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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番外之满宫花

月沉沉,人悄悄,一柱后庭香袅。花心帝子不归来,满地禁花慵扫。

离恨多,相见少,何处醉迷三岛?漏清宫树子规啼,愁锁碧窗春晓。

“小姐,夜深了,还是早些安置罢。”玉芝的声音贴在耳畔,仍是那样恭顺谦和,仿佛还在旧日闺阁中,那一年初夏,我伏在窗棂上贪看月色,夜,静谧如水,玉芝的嗓音便如水中清荷,内敛含蓄。

我静跪蒲团之上闭目不语,口中翻覆呢喃念叨的,不过是那些早已熟透了的经文,手中一串楠木佛珠早已被我捻得滑了,颗颗浑圆触手细腻。我有一枚珍珠手钏,和它有差不多的手感,那还是我初封皇后那年的中秋家宴上皇上赏给我的,手钏上头的珍珠粒粒都是饱满正圆的走盘珠,听闻是南边进贡的珍品,只此一枚,皇上想也没想便赏给了我,还当着众妃嫔的面说珍珠晶莹瑰丽,唯有身为皇后的我才衬得上此等佳品。

只可惜,如今的我,虽还担着皇后的名分,可自打上年南巡途中被遣返回京后,我便搬离了永和宫正殿,改至西配殿居住,而西配殿后院这座小小的佛堂,便成了我日夜静心礼佛的清静之地。自然常伴青灯古佛之人,那些个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是再用不上了,而那串我从不离身的珍珠手钏,亦连同所有的妆奁盒子一同压在了重重箱笼之下,今生都不会再用了。

玉芝见我并不答话,也没有再劝,只不声不响地立在我身后陪伴着我。她向来懂得察言观色,性子也沉静,不像玉灵,最是沉不住气,性子也刚烈,所以才会在遣返途中与内监起了冲突,白白送了性命。

掌心传来的钝痛方才让我意识到我的指甲已深深的嵌到了肉里去,我松开手,深深吸入一口气,试图让檀香宁和幽淡的气味冲淡我此刻胸前剧烈翻涌的恨意与惊痛,可每每念及玉灵的惨死,心头连绵的恨意便会如毒蛇般啃噬着我早已破败不堪的灵魂。

那次南巡,皇上很是反常,尤其舟行至杭州后,每日深夜,他皆会换上便服登岸游玩,我身为皇后,自然是要劝谏的。可皇上待我,从来都是淡淡的,自打我还是他的侧福晋时便如此,他既待我如斯,又何尝能将我的话语听进去一句半句?我着了急,同他哭闹,他却大为不耐,只当我是疯魔了,三言两语将我打发了过后,便带着几个亲信随从上了岸。而雪如,便是那晚与他相识的。

初初听闻雪如之名,也是玉灵花了好多心思打听得来的,我晓得后虽然生气,却到底不曾太过放在心上,想来一介女伶,不过空有几分美貌与狐媚手段罢了,等过几日皇上的劲头过了,自然便会撂开的。可当我见到雪如的那一刻,我便明白,我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这个叫雪如的女伶,长得竟是这样像她,连眼角眉梢的冷傲皆是如出一辙,若非要说不同之处,也是雪如少了她的温婉与恬静,多了几分妖气罢了。

雪如随扈的那几日里,我没有一刻得以安宁。她是那样的骄纵,凭着皇上对她的宠幸,竟连我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还屡屡出言冒犯。可皇上却恍若未闻,只说宫外的女子自在逍遥惯了,自然比不得咱们这些久居深宫的妃嫔懂规矩。如此,便纵得她越发任性妄为了起来,她甚至还特意在她常穿的上衣肩头绣了一条小团龙,且逢人便说皇上用手摸过她的肩头,因此特绣小龙,以志异宠。

历来团龙的纹样,连等闲亲王亦不可用,她一介低贱的女伶何以用得?我得知此事,自是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玉灵扶着,我真恨不能立刻冲到她面前扇她两个巴掌才好,可皇上呢?却只淡淡说了一句:“是朕许她这样做的。”

那会子,我突然想到许多年前的万寿节,我揭露了高宛月与弘皙私相授受之事,他亦是这样袒护她的。我只觉得满身满心的气血直往脑门子上涌,那时我的样子必是可怕极了,我冲皇上又喊又叫,我甚至说他被狐媚子蒙了心智,不如迎进宫门当她是他心心念念的慧贤皇贵妃供着便是。

皇上听我突然提了她,一时只会惊愕地瞪住我,仿佛不认得我般。自打她薨逝后,再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她,就怕触及他的伤心处,而现下我这般突兀提及,想必他定是要动怒的。

果然,他气得随手砸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淋淋漓漓溅了我一身,丝滑的织锦缎面最是波光潋滟,几片翠绿的茶叶黏在裙角下摆的大朵牡丹花瓣上,有种近乎狰狞的毁灭感。满屋子的宫女太监见他震怒至此,吓得连忙乌压压跪了一地,只有我昂然立在他面前,毫不畏惧地迫视住他。他许是气极了,额上青筋竟暴起老高,鼻翼翕张,胸膛更是剧烈起伏,他咬牙狠狠瞪住我,仿佛恨透了我一般,忽然,他竟笑了,那咯咯的笑声绵延在静谧的江面上,就像孤魂野鬼般凄厉可怖。

我有些害怕,可我向来心高气傲惯了,哪里肯在他面前表露分毫?却见他忽而欺近我,动作之快堪比猛虎摄猎,而我,就是他这头猛虎捕杀的猎物,在他面前,竟连半分挣扎逃脱的余地都没有。

