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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叶落归根

一九七四年的春节,悄悄地降临了。但在部队里,没有年夜饭,没有放鞭炮,不需要拜年,也拿不到压岁包,春节便又悄悄地走了,就像没有来过一样。姬季远知道他又长了一岁,但这又代表什么呢?

“你这次真的要提干了。”李春暖高兴地告诉姬季远说:“周协理员一个科、一个科地关照着,下个礼拜的提干推举会上,一定要推举你。”

姬季远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明智地讲,他在部队里,已渡过了六个春秋,但备受挫折,应当另辟捷径。可他对部队又有深厚的感情,又不愿意轻易离去。

“周协理员让你去一下。”范医生来告诉姬季远。

姬季远去了。

“这次提干推荐会上,大家都会推荐你提干。然后在全院的公布大会上,你是不是代表,所有的提干的人,作一个发言,给大家做个榜样好吗?”周协理员交代着。

“嗯!”姬季远点了点头。

很快五天过去了。在下午的学习会上,李春暖被叫了出去,回来后,她铁青着脸。

“周协理员又让大家,不要再推荐你提干了。”李春暖瞪着惊疑不定的眼睛说。

姬季远震颤了一下,但随即又强作笑容。说:“没什么,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也早已经习惯了。”

过了几天,政治处的确切消息,传到了外科。原来“四六九”把提干名单,报到军里去以后,军干部处,让周院长和吕政委一起去了一下。

“这个人不能提干。”干部处长指着名单上,姬季远的名字说。

“这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如果他不能提干,我们“四六九”就没人可提干了。”周院长破釜沉舟地把话往死里说着。因为院长和政委是有思想准备的。

“但就是这个人,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严重,不可以提干。”干部处长下着定义说。

“他立了二次三等功。我们空三军有几个人,立过两次三等功?他的科研成果,被评为空军科研成果一等奖,空三军还有第二个吗?”吕政委慷慨激昂地争辩着。

“立一百次三等功也没有用!你们可以去看看“空军六条”,那是明文规定的,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干部处长继续地说着。

“嘭!”周院长的手,拍在了桌子上了:“你们这样鸡蛋里挑骨头,把人才都赶走了,部队医院还能留些什么人。这个人,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最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可你们硬要赶他走,有这个道理吗?”

“反正不管你们怎么说,特务的儿子,就是不能提干,这是规定!”处长又继续强调着。

“就是特务,也是他老子是特务,同他有什么关系?不是,有成分论、但不是唯成分论吗?”吕政委坚持争辩着说。

“特务的儿子就是不能提干,‘空军六条’有明文规定。我们干部处,就是把这个关的,你们不要弄得我们饭也吃不成了,好吧?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还要往上报的,我们批了,就是没有原则,我们也会受处罚的,你们就饶了我们吧!”处长可怜地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院长和政委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他们只得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他们尽管知道不得人心,但还是交待了下去。

“你赶快走吧!这里没有你的前途了!”周协理员关切地说。

“嗯……”姬季远无语地应答着。

“你打个报告上来,就说家里要你回去。”周协理员继续说。

“嗯……”姬季远还是这样说着。

“你走吧!你在这里没有任何出息了。你总不见得一直当兵当下去。”李春暖说:“趁那个‘老头’不在,你赶快走吧!‘老头’回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说的那个“老头”是杨副院长,正好带了“西医学中医代表队”去了沈阳,为期一个月,这可是个好机会。

姬季远立即给他父亲写了信。他父亲已经从牛棚里被放了出来,也已办了退休手续,但还没有被平反。

姬季远等着他父亲的回信。

三年一度的刷墙工作又开始了,院里又指名要调姬季远去参加刷墙。刷墙负责人是刘兆秋,刷墙的方法是,在一个大缸里,放上八到十块滑石粉,用水化开。然后用化学浆糊,调成水,再去掺和着。然后一个墙面一个墙面地刷着,刷完了,干了后,用手蹭一下,如果有掉,就说明浆糊的比例不够,再加化学浆糊。如不掉,就说明正好,你就放心地刷吧!

