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正公 2
钱进一家的到来,给文氏老宅添了许多生气。文天正也是心情大好,他有文氏和宝儿陪着,得空便指点一下钱进的文章,精神也好了很多。这位铁骨铮铮的老人,在经历了牢狱之灾、妻离子散之后,老天终于开眼,让他得享天伦之乐。文巽看到老父如此变化,心中也是大怀安慰。
这天清晨,钱进早早的醒来,来到了那间杂物房。房间里面,传来织布机的声音,一下一下的,铿锵有力。自来到外公家之后,他每天清晨都可以听到这种声音。
门没有关,钱进叩了下门,然后轻轻推门而入。只见外公坐在一架织布机上面,重心前移,然后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压在仅剩的左腿上面,带动织布机的踏板。织布机上,已经织出了一丈多长的麻布。
钱进不由喊道:
“外公,歇息下吧。”
文天正回头一看是外孙过来,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手示意了一下。钱进忙过去把外公抱起,放到旁边的一张软凳上面。
休息了一会之后,文天正笑道:
“老了,干不动这活咯”
“外公,您不要太操劳了,多注意身体。”
“闲不住啊以前你外婆还在的时候,早上经常听到她的织布声那时候觉得这声音特别烦。后来我去京都之后,晚上总睡不着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听惯了你外婆的织布声啊。所以啊,每天早上起来我都得织会布,不然一天都不踏实。”
“外公是思念外婆了”
文天正抬头望向窗外,似在追忆往事。半响,他继续说道:
“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台织布机。咱们陈国啊,身上穿的,晚上盖的,全是陈国的女人用一台小小的织布机织出来的。”
文天正说的,钱进之前多少了解一些。在陈国,缴税赋是用粮食来计算的,但布匹却可以代替粮食缴税赋,所以几乎家家户户的女人都织布,一来可以解决家中穿衣打被的需要,二来用布抵了税赋之后,家中便可以存些余粮。因此,布匹在陈国可以算是一种硬通货了。一个女人如果织得一手好布,那是可以养活大半个家的。
钱进穿越之后曾经想过造一台蒸汽机代替人工织布机,但要造蒸汽机首先便得有好钢,不然蒸汽炉子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如果造出来之后三天两头的爆炸,那就不是蒸汽机,而是蒸汽弹了。有了钢之后,还必须精加工各种机械零件,保证机器能够长时间稳定运转。当然,如果蒸汽机那么容易造出来,那第一次工业革命便是个笑话了。
想到这儿,钱进叹息了一声。他这次来是准备向外公辞行的。现已是金秋十月,一转眼便在外公家呆了半个多月。算算日子,会试是明年二月份,如果现在出发步行前往京城的话时间刚好够。
这个时代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是马,从京城到粤州八百里加急的话,一封书信半个月就差不多到了。其次是船,但是海禁之后民运基本不通,想坐船门都没有。当然,还有马车。
说来惭愧,钱进重生之后一直没有学会骑马。学了几次,那畜牲跟钱进似乎天生犯冲,愣是把钱进摔得鼻青脸肿。试了几次之后,钱进学骑马的心思便淡了。至于坐马车,那费用就不菲了,到了京都,一切吃穿用度都需要钱,还是能省则省吧。
文天正听说钱进要启程,只是“哦”了一声。又问道:
“准备哪天出发?”
“明天一早上就走。”
“嗯进儿,外公并不担心你此次科举的成绩。只是,假若你有一天身居高位,可敢激流勇退?”
“外公之意钱进明白。说真的,我对权力真的没太多兴趣,只要有点钱花花,到处走走看看就知足了。”
文天正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外孙,说道:
“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哄我老头子开心啊?”
