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胜利之后
混乱与战火交织的营地。
陈宫在某一时刻竟然微微的有些出神。
即使当吕布拒绝了自己绕袭洛阳城的计策后,他都没有想过并州军会在三个时辰之后轰然溃败。
进入并州军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吕布的天下无敌。
这一切犹如此时战火所带来的扑面热浪一样,既能感受得到,又那么的不真实。
最初冲击并州军营地的,是败退下来的匈奴军队。
匈奴军的营地和并州军的营地并不在一处,在前线溃败下来之后,呼厨泉并没有带兵返回自己的营地,而是引败军冲击并州军的营地。
他非常明白吕布已经完蛋了,而自己在洛阳城下蛇鼠两端的表现,先不说朝廷会拿他怎么样,挨着自己最近的吕布要是回到并州肯定要找自己算账。只有此时让吕布输的更惨,他们匈奴以后才会更安全。
多年以后,呼厨泉仍然会为自己这突然神来一笔的决定感到自得,因为在洛阳城下赔光老底的吕布确实在回并州后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了。
留守营地的陈宫面对着眼前的巨大混乱,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解决的方法。他虽然深受吕布信任,但始终是一个谋士身份。在对军队的控制上,甚至还不如曹性、宋宪他们有力度。
所以陈宫索性也放弃了营地,带着亲卫迎上败兵去寻找吕布。先是与负伤败阵的魏续、宋宪汇合,收拢了一部分兵马。最后终于找到了在曹性护卫下败退下来的吕布。
此时的吕布早已受伤昏迷不醒,任凭陈宫如何呼唤也毫无反应。
满脸是血的曹性急惶的对陈宫说道:“将军与郝校尉(郝萌)皆受了重伤,侯成也战死了。如今追兵将至,望先生早作打算。”
陈宫无奈的说道:“且先护着将军离开。”
众人保着负伤的吕布郝萌,率领残部绕营而走。且战且退,途中又与率领一部分陷阵营的高顺相遇。双方合兵一处,直至败退到巩县时追兵方才退去。
陈宫等人在巩县也不敢多呆,一路收拢残兵,行军至w县才敢稍作休息。
盘点损失,粮草辎重已经全无,主将吕布、郝萌也身负重伤,成廉和侯成战死,并州狼骑、陷阵营损失殆半,整个并州军上下士气低落、惶惶不安。
从并州起兵的威武雄壮,到一路走来所向披靡,直至洛阳城下轰然崩塌。对并州军众人来讲速度之快如梦如幻,个中滋味也委实难言。
陈宫与高顺一方面教医者救护吕布郝萌等伤员,另一方面派出士兵收集粮草,联络其他失散的兵马。而吕布引匈奴入中原一路烧杀抢掠,很多河内士族对其恨之入骨,如今并州军战败,自然要落井下石,很多山匪或豪强地主的私人武装不断的骚扰袭击,陈宫等人很快便在w县也待不下去了,引军继续向并州撤退。
路过济水的时候,又被赶来痛打落水狗的关羽追上,多亏高顺带领陷阵营拼死断后,抵住了北军的进攻,陈宫等人才安然的渡过济水。等他们进入并州之后,余下残兵不足二十骑。
并州军在洛阳城下的大败而回,这一消息传出后令天下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想当初吕布以流星般的速度串起,很快便全领并州,接着又挥军南下,一路过关斩将杀到了大汉的中心帝都洛阳。所有人都在那时候屏息以待,等着吕布创造一个军事史上的巨大奇迹。
然而强横一时的并州狼骑在洛阳城下轰然崩塌,并州军又突然以流星般的速度坠落,所有人都难以消化这一匪夷所思的消息。在洛阳之战的诸多细节没有传出之前,洛阳之战有如此结局在诸人眼中完全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袁绍在得知吕布战败的消息后,愤怒的将屋里的摆设都砸了一个稀巴烂。一向注重仪表和修养的袁绍能有如此疯狂表现可见其心中怒火之盛。
“什么天下无敌吕奉先,简直一样。”
砸碎了屋里一切的袁绍已经开始暴走,就差跑上信都的城墙大骂三声猪队友。
本来他倒没有真的期望过吕布能够攻下洛阳。在他的计划里吕布最好能和朝廷僵持几个月,消耗朝廷的实力,给他争取时间解决宿敌公孙瓒,平定青州。届时内部稳固,自己领冀、幽、青、并四州之军挥师南下直捣洛阳。若是吕布和朝廷最后是两败俱伤,那便更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吕布在洛阳城下连半个月都没有坚持住便损兵折将的被撵了回去。朝廷的实力并没有损失多少,而自己面临的形势上,和公孙瓒还有几场的大战要打,青州也没有拿下,即使幽州青州这两个地方得到后也要花时间去稳固。此消彼长之下,朝廷却有着大把的时间来休养生息、积蓄实力。到时候挥军北上讨伐自己,自己极有可能仓促应战甚至腹背受敌。
虽然心中对并州军的战败愤恨不已,但袁绍还是无奈吞下了这一苦果。对于并州军也是尽量的施以援手,毕竟和吕布的同盟对他来讲还是需要的。
只是袁绍没有想到的是,在不久之后他的另一位猪队友袁术,也送给了他一份难以下咽的大礼。
*
随着并州军的溃败,消失于视野之后,洛阳城下军民顷刻间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
战后余生的人们在那一刻都相拥在了一起,庆祝他们终于用鲜血捍卫了自己的尊严和生命。