姬季远每天耐心、细致地刷着墙,刷完了五官科,又开始刷内科了。

突然有一个女病员,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病员衣服的女病员。竟然也拎着一桶浆,拿着一把刷子,爬上了脚手架,蹲在了姬季远的旁边,也像模像样地刷了起来。

姬季远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但他不动声色,看也不看那个女孩,自管自地刷着。

“你是‘四六九’的吧?”那女孩问着。

姬季远横头看了一下那个女孩,发现那个女孩长得还挺漂亮的,大约有十八九岁的年龄。但他没有回答。

“你是哪个科的?”那女孩继续地问着。

姬季远从来也没有,碰到过如此大胆的女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就不能告诉我,你是哪个科的吗?”那女孩又恼怒地问道。

“没有必要。”姬季远回答后,就爬下了脚手架,扬长而去。那个女孩在脚手架上气得直跺脚。

午饭后,姬季远换上了军装,去手术室参加每天下午的政治学习。他走进了手术室,又走进了会议室,但他惊奇地发现,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竟然就坐在李春暖的身边。

“肖姬,人家孙军长的女儿,在内科住院,要认识认识你。”李春暖调笑地说。

“我有什么可认识的,我一个当兵的,到现在还是两个兜,认识了又怎么样,得了吧!”姬季远转身就走,把李春暖搞得,连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父亲回信了,他按照姬季远说的,说:“我年老多病,但身边无一人照顾。我唯一的一个儿子,在你们部队里,因此恳求部队领导,能否放我儿子回家,照顾我的年老多病的身体。”

姬季远把信交给了李春暖,李春暖立刻把信交给了崔主任,崔主任立刻把信交到了政治处。

第二天,政治处的批复就下来了,批准姬季远要求退伍的决定。姬季远要复员了。

听到姬季远要复员的消息,全院都轰动了,一个荣立过两次三等功,研究成果被空军评为一等奖的人,说复员就复员了,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啊。

姬季远收到了几十本日记本,十几支钢笔。有的题了字,有的题了诗,也有的什么也没有题,有的题了姓名,有的什么也没有题。他知道他的弟兄们,是一个也想不到干这个事的,他们只能抱着你哭一场。那些送笔记本和钢笔的人,都是医务工作人员,而且绝大部分是女同志。

姬季远六年来,总是默默无声地苦干着,很少同别人多讲话。尤其从来也不同女同志搭讪。但他感到惊奇了,为什么送给他笔记本和钢笔的,基本上都是女同志呢?

他也不会去研究这些了,他反正就要走了嘛!

“肖姬,你看我,入伍已经二十年了,但我家庭出身是地主、资本家,我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入上党。你这个军统特务的帽子,好像比我更厉害吧?可我还有我老头,我也无所谓了。但你有什么?还是早点走吧。像你这样的,在地方上,绝对不会没有出息的。”李春暖说。

“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姬季远回答。

周医生来找了姬季远,他带来了一箱苹果。他说:“我有一个弟弟,原来是飞行员,但六二年从飞行员上下来,身体原因吧!被派到了上海市公安局。恰巧被公安局长王赤波看中了,当了他的秘书。但没几年后,王赤波被打倒了,他也就被下放了,你去找他,你把这箱苹果捎给他,帮我带个好!我想,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周医生说。

“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它带到的。”姬季远回答。周医生把他弟弟的住址也给了姬季远。

王工文来电话了,“小姬,要复员了吗?”王工文问。

“是啊!马尾串豆腐,提不起来啊!”姬季远回答。

“你不是立了两次三等功了吗?”王工文又问。

“没用!你们干部处长说,立一百次也没用,‘空军六条”有明文规定的。”姬季远解释着。

“,这帮王八蛋!再说,留了又怎么样?不留又怎么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回上海,也未必比这里差。”王工文激愤地说。

“是啊!也只能这样想了!”姬季远回答。

老牛、老范、王工文来看姬季远了。他们带来了几筒胶卷,是轰炸机上装备的,轰炸机轰炸完以后,用来拍摄轰炸现场的胶片。本来是每卷六十米长的,但他们带来的都是,轰炸机上用剩的胶卷。有十几米长的,也有二十几米长的。

“照点相,留个纪念吧!总算没在部队里白待过。”牛参谋说。

“是啊!谢谢几位老大哥了!”姬季远谢着。

“这是轰炸机的胶卷,宽度是“一二零”照相机胶卷的三倍,你可以把它裁开来,反正“一二零”的胶卷长度是六十公分吧!这一卷就可以切割几十卷,‘一二零’相机的较卷。”王工文交待着。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几位大哥,有机会到上海来出差,一定要来找小弟啊!”姬季远要求着说。