钱进甜甜一笑,走到文天正背后给他揉捏肩膀,文天正舒服得闭上了眼睛享受。钱进边揉边说道:
“外公,进儿说的是真心话。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人生那么美好,我去找那份罪受干嘛。”
文天正当然知道钱进说的是真心话,他只是搞不明白,人人都恋栈权位,为啥自己孙子对此一点都不热心。其实,在钱进的心里,就算给他当皇帝他都不感兴趣。当皇帝的上个厕所也只能用镶着金边的马桶,比自己以前用的抽水马桶差远了;洗个澡也只能用个大木桶子,而他早习惯了用喷头。只是,这些他都不能说出来。
听得钱进如此回答,文天正心里很满意,抚着银色胡须笑道:
“有外孙如此,夫复何求?只是,你刚刚有句话不对,能力越大,责任才越大。”
“外公,这外孙和孙子原来在您这里还是不一样的啊”
“你这小猴崽子,明知外公疼爱你,故意拿捏外公是吧?”
“对了外公,舅舅守孝期满之后,是不是该给您生个孙子了?”
“他?雷打都憋不出个屁来。”
“听说舅舅曾经跟公主有过一腿?”
“你听谁说的啊?肯定是徐宝禄那猴崽子是不是?下次看我不揍他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你舅舅吧。”
听得外公叫徐宝禄猴崽子,钱进心说徐宝禄和舅舅都喜欢用这一词来称呼自己,敢情这出处原来是在这里。
钱进给文天正揉捏了肩膀,又给他揉捏那条早已断了的右腿。十几年了,那断腿处的皮肤早已长拢。钱进让外公把双腿尽量并拢,又找了绳子量了两条腿的长度。他打算给外公做一个假肢,让外公能够重新站起来。
看着钱进在那里忙乎,文天正突然冒出来一句:
“有时候我在想,进儿你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钱进眼中一丝慌乱一闪即逝,忙说道:“外公,我可以确定以及肯定的告诉您,过了这个冬至我就十六了。”
吃了中饭,钱进便找来工具和木头,准备开工。他是第一次做木工,但大致的轮廓还是知道的。木头选的是泡桐木,重量轻,又容易下刀;工具就是一把柴刀和一把锉刀。这个年代没有石膏做模子,只能按照脑海里的模型和量得的尺寸,一刀一刀的把木头挖空。
忙活了两个时辰,钱进抬了抬发酸的脖子和手臂,心说总算完工了。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钱进抬头一看,原来是舅舅进来了。
文巽看了一眼钱进手中的活计,惊异之色一闪而过。
钱进笑了笑,说道:“舅舅,正准备晚上去找您唠嗑的,您倒先过来了。”
文巽目光仍然停留在钱进手中的物件上面,问道:“这个是什么啊?”
钱进抬手挥了挥,说道:“您可以叫它假腿,有了它,外公就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文巽目露赞许之色,说道:“进儿你倒是有心了,有你这份心意,你外公便知足了。走,去我书房里面坐坐。”
钱进拍了拍身上的木屑,便起身随文巽进得一处厢房。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屏风,上面画的便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中的‘竹’。屋里面,除了数不清的书之外,便是一整墙的山水字画了。
钱进不由问道:
“舅舅,这些都是您画的?”
“偶尔为之,上不得台面。”
“您这些字画可千万得保管好啊,万一您哪天成名了,这些都是钱啊。”
“就知道贫嘴,讨打。”
“对了,外公说您雷打都放不出屁来,到底啥意思啊?您怎么招惹外公呢?”
看文巽脸黑一阵白一阵,钱进连忙打住玩笑话,心中连呼过瘾。这时,文巽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到了钱进跟前。
钱进一看,那封书信也没署名,于是问道:
“这是什么啊?”
“就是屁啊”
“舅舅可是要我给公主送信?”
文巽脸涨得通红,最后点了点头。
“这是好事啊,舅舅,您要我牵线搭桥就早说吗。咱们一家人那么见外干嘛。”
“仔细管住你的嘴,莫要让别人知道。”
“知道知道,您放心,一定做好保密工作。”
“要是你偷看”
“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文巽听了钱进的赌咒发誓,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钱进之前听外公评价舅舅‘雷打都放不出个屁’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看文巽这番表现,看来他与公主之间肯定是有些猫腻的。不过,今天文巽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这是可喜可贺之事,钱进虽然嘴里开着玩笑,但其实心里格外上心。
钱进收好书信后,又把韶州遭遇劫匪,还有莫无病对外婆案子的判断告知了文巽。文巽听后只说此事干系甚大,让钱进不要参与,安心准备科举,说罢便把他赶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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