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房间内闪烁着红色的灯火。
那是烛火,滴滴蜡珠犹如一串串泪珠,流了下来,滚落托盘中。
当一条蜡烛被火光点燃,那也就意味着,它要经历一生了。
最绚烂也最痛苦。
蜡烛燃烧完,那它的一生就结束了。
非常短暂,也许几日,或许只有更短的一夜。
燃烧的是它的生命,只为在黑暗里挥洒光辉,为人们照亮。
它,又缩短了一截。
明知道一生将要结束,但它还是挺立着,燃烧着。
房间里的蜡烛已经见底,靠着最后的残渣,只为等待黎明到来,来接替自己。
替他照亮那一人。
他要守护的人。
烛光下,一个少年静静躺在床上,被子没有起伏。
很安静,就像没有了呼吸。
但少年的脸色还有血色,还是红润的,仔细观察,还能看到那缓慢的呼吸。
非常缓慢,几乎发觉不了。
但他还活着。
因为活着,才有呼吸。因为活着,脸色才是红润的。
正因为活着,才有守护他的人。
嘎吱,门响了起来。
外边的月光,透过缝隙,照进了屋内。
天色已经快亮了。
亮光下,一个女子捧着木盆,走了进来,又轻轻把门关上。
她将木盆放在一张桌子上,将窗户拉了开来。
光芒照射了进来,屋内不再静谧。
女子转过身子,将木盆拿起,走到床前,坐了下来。
烛光下,映出了她的脸。
女子的脸有些消瘦,眼角下的一颗泪痣,更让她带有些柔弱感。
就在这时,烛光摇动了一下,火苗越变越小,渐渐熄灭。
这支蜡烛就这么结束了它的一生。它也终于等到了接替的光芒。
女子看着床上沉睡的少年,伸手探了他的鼻尖,露出了笑容,但在那双柔水般的眼眸中,深藏着一抹担忧。
她继续看着少年,眉头微微皱起,有些难过。
那双柔水般的眼眸更加湿润了。
女子深深吸了口气,把手伸进了木盆里面,拿起一块毛巾。
有流水滴答的声音,木盆里盛着水,自然有着水的声音。
女子将毛巾拧干,直到只剩水珠轻轻滴落在木盆里,发出叮咚的声音。她轻轻将毛巾摊开,对折起来,慢慢的伸到少年的脸上,柔擦着。
她擦的很仔细,把脸庞的每一处都擦拭过去。将毛巾放入脸盆,一丝丝黑色的粉末融入里水里。水也变的有点乌暗了。
不知为何,少年的脸上每天凌晨,都会浮出一些乌黑的赃物。表面上并不能看出,只有擦拭后,才会黏在毛巾上。
她将毛巾清洗了几遍,再次伸到男孩的脸上,仔细的擦拭着。
直至毛巾上再也看不到黑色粘物,在将木盆放在地上。
女子坐在床上,将手拖住下巴,眼睛不眨、看着少年。
她看着少年的脸,那是一张布满伤疤的脸,很是可怖。但在她的心中,这张脸比世间最好看的男子,还要可爱。
忽然,女子神色微动,眼瞳中有闪亮的星星亮了起来。
她看到少年的脸,有些微白,但还是带着一丝红润,依旧在昏迷着。这与平常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
但她看到盖住少年的被子,起伏了起来。
与之前又有些不同,这次起伏的很有规律,不再是很慢。
三息之间,便起伏一次,又三个呼吸,再起伏一次。
被子起伏代表着什么?
这是少年的呼吸。
呼吸渐渐多了,那就说明少年的情况好转了起来。
她仔细的瞧着少年,忽然发现了什么。
这个发现,让她怔了怔。
女子直直的盯着少年的脸,那张布满伤疤的脸。
那张脸坑坑洼洼,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她就是看着那张脸。
她缓缓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
从上到下,抚摸过去。
她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停在脸庞的某一处。
就是那一处,让她眼睛更亮了起来,就像发现了某一处新大陆,某块世外桃源。
她将手放开,露出了那处地方。
那处地方的给她的感觉,不是如枯树皮一般。而是很光滑,很柔顺。
颜色不是灰暗,很白皙,就像破壳的煮蛋的一般。
那是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柔嫩的跟新生婴儿的皮肤一样。
那块地方很小,只有一颗红豆般的大小,但却是那么明眼。
无数黑色玫瑰中,突然出现了一朵白玫瑰,自然是很显眼的。
女子惊咦,这张脸她是最熟悉不过的,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一块。
她看着少年的脸,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但却没有任何思绪。
忽然间,疲惫感一卷袭来。
这几天,她一直没怎么睡好,不仅是她,还有她的那几个师姐妹们。
她们的小师弟已经昏迷了好久,至今没有苏醒过来。
这让她们很担忧,一直轮流过来照顾他。
而这在床上沉睡的少年,就是她们的师弟。
女子的困意袭来,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见师弟的情况好转,一颗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不少。
她决定睡一会,但又想在陪师弟一会,至少在他苏醒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知晓。
于是女子站起身子,盘膝坐在地上,趴在床头边,开始闭目歇息。
她还想在陪师弟一会。
那道声音很有威严,如那道人影一样。
但在江月耳中,却给了他一种沉稳可亲的感觉。
那男子到底是谁。
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他也会在这里?
四周忽然起风了,轻轻吹拂过来。大海也随着风荡起了浪花。
江月的乌发被风吹散开来,粘在了嘴角边。
有些痒,也有些冷。
但他没有抚去那缕头发。而是直盯盯的看着那道身影。
身影被微风吹荡了起来,就像快要散去一般,如那在大风中的烛火,摇摆不定,快要熄灭。
江月的神情突然变化了起来,平静的神情变的有些心慌。
垂在衣袍间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的探出双手,伸向前方,仿佛想要抓住那道身影,却无法抓住。
脚步无法抬起一步,无法上前一步。
风越来越大,身影飘荡的越来越晃,几乎与风混在了一起。
他的心也在颤抖了,不知为何,他不想那道身影就那么消散。
那道身影,他不知道是谁,但在心里有一股很奇异的感觉。
人的第六感,缈缈不定的感觉,又是很确定的感觉。
他觉的那道身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虽然没有见过,但他还是那么觉得。
那是血脉的触动,他的内心无比激动,因为看到了那个人。
那道身影,是父亲吗?
父亲的身躯,是如此的伟岸。但又为何会被风吹散?
他很难过,不想父亲就那么消散。好不容易见到父亲,怎么能就这样再次离他而去。
“是您么?父亲”
江月缓缓开口。声音是颤抖的,是喜悦的,又是难过的。
他笑了起来,却笑的无比难看。
那道被风吹散的身影,突然一顿。
一道叹息,轻声落了下来。
有些惆怅,也有些悲伤。
“这里,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随着语落,那道身影终于随着微风消散了。
那处地方,再也没有了那座高山,只有一株野草孤零的生长那里。
不江月在心里无声呐喊。此时,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视线模糊了起来,没有眼泪,却看不清了。
世界,也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