“一定来,一定来!”牛精钢答复着。

姬季远给他们写了上海的地址。但他们一直没有捞到,去上海出差的机会。因此姬季远再也没能见到,这三位心爱的老大哥,姬季远遗憾了一軰子。

姬季远想留他们三个吃晚饭,但老范的家属来队了,不方便。大家相拥一抱,挥泪而别。

篮球队的弟兄们,也没有什么留念的,无非多照几张相,反正姬季远手中,有着老牛给的几十卷“一二零”相机的胶卷,照也照不完。

当时只有两种照相机,一种叫“一三五”相机,它可以照三十六张,每张的大小,相当于现在一寸报名照的大小,但可以放大。另一种就是,“一二零”相机了,它照的相片,相当于五公分乘五公分大小,一卷可以照十二张。但轰炸机的胶卷是二十八停的,感光速度比较快,市面上买的“一三五”、“一二零”相机的胶卷,都是二十一停和二十三停的。因此,摄制时,快门和光圈,都应当作相应的调整,快门要调快一点,而光圈则要调小一点。

篮球队的弟兄们,拍了一张又一张,拍了一卷又一卷,反正x光室有现成的暗室,去买一些照相纸,姬季远又自制了一台上光机,什么都是现成的了。

他们又派出了曹继新,作为特使,去请了老庞来喝一次酒,照几张相。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谁知道下一次是猴年马月啊?

老庞来了,他们一起又喝了最后一次酒。喝着、喝着,陈兵和大划拉,就大声地哭了起来,引得大家都纷纷泪下。

“人生啊!就是这样聚聚散散,不要悲伤。”老庞劝慰着。

“但是,我们再也不能,在一个球场上打球了,何年、何月也没有机会啦!”大划拉哭着说。

“唉!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姬季远反而劝慰着大家。

喝完酒,全体篮球队员,在球场上,同老庞一起,照了一张合影。那合影,姬季远一直珍藏着,他时时地拿出来看着,这是他军旅生活的一个缩影,年纪大了以后,他看着、看着,就会潸然泪下,实在忍禁不住啊!

“你们在照相是吗?”李春暖问。

“是!”姬季远回答。

“还有胶卷吗?”李春暖问。

“有!有的是!”姬季远回答。

“那我们手术室也得照一些,也得留个纪念吧!你们大家说是吧?”

“是!是!”大家同声地应答着。

星期日,大家来到了手术室。因为李春暖问过姬季远,姬季远回答:“他回上海后,将不再从事医务工作”。因此,李春暖特地要求大家,都穿上了手术衣,拍了许多手术室的镜头。让不打算再从事医务工作姬季远,带回上海留个,曾在手术室工作过的纪念吧!

“那病人呢?”大熊问。

“不就是你吗?”李春暖笑着把她摁在了手术床上,又扣了一个全麻的口罩在她的嘴上。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

“不行!我们要再照一张,正式的照片。然后我们大家买一本照相簿,就贴在第一页吧?让肖姬的后面的路,就从这儿开始吧!”

于是,下午大家就一起去了,大连“东方红”照相馆,拍了一张,工工整整的集体照。

几天后,李春暖把那本照相簿,交给了姬季远。

照相簿封面是丝织的,绣着两只小猫。姬季远不知道李春暖,是希望他成为一只猫呢,还是希望他成为一只老虎呢?

杨副院长回来了,他一回到医院,听说了姬季远复员的事情,就发了火:“你们怎么可以让他复员,这样的人才,百年难遇,现在就在我们面前,你们就把他放跑了。“四六九”百年难得的一个大材呀!你们为什么批准前不打个电话给我?”

“他已经当了六年兵了,你难道还要让他当第七年兵?”政委问。

“他父亲的问题,早晚就会解决的。一年之内,我敢发誓。一年之内,肯定会平反的。有这样的儿子,老子会差吗?”杨副院长拍着桌子说。

“但军干部处不批啊!我们已经给他们拍桌子了。”院长无奈地说。

“这帮官僚,中国就害在他们的手里。”杨副院长愤愤地说。

“这命令也已宣布了,无法收回了,也只能这样了。”周院长说。

“但我们对不起他呀!你看他,什么任务都完成得那么出色。制氧机,那是个梦想啊,有谁会相信它会变成现实?但他却把梦想变成了现实。填补了国内的空白啊!这样的人,我们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还放他走,我们就没有能力留下他吗?这是怎们回事啊?”杨副院长越说越激动,眼泪也流了下来。

“哎!好了!好了!老杨,太激动也没有用,事情已成定局,就这样吧?”周院长安慰着说。

当天夜里,杨付院长让儿子叫来了姬季远。

“你打报告啦!”杨付院长问。

“……”姬季远无语。

“走吧!走吧!大家都走吧!”杨付院长激动地说。

“院长,我只是个战士,不用这么严重吧?”姬季远忐忑地说。

“哎!喝酒吧!就当给你践行吧!”

