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说不好。什么隐私?一句话,一个人,就能涉及你的隐私?你也太敏感了吧。你就不能当我是个心理医生吗?美真,你是受到强烈刺激而摔倒了,这不是隐私的问题,这是要命的问题。我觉得你该选择报警,好吧。”蓝之旭低声说着,眼神坚定地看着李美真,他想用激将法触动她。
“之旭,我,我才不要报警,你这是干嘛呀,为难我。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那都是些过去的伤心事情。”李美真惊慌地说着,眼神不安地看着蓝之旭。他不动声色地笑了。
“既然是伤心的事情,那你更应该告诉我了,否则,下次再想起来,又跌倒了怎么办。我有职业操守,会对你所说的保密。要我给你出示心理学协会的理事任命书吗?”蓝之旭一板一眼地说着,他看着李美真的眼神好温柔,好有耐心,还有不让步。她有些沮丧地摇摇头,眼神里的那一丝淡淡的忧伤纠结地在颤抖着,她眼圈红了。
“唉,这,这怎么说呀。简直就是,一场梦,我真不想提起。”李美真说着,努力把眼眶里的眼泪忍了回去,她低下了头。蓝之旭看着她,迟疑了那么几秒钟。
“别紧张,就从一件事情,一个人说起,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好吗?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替你保密,不会说出去的。美真,你要相信我。”蓝之旭轻声鼓励着李美真。他的眼神和蔼可亲,给人信任感。她抬起了头,忧伤的眼睛看着他。
“唉,这,这事,与一个人有关,就是,就是我的前夫,高光明。”李美真支吾地说着的时候,她的眼睛没了温柔和快乐,而是冷若冰霜,瞬间回到覆没世间千万生灵的冰河时代。她从第一支黄玫瑰出现在她枕头上说起,先是误以为是大丫拿来的,以及后来保洁员被收买,花店送花,一个多年的习惯动作让她的手受伤。起初以为是恶作剧,最后看了诗歌才知道自己落入他设置的‘陷阱’而不是某人的恶作剧。蓝之旭听了之后,还是不能理解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有过一段师生恋婚姻。但你们分开多年了,他为什么还要,而且还能够伤害到你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吧。”蓝之旭惊诧地说着,不解地看着李美真。
“你,知道了,我的过去?”李美真慢声慢气地问道,有点儿难为情地看着蓝之旭。她知道他是医生,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她的实际状况需要告知给她的亲人和家人。所以她的个人信息自然都会知晓。但是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也没有孩子,这让她好自卑。
“干嘛大惊小怪的,谁能没有过去?每个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一定都有过去,只不过是时间长或者时间短而已。像我吧,在中学就偷偷喜欢一个女孩。后来高中一个,大学里也是如此,交往过几个女孩,后来都分手了。当然,这有什么呢?过去就过去了。我有选择爱的权利,同样也有放弃爱的权利。”蓝之旭说着站了起来,摊开双手,像个演说家一样激情着,像个王子那样骄傲着。
“我可没你那么洒脱,”李美真苦笑着说道,不想让蓝之旭看到她潮湿的眼睛,她悲伤地把头扭到一边自责道,“唉,只是我太愚蠢了,哪里想得到,爱上一个人只要几天,想忘掉却要用一辈子的。。。”蓝之旭又坐了下来,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美真,是这个魔鬼糟蹋了你高贵的感情,你不值得伤心和气愤,都不值得一提,他是个十足的大傻瓜。”蓝之旭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捧着她受伤的手在看,他说完亲吻了她的手,然后轻轻放了她的手,站了起来,快步走向窗户,他弯腰捡起了什么。李美真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放到胸前,看着被亲吻的地方,似乎感觉没有刚才那般疼痛了。
其实李美真对高光明谈不上气愤,有点儿怨恨那倒是真的。谁都不明白只要提到这段婚姻,她就止不住地悲伤。还有她并不是特别在乎旁人知道她结过婚,她最在乎的一点是她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她就是一个孤儿。
“这不就是诗集里的书签嘛,它怎么可能让你晕倒了呢?没什么特别的呀,我就在上面写了一句英文。咦,怎么没有了,居然还变出来这么多法文了。”蓝之旭边看边说着,心里有一大串问号。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李美真从床下捡起的粉色纸片。他回到她身边,坐在椅子上,开始念上面的法文:“他把咖啡,放进杯子,再把牛奶倒进咖啡。。。”
李美真惊讶地说道,“之旭,你法文不错。”蓝之旭停了下来。
“那当然了。我和一个法国女孩交往了一年,后来她去教别人‘法文’了。”蓝之旭坦然地说着,抬眼看着李美真有点得意得笑了。
李美真沉默了,天哪,他还蛮‘风流’呢。
“这有什么问题呢,诽谤信?也就是个顺口溜呀,它能让你晕倒了?”蓝之旭说着,不解地看着李美真,他轻松地笑了。
“你说的没错。这是当年他教给我们的一个顺口溜。他是在提醒我他是谁。”李美真解释道。
“知道是他,难道就能伤害到你吗?让你晕倒?”蓝之旭问道,更糊涂了,他不理解地看着李美真。
“翻面,你再往下看最后一段。他其实是个很有才情的诗人和作家。”李美真平静地说着,又低下了头。她没有感觉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合适,她崇拜他的才华。唉,他爱你的时候,写得情诗能感动得让你心甘情愿为他死几个轮回。可是他不爱你的时候,讨厌你的时候,就像当下,几句诗,就像一把利刃,能伤得让你活不下去,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可是这么痛了,还是不恨他,可就是好伤心,止不住的悲伤。
