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梅
初冬,艳阳照天。
阳光透过那厚厚的云层照了进来。照在河中结霜的水面上,发着亮闪闪的光。
但水的温度,恰好比寒霜很暖了一点。
一个少年蹲溪边洗浸双手。
少年戴着一张面具,是一张白狐面具,十分精致。额头上刻画着一朵金色莲花,花边还飘着红云。两朵玫瑰刻印在右边脸颊上,左边还有两条红纹。
面具十分精致,就如同少年腰中的紫色佩剑。
此剑,无名。
他觉得取名太过花俏,索性不取。
心中无名,便是有名。
此剑名叫无名。
这是他给这把剑取的名字。
他正仔细的看着那一双手,手很白皙,很纤巧,也很秀气。
这像是一双女人的手,就算是深闺未出的美人绝色,也未必有这样一双手。
然而就是这一双手,斩过十条恶狼,除过两只猛虎,废过一帮恶人,还有一条巨蟒。
面具下的眼睛很明亮,笑起来也是很令人心动。
谁也不会知道,在这面具里,在这眼睛下面,有一张堪比恶鬼的脸。
但恶鬼之下,有一颗纯净的心。
他不是小人,也不是君子,但他很真。
少年已经行走江湖二个月,身上的银票大都已经挥霍完毕。
他曾经身有三千两银票,而如今只剩三两银子,还有几十文铜钱。
他用的很节约,甚至就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十套较好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两买了一些酒一些干粮。
少年不会喝酒,买的也只有两罐酒。
这些加起来不过二两银子,加上其它杂七杂八的,顶多三两,剩下的应该还剩两千九百八十七两。
但此时,他的身上只剩三两多一点。
那么,他的钱去哪了?
没有人知道,只有少年一人清楚。
还有几个经过马贼洗礼的村庄的人知道。
少年依旧看着那一双手,那双已看了十几年,并没有什么好看,但他非常仔细的擦拭着。
双手是白皙的,水是殷红的。
溪水被鲜血染红。那不是他的血,也不是人的血。
而是在身旁躺着那条巨蟒的血。
那条巨蟒的肚皮被割破,敞了开来,露出内脏。
巨蟒的身边,躺着一具尸体,是被酸液裹着的男尸。
男尸还未腐烂,却已无气息。显然是刚刚丧命与蛇口。
这是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皮肤黝黑,又是蜡黄,还有些苍白。
身躯还未僵硬,尸体的眼神中透露着不甘,还有不舍,眷恋。
地上有一捆木材,四周还散落着一些树枝。
中年男人应该是住在附近村落里的人,前去上山砍柴,下山时候,在河中洗漱,遇到了这条巨蟒。
这条巨蟒躲在河中等待猎物,遇到了猎物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在中年男子蹲下身子在河边洗漱时,没有戒备的情况下,被巨蟒发起了进攻,只来得及一声惊喊,就被托入了河中。
江月那时正好在一里之外,盘坐闭目休息。突然一声的惨叫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那声惨叫很是绝望,江月听到动静,便顺着声音的方向飞奔过去。
他在半空搜寻了许久,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河边有一道很长很长的身影。
那是一条三丈之长巨蟒,有着酒桶那般粗大。巨蟒蜷缩着,张着巨口,正吞食着什么。
江月在半空隐约看到那条蟒蛇嘴中之物是一双脚,旁边还掉落着一只鞋子。
巨蟒吞食完毕,准备游到河中休息,消化腹中的食物。
江月皱眉,他知道了那惨叫是来自于何处,也知道了那声音是谁发出。
正是已成为巨蟒腹中果实的人。
江月一怒,这条恶蟒竟以人为食,罪该当诛。
一声怒哼,便是青光一闪,朝着那条巨蟒当头劈去。
巨蟒还未反应过来,蛇头就被紫色剑光劈中,露出一条剑痕,鲜血直流。
江月一声轻咦,这条巨蟒头骨竟如此坚硬,以地阶品质的宝剑,竟只能破开一道口子,不能一分两半。
他退到一旁,仔细的看着那条巨蟒。
江月发现那条蟒蛇眼中透露着人性的光,那是狡诈,凶狠,记恨,暴虐。但更多的是灵性。
他越发越觉得此蟒很不简单,可能遇上了传言中的东西。
畜生有灵,便可称妖。
果不其然,这条蟒蛇从口从喷出黑雾,弥漫四周。
江月心中想着是妖,正有防备,退开十米之外。视线迷糊起来,只能隐约看到黑雾里一道身影正朝着河里逃遁。
蟒蛇腹中有食,游的不快。江月以剑气驱雾,持剑刺了上去。
此蛇伤害人命,他是万万不可能放它离去,就算是妖又何妨?一人一剑,满腔正气。
纵横荡魔邪,一剑斩群妖!
管它有多少道行?只要一剑在手,便要一战!
巨蟒见逃不走,便只好与这人类生死拼搏。
一人一蛇,激斗的不分上下,打了好几个时辰,最终死在江月的剑下。
江月此后惊呼不已,这巨蟒竟百年道行,若不是腹中有食,自己万万不是它的对手。
这也多亏他的真气澎拜,若是换成其他开尘境界的修士,就算旋照境界,也要命丧蛇口。
这让他暗暗心惊,自道鲁莽了,但若再来一次,他也会这么做。
江月将手擦拭干净,站起身子,把那具尸体拖入河中,将衣裳褪去,洗净身上的酸液。
江月身上的衣服被水打湿,那些水渍顺着面具,滴落了下来,心中升起一股悲意。
这中年男子的眼睛睁的很大很大,满是眷恋。想必家中定是有妻儿的。
男人就是家里的支柱,家里的天。
然而男人死了,那家的支柱倒了,天塌了。
江月记忆里,他自幼便没有父母,见到这中年男子死与蛇口,难免死狐悲了。
他将尸体清洗干净,看着那双对生渴望的眼睛,终是不忍,用手把尸体的眼睛闭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套衣服,让尸体穿上。
江月抬头看了看天上,发现太阳已经落到了山下,快要傍晚了。
他背起尸体,想了想,又把蛇尸拿拖起,按照白日在半空看到远处那村落的记忆,向着前方走去。
江月本想将中年男子葬在湖边,后来一想,还是把尸体带回那个村落,看看是否有他的家人,让家人安葬。
转眼,夜色降临。江月按照记忆,寻找着村落。
映月的溪流,发着粼粼的光。带的却是更多的凉意。
前方出现了一片亮光,如成群的萤火虫在夜间来回游走,偶偶有几片火红的秋枫落在其间,似冬意悄悄的为自己抹上了一点颜色,但更多的是那丝惨凄。
周边冬梅飘落,暗香浮动,幽然如梦。
环境是极美的,但有些人的心情,却如花般枯萎。
那是悲,心中的那道光明消散了。
就算夏日里的暖阳,也融化不了心中的冰,也不会让枯萎的花朵,再次绽放。
江月瞭望火光,凝神若思。
他沉默许久,那些火光欲来欲近。
他没有找到村落,却等到了要等到的人。
火光更近了,那是一把把火把,持着火把的,自然是人。
是那个村落里的人。
四周传来了惊呼声,悲切声,痛骂声,还有其他杂乱的声音。
他们在黑夜里,借着火光的燃烧,看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那人目中带着怜悯,手里拖着一条巨蟒,背上背着一个人。
那是他们要寻找的人。
而江月看到的是一个老人。
老人的神情很是萧索,也很疲倦。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
哭泣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