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这一跪 老泪流
吕梁陆家村的山间道,一袭黑衣驻足在山间溪畔,潺潺的溪水汩汩的轻拍着溪底的鹅卵石,几条半寸长的青色鲫鱼在溪间追逐嬉闹,黑衣人缓缓弯下腰一手探向水底。
望着手中拼命挣扎的鱼,黑衣人露出一丝苦笑,一路风尘仆仆星夜兼程的赶来,眼看已经到了,却忐忑得越走越慢,额头的皱纹也越挤越深。
“你我在害怕什么呢,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
不知道黑衣人是在对鱼儿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中充满悲怆。
黑衣人抬头望着湛蓝的空,“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哎,真是越老越胆啰。”
黑衣人缓缓的把鱼儿放入水中,鲫鱼如获大赦,眨眼飞快游向远方。
黑衣人踏步而行,“我非鱼焉知鱼之乐,你非人,焉知人之愁。”身形快若飞鸟,迅速没入山林之中。
山林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虎,所霸王之辅。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
“都快入土了,还听《齐太公世家》”
读书声嘎然而止,方洲抬头警惕的看着一袭黑衣的老人,此人离自己也就只有十几米的距离,竟然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面前而自己毫无察觉。
“老黄,你来了。”旁边躺在太师椅上的老人睁开眼睛缓缓的道。
太师椅上的老人须发尽白,身形枯槁,脸上充满惺忪倦意,整个脸颊都深陷了进去,手掌上突兀的指骨被一层泛黄且犹如老树树皮般的皱纹包裹着。
被叫做老黄的老人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眼眶微微翻红。
“陆老,两年不见,你怎么都病成这样了。”
方洲坐着轮椅默默的搬来一个凳子,原来眼前这人就是师傅和陆老常提起的老黄,两人此次的相见,估计是人生当中最后一面。正准备离开
陆荀缓缓道:“都不是外人,你也在这里吧。”
拉着老黄的手按了按示意坐下。
“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这辈子流了不少的血,但我还从来没见过你流泪,千万别老来还晚节不保,在后辈面前丢人现眼。”
老黄苦笑了一下,憋了一眼方洲:“这就是道一那牛鼻子老道的关门弟子。”
陆荀点了点头,:“你可别瞧他,他有一双慧眼,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
老黄笑了一下:“道一的关门弟子,我哪敢瞧,敢情这子跟牛鼻子老道是一类人。”
“是也不是,道一看透世态冷暖人生,方洲是看透冷暖中的“冷”字。
“咳咳咳咳,”
方洲赶紧递上茶杯,陆寻喝了一口,喘了口气。
“陆老,你的身体,还是别这么多话,休息一下吧。”
陆荀摆了摆手:“再不以后就没法啰。”
“陆老这是何苦呢。”
“何苦”陆荀念叨着这两个字,意味深长。
“老黄啊,可怜下父母心啊,从古至今,下人有多少苦都是为了子孙而吃的,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和道一,一生无儿无女也就无牵无挂,坦坦荡荡,逍遥自在,多好。”
老黄静静的听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老友对话了,心里百感交集。
陆荀深吸一口气:“我跟道一这盘下了几十年的棋到底是输了。”
“陆老,怎么能算输呢?晨龙今时今日所创下的功业,能有几人能及。”
“呵呵,你呀,就别安慰我了,站得越高摔得越惨,晨龙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跑出了棋盘,不在棋局当中了,都怪我当年意气用事才把他逼到了这一步,早知如此,我宁愿他在山沟沟里种一辈子的田。”
老黄摇了摇头:“陆老,晨龙走到这一步不是你的错,他脾气太倔,不愿听你的劝告才出现了这样的局面。”
陆荀摇了摇头:“子不教父之过啊,我还没老糊涂,你就别安慰我了。”
老黄皱了皱眉头:“陆老啊,有句话我一直想问。”
陆询点了点头,“有什么话就吧,一辈子的老朋友了。”
老黄面色悲怆,“既然你已经后悔让晨龙走上这条路,你这么疼陆浩,又怎么让他再走上这条路,让他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不是很好吗?”
陆荀咳嗽了一下,:“你这人啊,武夫就是武夫,教你读了几十年的《史记》,你还是个武夫,他老爸是陆晨龙,打下这一份家业,那都是踩着血雨腥风挣来的,你能数清这里面有多少恩怨情仇,我们虽然瞒了他的身世二十年,但早晚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这火苗蹿出来,他能独善其身吗?晨龙一倒,他一个平平常常的人能扛住那狂风暴雨的复仇和清洗吗?即使晨龙不倒,陆浩的身份一旦暴露在外,就突破了我那儿媳妇儿的底线,即使陆浩没有争夺太子爷的想法,难保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见缝插针的利用他做文章,你,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能不被那些人给吃得留下骨头,你觉得我那儿媳妇儿和大孙子能让这样一颗定时炸弹摆再那儿?”
“咳咳咳咳咳”
“陆老,你休息一下。”方洲赶紧给陆荀锤了锤胸。
陆荀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其实陆晨龙的死活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可怜我这个孙儿啊。”
老黄思索了一会儿,:“陆老,你是不是对晨龙过于误会了,陆浩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我看他也在有意无意的培养和保护陆浩。”
陆荀微弱的笑了一下:“你呀,你还不知道晨龙是什么人,他是一个狠起来对自己都可以狠到底的人,他是在养蛊,也是在给自己谋求一条后路,更何况,一本《史记》,多少皇子死得不明不白,不是权利越大就越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反而更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老黄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道:“陆浩才22岁,他能扛过去吗?”
陆荀艰难的做起来,老黄和方洲赶紧扶起。
“陆老,你这是要干什么?”老黄焦急的道。
陆荀吃力的搬开两人的手,:“不要扶我”
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在轮椅上,着急的不知所措。
陆荀双腿颤巍巍的站着,扑通一下跪在老黄面前。
老黄吓得赶紧扶住,自己一下跪了下去。
“陆老”老黄近乎咆哮的叫出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老黄,你我相识相知50载,如今已是近古稀之人,你的一生为了我儿陆晨龙出生入死无数回,临到老,本该纵情山水、颐养年,却还要你去照顾我那孙儿,我陆荀汗颜之至,无以为报,这一跪你当受得起。”陆荀那干枯的眼眶流出了浊泪。
“陆老”年近古稀的老黄此刻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儿,:“要是没有你,我们家十几口人早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被斗死了,我永远都记得,那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跟我家划清了界线,是你,一个文弱的书生,一个仅见过一面还远谈不上是朋友的朋友四处奔波,散尽家产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们一家,我们家组祖祖辈辈都是武夫,大道理我不懂,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还是明白,那时我就认定哪怕是为奴为仆我也要用我的一生来报答你,可是你不但没有把我当奴仆,还把我当朋友,教我读书,虽然我读不懂书里到底写了什么,但我能把一本《史记》倒背如流,你,我怎么能承受得起您这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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