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当今圣上对这场婚事的热衷程度甚至高过自己当年的登基大典。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一切仪仗都要按照最隆重的规格置办,是以整个皇城这三日都弥漫在一种大喜的氛围之中。
长皇子殿下大婚当日,陛下更是亲自到场,赐下一副“琴瑟和鸣,百年好合”的墨宝,以彰显对长皇子殿下的看重。
殷善玉牵着红绸那端的长皇子殿下胆颤心惊地踏入喜堂。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这么多文武百官目不转睛地,用同情的目光盯着,这让她不禁觉得更为忐忑局促。待主持仪仗的礼官宣布将殿下送入喜房后,殷善玉长吁一口气,抹去了一脑门的汗。
因着娘亲在朝中人缘甚好?二位姐姐也替她挡了不少宾客?都不存在的!
约莫是在女人何苦为难命苦的女人的同理心作用下,善玉倒并未被灌下太多酒,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宴席,于是此刻面对眼前熟悉的院子,她分外清醒地感受到心底里缓缓升腾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惧。
可眼下已然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殷善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脑海中突然掠过这样一个念头,正所谓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迈着僵硬而悲壮的步子她朝着喜房走去,进屋前最后那一刻,仰起脸努力扯了一抹勉强称得上是笑的笑。
喜房里十分亮堂,自门口到喜床边齐刷刷地站了一溜礼公小厮,此刻皆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在那一道道殷切到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目光下,殷善玉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为数不多的勇气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你们就不能让我独自面对嘛?
此刻端坐在喜床上的萧凉欢,隔着红盖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伫立在房门口一动不动地,好似都要石化了,偌大的喜房里安静得有些过于诡异了。
低沉轻柔的声音响起,“你们放下东西先退下吧。”
“是,殿下。”
礼公小厮齐声告退,末了还轻轻地合上了门。
善玉顿时松了口气,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亦有好生之德呢
揉了揉笑得都有些僵硬的脸,她望了望方才出声解救了她的长皇子殿下,这样从远处看去依稀也是一个娇羞新嫁郎的美好摸样
不这样脑补,你以为她敢就这么走过去?
在他身边不近不远地坐定后,善玉感觉自己已经紧张到手脚发麻了,有些微颤地取过一旁盘子放着的礼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失礼了。”
眼见盖头缓缓地就要被挑开,她下意识地就低下了头,捏着手中的喜帕在膝上摊开了,仔细叠整齐,又摊开,又叠整齐,又眼前忽然伸出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把喜帕连着喜称一道丢到回了盘子。
殷善玉,
就不能让她多心理缓冲一会儿吗!
此情此景之下她只好抬眼望去,下一秒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在她原本的印象里,今年已经二十有六的长皇子殿下,在朝中位高权重,杀伐果断,必然显得十分肃穆严厉!可可可是——
眼前的男子脸上脂粉未施,却肤色细腻如瓷,只将那好看的眉描得浓了些,却与一双墨黑的眼眸相得益彰,俊挺的鼻子下,露出一张红润的嘴唇,红色的嫁衣在他身上显得十足端庄大气,俊逸风流
怎么办,长皇子殿下生得也太好看了吧!
善玉瞅得微微晃了神,试着动了动嘴唇,没有声音,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混乱,颤抖着嘴唇开口道,“殿下?”脸上陡然升起几许赧意,这下不仅是脸,浑身上下都紧张地僵硬了起来。
萧凉欢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半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妻主唤我凉欢就好。”
凉欢?凉欢?!!
等等,他方才唤我妻主?!!
善玉脸上红晕更甚,脑中纷乱如麻,一时竟讷讷不可言。
书上说,书上说掀完盖头要做什么来着?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善玉惊醒过来,忙逃也似的跑去开门,接着又拎着一个食盒回来,一样一样摆在桌上,“今日忙了一日,你一定还没用过饭,我方才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点心。”
这当然本也是为了心理缓冲用的,没办法她是真的怕呀!