蓝之旭照做了,可他的法语水平实在还是很‘洼’。他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李美真,迟疑了一下,先是呲着大白牙笑了,然后他注视着她。
“这贵族的语言太高深了,只看懂了第一句,我的心肝宝贝,”蓝之旭煞有介事地说着,拿着书签上下溜了几眼之后,将目光转向李美真,他一脸的坏笑,声音清晰地用法文说道,“我的心肝宝贝,请求翻译,鄙人才疏学浅。”说完之后,他自己就呵呵地笑了。她的脸红了,害羞地用一只手托着额头,半天没吭声,她想笑,但是她忍住了。她没有看他,而是伸出手接过来了书签,但她想顺手给他一下,被他轻轻一闪躲过了。
“讨厌,都觉得我好欺负,我要报复。”李美真故意拉下脸来斥责蓝之旭。她收回了笑容,挺直修长的白颈,眨动着她漂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美真,请别生气,我绝没有半点欺负你的意思,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的话,我请求宽恕,我立马收回我刚才说的话,可以吗?”蓝之旭真切地说着,满心的欢喜让他的语气变得温和感人,让谁听了那心儿也能软了。李美真忍不住又笑了。
“这次暂且饶过你,下次打你板子。过来坐这里,老老实实听我解释。”李美真严肃地说着,身体往一边挪了下,她想腾点地方让他坐在她身边,这样方便他也能看到诗句。蓝之旭马上坐下了,中间的距离还能坐一个人,李美真扭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一眼,他笑了,赶紧靠近了坐在她身边。李美真将书签给了蓝之旭,他举着,她用左手的食指指点着每行诗句,朗读一句,解释一句。他看着手中的书签,仔细地听着,他的眉头开始一皱,接着脸色骤然大变,就是瞳孔都在可怕地抽搐着:
小心肝呀,我的小心肝,我怎么也无法忘怀我们曾经是那么如胶似漆的恩爱。
你为什么还是那么美?命定的美丽,那是与生俱来的,你的丈夫,懊悔疼惜你太多,失子嗣不孝终不洁节,只因前世的冤孽。
你娇艳的像朵玫瑰,有罪的爱情,□□裸地无所顾忌,你的丈夫,斩断你满身自卫的刺,直到身手千孔百疮,方可触及心灵止痛。
你注定是我的一条肋骨,彻底地随便与放松,展示隐秘的关辉,你的丈夫,以□□义拥有你花瓣般鲜嫩的身躯,占有你那亢奋的灵魂。
你纵然跑遍全世界,你不朽的形,守护着熟睡的我,你的丈夫,而我也会像你一样忠诚,直到死也不会改变,我会一直窥视着你。
落款是:玫瑰花的咒语
李美真解释完了,神情忧郁地看着蓝之旭。他一直默默地看着手中的书签,他的脑海里一直在翻腾着她的第一句翻译‘小心肝呀,我的小心肝’。这让他想起在重症监护室里,她刚开始苏醒的时候。为了激发她的思维意识,他一边工作,一边一搭没一搭地问她话。当他问她还记得自己叫什么的时候,没想到她给了一个特别清晰的答复‘小心肝’。当时他很高兴,因为这表明她分分秒秒都在恢复了。那是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着她有了感知的眼睛,他忘不了她眼神里的那一丝忧伤,它是与生俱来的,淡淡的,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痛,想呵护它,怜惜它。当时他心里就在想她到底是谁的小心肝呢?病得快要死了,没有一个亲人出现,也不见她的丈夫或者孩子来探视,来得都是一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就是远在美国的那个钱先生充其量就是个挚友。现在他完全知道了,叫她小心肝的是谁了。
蓝之旭晃着手中的书签,这上面写了中伤李美真的话语,他猛地站了起来,看着手中的书签,将它揉搓在手心成了一团,手抬起,往外一抛,它就像是一只在逃跑的老鼠,先是一个直线冲出,蹭在墙上,接着快速翻转几下,死一般落在墙角的地上。李美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他冒火的眼睛,心想,天哪,他用得着这么仇视一个‘书签’嘛。
“美真,我现在知道了你遇到的就是一个魔鬼,他就是个流氓。以他对你的污蔑和贬低,我就知道曾经的你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他竟如此卑鄙无耻,下流龌龊,他以为他是谁?是个皇帝?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简直太狂妄了。”蓝之旭愤慨地谴责着李美真的前夫,现在他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昏厥了。可是她却茫然地看着他盛怒的样子。
“我起初并不知道是他,他一直巧妙地送花迷惑我,现在我懂了,他的目的就是想羞辱我。我根本也斗不过他的智商。你借我的诗集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我不知道。他将他的诗写在书签上又夹在诗集里,然后重新放回到我的枕头底下。”李美真说着,拿掉枕头,拿起那本蓝色封皮的诗集,放在床上。她翻开了第一页,是粉色的扉页。她用手轻抚有血迹的地方,没有抬头,而是充满歉意地说道,“唉,很抱歉,被我弄脏了,也许能用什么特别的方法消掉这些血渍。”她抬眼看了蓝之旭一眼,又把视线转到诗集上。
“不,不,永远不,因为那是你的,它是美的,高贵的,也是干净的。”蓝之旭突然用法文结巴地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放在李美真的手上,粉色的扉页像一块带花纹的软布,白嫩修长的小手和麦麸色有力的大手,“美真,你不觉得这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油画吗?”
“油画?在哪里?书里没有的,我已经翻过的。”李美真抬头看着蓝之旭认真地也用法文说着,她还重复了好几遍。
“你美丽的手,我美丽的手,和诗集不是。。。”蓝之旭低声说着,他用了他擅长的英文。他凝望着李美真的双眸,有点忘乎所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