车舆上的刘辩与刘协也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刘协眼圈通红,几乎要哭了出来一样。
“辩哥,我们胜了!”刘协激动的说道。
“是啊,我们胜了。”刘辩也同样激动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注满了力量。
洛阳之战的胜利,正如刘辩所期望的那样,战争的快速结束使得兵灾造成的损失降到了最低,朝廷获得了大量的时间,在天下博弈的棋盘上,已经获得了最有优势的先手。
在最初胜利的欢庆过后,战场上开始出现了细微的哭声。刘辩听到了外面的异常,走出车舆环视战场,看到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哭声逐渐变大,一些人开始在地上的尸体间寻找自己的亲友,有些找到的,便开始痛哭起来。
悲伤的气氛开始代替刚刚的喜悦,连刘辩的眼眶都已经湿润了起来。
“陛下。”刘协走出来,心情也变得低落。
刘辩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即使是他现在心如石坚,把死亡人数当成了数字,但当他真的面对这种惨烈的死亡场景的时候,心中仍不免沉痛。
战后,洛阳军民死伤人数达到了三万人。刘辩下诏免除洛阳百姓赋税三年,力役十年。对为国捐躯的洛阳军民发放抚恤金,无论军与民皆记军功,遗属皆称为“军烈属”,享受国家种种特殊待遇。并立“洛阳军民靖国不朽”石碑一座于上东门外,以纪念洛阳军民今日之英勇事迹。
并州军虽然败走了,但战事还不算真正的结束。刘辩也要着手派西园军和神威军前去追击,并同时吩咐赵云和张飞务必小心,追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毕竟对方是天下第一武将吕布,即使现有的状况来看并州军已经完全被打散了,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以吕布的能力不会突然来个败中取胜,反戈一击。
西园军和神威军的追击过于紧迫有可能将并州军逼成哀军,所以刘辩下令一直在成皋一带休整的关羽部拔军北上,伏击并州军。这时没有了身后的追击,并州军必然精神放松,北军的伏击绝对会给并州军以沉痛一击。刘辩可从来没打算让吕布他们安然的回到并州。
按下这些军事布置不表,剩下的洛阳军民拥着刘辩刘协,带着胜利的光环回到了洛阳城。
卢植、贾诩等助战的文臣走下城头,来到刘辩面前。纵使平日里一向沉稳如山的卢植、贾诩等人也都是激动万分,刘辩笑着对他们说道:“以今天的胜利诸君该相信我几天前的话了吧。”
开战之前,刘辩力主出城迎敌,快速决战。当时遭到了所有大臣的反对。此时得胜回还朝,当众撂出这话来,颇有些讽刺,或自鸣得意的意味。但是卢植等近臣却明白刘辩只是少年心性,战事得胜过于兴奋所致。其他大臣见卢植等重臣都没有说话,自己也不会在刘辩大胜之威下去触他的霉头,纷纷称颂刘辩道:“陛下英明神武,炎汉洪福齐天。”
刘辩正色的道:“此乃将士用命,诸位臣工同心协力,洛阳民众众志成城之功。”
众臣便欣然称是,这一个小小的插曲便很快过去了。即使在战后魏翊的宣导署借此战大肆宣扬天子的英明决策,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个插曲会成为影响光熹帝国未来十余年政治生活的开端。后世研究光熹帝国历史的史学家都普遍认为,贯穿整个光熹时代的“天子一贯正确论”就是在洛阳之战胜利后开始萌芽的。几乎后光熹时代所有的丞相都吃尽了这个“天子一贯正确论”的苦头,并与它展开了孜孜不倦的斗争。
当然,它要显现威力还要在很长时间之后。刘辩将战后抚恤和收尾的工作交给了卢植等人,便继续回宫了。
还未等到达皇宫,就远远的看到唐皇后的车架走了过来。接着停了下来,唐皇后从出来跑向了刘辩这边。
刘辩也走下了车,唐皇后跑到他的面前,一把就抱住了他。
“我回来了。”刘辩轻声说道。
唐皇后紧紧靠在他的怀中,心中有无限的话语,可到了嘴边便化成了嘤嘤而泣。
周围尚有百姓和大臣,唐皇后与刘辩当街如此,可以说是违反了礼教。可周围百姓却都是宽容的会心一笑,就连最古板的王允,也没有在此时站出来挑刺。
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看到刘辩回来后,糜贞也忍不住跑向了他。只是当唐皇后扑进他怀里后,刹那间又停住了脚步。
刘辩和唐皇后当街紧紧抱在一起的画面让糜贞既羡慕又悲伤,她觉得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已经再也没有容纳其他人的空间了。
同样,在避风塘茶楼上临窗坐着的蔡琰,原本看到刘辩时蓦然一亮的眸子,不知为何也黯淡了下来。
在那个下午,在刘辩与唐皇后的世界里,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不见,此刻只剩下他们二人静静地相拥在洛阳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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