“谢谢院长!”姬季远小心翼翼地说。

说心里话,姬季远一生最怕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爸爸,尽管他爸爸从小没有打过他,但他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就会把家里整得井井有条,让爸爸回来看了就高兴。那么这第二个怕的呢,也就是杨副院长了,人就是这样,谁对你最好,你就最怕他,知遇之恩嘛!

“喝!今儿咱爷俩,不醉不休!”杨副院长举着杯说。

“不!院长,您年纪大了,不能同我们年轻人一样的喝。”姬季远劝着。

“今天醉一回,抒发一下我胸中的闷气。”杨副院长说。

“少喝点吧!院长,我走不足惜,把您喝坏了,我可是万劫不复啊!”

“好了!好了!人与人有什么区别,年纪大了,就有能力了吗?人的能力是,先天遗传的那一部分,加上后天努力的那一部分,不是人人都可以成材的。这个国家,这样搞下去,能搞好吗?”

“院长,我敬你一杯!”姬季远赶紧敬了杨副院长一杯,杨副院长总算平了平气,喝了一杯后,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杨副院长喝得酩酊大醉,姬季远也眼色苍茫地往回走去。

姬季远在准备着回上海的物品,张科长来了,他给姬季远带来了二斤,獐子岛的海参,姬季远问他多少钱,他死也不肯说。

“那我不能要,如果我们还是朋友,那就亲兄弟明算账吧。”姬季远说。

“不要这么说嘛!就二十块钱,十元钱一斤。”张科长说,

姬季远收下了海参,但坚持付给了张科长二十元钱。张科长也无话可说了。

“你复员的待遇有什么要求吗?”周协理员问。

“没有!”姬季远回答。

“你七零年宣布过提干命令的,你可以提出要求,按干部待遇退伍的。”周协理员说:“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不!我不要,我从来也没有穿过,四个兜的衣服,我不能这样要求。领导宣布命令是领导的事,我就是一个战士。”姬季远决断地说。

“光医疗费就差十倍,战士是一百元,干部是一千元,这两个代遇,可是天差地别啊?你这最后一次的机会,总不能不争取吧?”周协理员问。

“我不要争取,该我的,你们就给我,不该给我的,我也不要。我才二十多岁,往后的日子有得长了,我不会提任何要求的。”姬季远说:“我记得,古人云‘人不能有傲气,但不能没有傲骨’有很多人说:‘姬季远这个倒霉蛋,当了六年兵,既人不了党,又提不了干,到现在还是两手空空。’但我不这么认为,我挖防空洞,去北大荒,挖电缆沟,确实吃尽了苦,多少次差点丢了性命。但我得到了什么?‘四六九’让我学会了,吃苦耐劳的精神,坚忍不拔的毅力,还有一徃无前的勇气。我研发制氧机,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初中生,自学了机械原理、机械制图、机加工原理、机械与公差配合、分子筛原理、电器设备与电器控制原理。这些都靠的是,‘四六九’教会了我,锲而不舍的学习精神,百折不挠地战胜困难的决心。”姬季远顿了顿,他又说:“我在‘四六九’得到的财富其实是最多的,也是无可比拟的。因此我不能再有,其他任何的要求了。”

姬季远的一席话语,把周协理员说得脸也挂红了,他无奈地说:“好吧!”

“姬季远!姬季远!”有一个陌生的军人在喊着。

“什么事?”姬季远趴在窗口问到。

“铜政委请你去一下。”那个战士说。

姬季远穿了衣服,跟着他走了,一起走到了高干病房。

空三军的铜政委,住在四楼的高干病房。他喜欢下围棋,他找了张胖子下,张胖子下不过他,他就问:“你们院里还有比你下得更好的吗?”

“有!姬季远!”

