不一样的。看到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那样的画面。”
姜钰回过神来,“叶维臻,你——”
叶维臻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下,声音近乎低喃,“我想我是吃醋了。所以,这算不算是,我已经喜欢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