萧凉欢静静地看向她,过了许久,依旧没有拒绝,也没有起身。
善玉茫然无措地在桌旁静立了片刻,突然福至心灵,朝他走过去,“你头上戴了喜冠行走不便,我来替你摘下。”说着,便扶着他到妆台前,仔细地将金银钗子喜冠宝珠一一取下,再用玉梳轻柔地替他将长发梳好,齐整地披散在身后。
除去了贵重的喜冠,长皇子殿下又显得更平和可亲了些。善玉于是想,我要勇敢点,长皇子,长皇子又如何?之前的他是高高在上的长皇子殿下,柔安帝卿,往后他便是她的夫郎了,是她要携手一生的人
这么想着她忽然抿了抿唇,抬起手轻轻的拉起了他的手,牵着他缓缓地走到桌前,盛了碗鸡丝粥摆到他面前,那粥上缀着细白的葱花,温温热热香气扑鼻,“先喝些粥暖暖胃吧。”
萧凉欢点点头,竟也真就十分安静乖巧地执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起粥来,一日未进食,此刻清淡可口的鸡丝粥方入口,他倒真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了。
长皇子殿下就连喝粥的样子也十分优雅呢,善玉的嘴角悄悄地扬起了一点点,她带着点讨好地将几碟点心也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栗蓉糕,十分香甜可口,还有玫瑰酥,用新鲜的牛乳掺了玫瑰蜜做的,这琥珀饼,里头是花生芝麻酱,外脆里糯唇齿留香。我平日晚上看得晚了,最喜欢这几样点心,睡前吃也不会觉得腹胀难眠,你也尝尝吧。”
热乎乎的食物入腹,萧凉欢的脸上也有了些暖意,粉粉的煞是动人。在宫里他不是没有见过比这食材更昂贵做工更精巧繁复的点心,只是眼前这几道看似简单的小糕点里,许是多掺了些巧思,滋味倒很是令人眼前一亮,连一向夜间少食的他不知不觉也用了许多。
善玉见他吃得很开心,自己也放松了不少,看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明皇长子殿下还是十分温柔可亲的,连口味都和她很相和,更不会出言打击人,陛下果然是个贤明的君主啊!
贤明的陛下此时在喜宴上吃饱喝足,搂着淑贵君和他怀里的兔子摆驾回宫。
“朕今日很高兴,比登基那日还要高兴。”
莫书白斜睨她一眼,“您与殿下不是一向感情最好吗,竟也舍得?”
“阿白不觉得今夜皇宫里好像连空气都轻盈了许多吗?朕忽然很想去御花园里转圈圈。”
莫书白低着头摸了摸怀里的兔子,“陛下,您敢当着殿下的面把刚才这番话再说一遍吗?”
萧凉意噎了一下。
可是这点忧伤完全无法与她此刻的激动心情相提并论,她悄悄附耳到他耳边道,“你可知二哥为何二十有六了却迟迟没有嫁出去吗?”
“殿下心系陈国百姓,为匡扶朝政劳心劳力,自然就把自己的年华蹉跎了。”
“阿白,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莫书白,
“那陛下以为呢?”忍一时风平浪静。
萧凉意挑了挑眉,勾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朕要是知道还会问你吗?”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阿白,你别走哇,我们说好的去御花园转圈圈呢?”
“阿白,你的心里没有朕了是不是?”
用过了点心,善玉斟了两杯酒,与萧凉欢交错着喝下,这礼算是成了。
按照书上说这合卺酒之后大概就是入洞房了。
作为一本纯洁的书表示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善玉回过神来,见他唇上沾了些酒液,泛着淡淡光泽,十分诱人,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自己的,毕竟勇敢这件事也要看时间和场合啊,明知不可为,她一般就,不为
“凉欢,今日一番折腾,想来你也累极,咱们这便歇下吧。”
于是二人更衣上床。
红烛,摇曳,偌大的喜房内静得仿佛连风都凝住了。
殷善玉生平第一次觉得睡觉也可以是件如此煎熬的事,毕竟身侧一双如墨般深浓的眸子实在让人很难忽视。她努力让自己直直地盯着,床顶一点,不偏不倚丝毫,还要□□呼吸让身子放松下来,一时只觉身心俱疲。
片刻之后,那低沉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浅淡如呢喃,“妻主,成了亲,欢就是你的人了。”
犹如一道惊雷劈下,善玉浑身就是一僵,怎么办?假装没听到吧
她猛地闭上双眼,还特意加重了呼吸声。
萧凉欢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突然支起身子缓缓地朝她凑过去,然后在她毫无防备之际,准确无误地,噙住了她的唇。
脑中嗡的一声,殷善玉瞬间坠入一片虚无之中,耳边的一切声音都不存在了,眼前的一切景象也都模糊了,只余下心脏的跳动如擂战鼓一般用力。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与萧凉欢四目相接,直直地落入那一谭幽深墨色,唇上的柔软触感此刻被无限放大了,身体在快速升温,心跳要失去控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溃不成军吧
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滚烫起来,善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推开他,结果脑袋一热一不小心一个翻身就将他压到身下。
一头青丝尽数铺散在床榻上,映着一室绮丽红色显得如此旖旎妖娆,纵使被她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萧凉欢的神情也依旧从容悠然,那双氤氲着一片浅淡雾气的黑眸里漾着微微笑意,好似一池三月春水,又分明透着几分得逞后的狡黠。
此时方意识到刚才所为会带来何种后果的殷善玉,刹那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现现下可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