“他是什么科的医生?”铜政委问。

“不!他不是医生,他是个战士,但他棋下得比我好。”张付院长回答。因此,铜政委便派警卫员,把姬季远叫了去了。

“来!来!”铜政委客气地让着,“你是姓姬吧?”铜政委问。

“是的!我姓姬,我在手术室工作。”

“好!好!听说你围棋下得很好,咱们下一盘吧?”铜政委露出了满面的笑容,他那如霜的两鬓也在颤抖着。

“空三军的政委,该是多大的官呀!”姬季远黙黙地想着。

棋局开始了,双方势均力敌,下得难解难分,但铜政委不慎,在中腹的一块二十多枚子,被姬季远吃了。

“怎么回事?这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铜政委一反刚才的慈目善眉的姿态,一下子变成咄咄逼人的态度了。嗓门也大了起来。

姬季远大惊,不知道面前的铜政委,比韩复渠大还是小,韩复渠可是动不动便说:“给老子拉出去毙了”这样的话。他又想起了慈禧太后同太监下象棋,太监说:“我吃了老佛爷一只马。”慈禧大怒:“我打断你一条腿。”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姬季远肯定不愿重蹈覆辙。他开始采用了“让”的策略,这“让”也是很难的啊?要让对方不能看出来,如看出来了,更会适得其反。因为官越大,越要面子,越难弄,为什么古时候说:“伴君如伴虎呢?”就是因为,在不经意之中,触了他的逆鳞,自己就万劫不复了。

“让”着!“让”着!终于第一局棋下完了,铜政委开始点子,点下来的结果是,姬季远输了两目,也就是输了两个子。铜政委抹去了一脑门的汗水,大笑道:“你下得太好了!下得太好了!我还许久没有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了,再来!再来!”铜政委收拾着棋局。

“首长!该休息了吧!已经九点半了”保健医生婉言地催促着。

“不行!不行!今天不行!来!来!来!”铜政委兴致勃勃地说。

又下了一局,这一局棋就没有很大的悬念了,点子时的结果,姬季远输了五目。

“险胜啊!险胜啊!”铜政委又抹去了满脑门的汗水,高兴地又摆棋局了。

“首长!都十一点了,总该休息了吧?”保健医生婉言地劝着。

“不行!不行!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你们今天不要管了吧?”铜政委摊着手说。

第三局棋又开始了,这一局棋下得更紧张,铜政委数次陷入了困境,但他凭着自己的“智慧”,又走出了险境,最后点得的计分是,姬季远输了三颗子。

“首长!一点多了,总该休息了吧!”保健医生又催促着,并老实不客气地收拾起了棋子。铜政委一脸无奈地,只得罢了手。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姬季远吃完早饭,刚回到宿舍。警卫员又来了,“姬季远!姬季远!”

姬季远在窗口探头一看,是铜政委的那个警卫员,肯定又是叫他去下棋,这下棋可是活受罪啊!又不能赢,又不能输得过分,比想赢棋都难。他轻声地叫过了赵连营:“告诉他,上街去了。”

“姬季远不在,他上街去了。”赵连营说。

那个警卫员只得复命去了。

一九七四年,二月二十八日。最后的日子到了。

姬季远记得,他离开上海的日子,也是二月二十八日,怎么那么巧啊!一天也不差,这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吧?

下午二点半,操场上聚集了一百多号人,他们都是来送姬季远的。姬季远往卡车上爬去,但被大家拉了下来,并把他推进了驾驶楼。说实话,姬季远当了六年兵,这还是第一次享受,坐副驾驶座的待遇呢!他坐进了驾驶楼。

汽车启动了,姬季远不停地往窗外摆着手。这些人,本来都要送到码头的,但解放牌卡车上,只能站五十个人,于是这些人,只能在操场上摆手了。

坐在驾驶楼里的姬季远,一幕一幕的往事,在他眼前交替着。他从一个优稚的中学生,成长到了一个成熟的战士。他舍不得这六年来,一点一点熟悉起来的事物。他终于了解了,诸国平走的时候,为什么要捉弄刘家彦。因为那是一种情感,一种无与伦比的情感。现在到自己了,自己必须舍去这六年来的一切,开始自己的崭新的生活。

卡车停在了,“长锈”号客轮的跳板前,其他的旅客都已经上船了。船员们奇怪地看着,这一车的解放军。

姬季远同他的篮球队友,一、一拥抱,在与陈兵、歪脑袋、大划拉三人拥抱时,那三人竟然都放声痛哭,姬季远强忍着夺眶的泪水,同周启圣医生握了握手,便向跳板上走去。

姬季远走上了跳板,就在走进过道前。他突然回过身来,立正,向码头上的众人。敬了一个,六年来最标准的,也是他这一生中的,最后的一个军礼,码头上的四十多只手,齐齐地举起回着礼。

姬季远转身走进过道,告别了他六年来的一切。开始了他的新的旅程。

(全书完)

(敬请关注下一部)“上海兵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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