他的眼睛沉沉望不到底,湛黑的眸心里泠泠似有数柄利箭争相迸发。我的下巴一紧,竟迫得不得不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冰冷似刀,照着我的心口狠狠扎进去。可他的指尖却是这样的温柔,带着缱绻的温情轻柔地摩挲着我的肌肤。我有些微的晕眩,恍恍惚惚却只听得他一字一顿道:“在朕心里,待宛月是情,待慕云是敬,朕待你为何,你心里当比谁都明白,你又何必当着众人的面自讨没趣呢?朕瞧在皇额娘的面子上,亦瞧在朕与你多年的情分上,这才给你了皇后的位份,你便应当知足安命、恪守本分,不要贪得无厌地再来奢求朕的爱情。若你不满,大可与皇额娘去说,去哭诉,好坏这么多年来,你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第一次,他对我说了这样多的话,哪怕是在我倍受宠幸的那段时日里亦不曾如此。隔着朦胧跳跃的烛火,他的嘴角似乎还带着残忍的笑意,可我却如坠冰窖,心底冰凉一片。

这样的痛,竟是这样的痛

原本只是痛得麻木的伤口,这样突兀粗野地被揭了开来,竟只会比从前伤得更重,痛得更烈。

他待我为何,我心里自然比谁都要清楚,可当真相如此赤裸裸地呈现在我面前时,我终究是受不住的。我的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再顾不得御前的礼数,我一把推开他,一路跌跌撞撞奔回了自己的楼船。

我伏在妆台前嚎啕大哭,玉芝和玉灵皆是手足无措地立在我身后不知如何劝我。也不知哭了多久,我只是觉得倦。我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镜中那个形似疯妇的女子,那是我吗?那张哭得早已脱了形的脸当真是我吗?尤其是那双眼睛,本该最是妖娆的吊梢凤眼,此刻却像两只枣核般突兀地挂在脸上,红得似要喷出血来。唯有满头琳琅璀璨的珠翠安稳地插在发间,尤其鬓角那枚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在舱内幽然的烛火间兀自泛出华贵夺目的光芒。

我突然发了狠,抬手拔了步摇便往铜镜上掷,只听“铛!”地一声巨响,铜镜裂了很长一条缝,镜中人的容颜即刻扭曲变形,几近狰狞,我仍不解气,胡乱扯下满头的累赘,随手在妆奁盒子里取了把剪子,想也不想便对着散乱肩头的乌发狠狠绞去。

君若负我心,我便挥泪斩情丝!

玉灵和玉芝吓坏了,双双惊叫着便要来夺我手上的剪子,我哪里肯依,只死命地剪着,连剪破了自己的手,血直淌到了手腕上亦不自知。外头的小宫女闻得动静进来一看自是吓得魂飞魄散,忙仓惶尖叫着扑出去唤人。

在我们满人的习俗里头,国母断发只可在皇太后或皇帝驾崩之时。可如今太后与皇帝都还健在,我此举不啻于是在诅咒他们。此事自然闹得太大,连太后亦被惊动了,皇帝知道后更是震怒非常,当即下旨连夜将我由水路遣返京师,连同我的四份册宝也一并收回。

人人只道我因皇上宠幸女伶而冷落于我,这才拈酸吃醋疯魔了的。可我心里的苦楚,又有谁能懂得?我这一生,皆在高宛月的阴影下苟且偷生,连她的人殁了,皇上却仍是日日夜夜将她揣在心口上疼着、宠着。

可我呢?我在皇上的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其实,我要的并不多,我只盼着皇上能稍稍花些心思在我身上,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亦是好的。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年我被册封为娴贵妃时,我本该享有公主王福晋和三品以上命妇来我寝宫向我行跪拜叩首朝贺礼的,可皇上却以“初封即系贵妃,与由妃嫔晋封贵妃者不同,前者位份尊贵,所以得享公主王福晋大臣命妇的叩头。而由妃嫔逐级晋升贵妃的则不同,未便照初封即系贵妃的典礼”为由取消了我本应享有的叩头大典。

那晚,我闹了一晚,把宫里能砸的物件全砸了,连宫女内监都被我打骂了出去,只有玉灵和玉芝陪在我身边劝慰我。我自是知道此举实在有失身份,传出去更会有损我淑慎贤明的清誉反而得不偿失,可我就是不甘心!为何她高宛月能有的,我乌喇那拉梅霜偏偏要不得?她何德何能,竟能宠冠后宫享有一切尊荣,而我,却只能卑微地乞求皇上偶尔的垂怜?

可是,连这样卑微的乞求,他亦是不愿,更是不屑给予我半分的,即便在我那些个所谓备受宠幸的时光里,他待我,从来都是冷淡的。我在他的眼里,从来不曾见到过那种热切的情感,他望着我时,眼底总是一片清冷,仿佛一滩死水,永无波澜。

渐渐的,我也习惯了接受,因为他待我即是有千般万般的不好,在人前却也总是给我留着颜面的,何况我待他的心,总是一如往常的迷恋。我想,只要我待他好,终有一天,他必会感受得到的。

我开始改变自己,开始慢慢收敛起从前骄纵的性子,变得渐渐沉静了下来,我更试图改变自己的喜好去迎合他,我甚至开始读诗词歌赋,只为了能与他的心靠得更近些,再近些。而他,渐渐的也愿意与我说些话了,待我亦不像从前那般冷淡了。当我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变好时,雪如的出现,硬生生将我好不容易与他建立的情感击了个粉碎,从那一刻起,我便彻底清醒,这辈子,他的心里,终究只有一个高宛月,而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噼啪——”脚边的炭火盆子里爆出一声轻响,我一惊,豁然睁开了眼。案上点的香火就要焚到了尽头,缥缈的轻烟丝丝缕缕升腾开去,渐渐隐匿空中,再也遍寻不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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