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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哼哈二将

熏风阁。

因为熏猪头很有特色,生意一直红火。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像水莫居一样,只是最近京官明显光顾得少了。

今儿似乎有些不同。

散班的时间,一乘两人便轿忽忽悠悠抬进了熏风阁大院,从轿子里走出来一人,正是吏部左侍郎魏学曾。

自高拱出事后,这是魏学曾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宴请。

如今首辅是张居正。

高拱被逐前一天,魏学曾大义凛然地去见张居正,劝他不要和冯保内外勾结,结果把张居正惹急了。

高拱被逐当天,满朝文武百官都大惊失色,唯有魏学曾站起来为高拱声援:“皇上登位伊始,就贬逐顾命大臣,诏书出自何人?不能不公开告诉百官。”

这种话当时没一个人敢说。

魏学曾说出来了,只是没人敢附和。

但魏学曾依然不死心,他觉得高拱很冤。第二天又逐一拜访朝中各位大臣,请求他们一道去张居正的府邸争论此事。

绝大多数大臣不愿意趟这浑水。少数愿意去的,也没见着张居正。张居正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借以疾病推辞。

魏学曾见大势已去,唯有唏嘘感慨,从此夹起尾巴。

想着一年前,高拱曾邀他与水墨恒一道吃熏猪头肉,没想到一年时光一晃而过,如今物是人非!

魏学曾走进熏风阁的那一刻,心境未免有些凄凉,两脚也显得沉重,迈不开步子。

“惟贯,这边!”接待他的,也即今天请客的人,正是礼部左侍郎王希烈。

这两个人可谓同病相怜。

一个是吏部左侍郎,一个是礼部左侍郎。

都是高拱的门生,都是部院的二把手,甚至不少人背后称他俩是高拱的“哼哈二将”。

就在不久前,高拱曾暗下许诺:找机会奏明皇上,自己不再兼任吏部尚书,而阁臣高仪也因身子不适,卸任礼部尚书。这样,吏部和礼部空出职位,将由魏学曾和王希烈接任。

那时魏学曾和王希烈感觉前程一片光明。

可惜时过境迁。

这次六部调整人选,没他俩啥事,依然原地不动。

心里自然窝气得很,在这非常时期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回家平白无故地殴打仆人、作践小妾以解心头之恨。

当时,张居正本想提拔王希烈升任礼部尚书,因为嫌吕调阳书呆子气太重,结果被水墨恒驳了回去。

简单喝了杯茶,扯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酒菜已经摆好。

魏学曾看着满桌的佳肴,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雅间,只有自己与王希烈二人,感觉憋得慌!

夹起一块熏猪头肉,送进嘴里。

本来令人垂涎三尺的京城名吃,却不知怎地味同嚼蜡,勉勉强强才吞了下去。

“来,喝!”只得举起酒杯,“嗞儿”了一口。

“好喝不?”王希烈和魏学曾的心境一模一样,吃菜不香,喝酒不爽。整天感觉心里堵,只想找个人发发牢骚。

“苦!”魏学曾又“嗞儿”了一口,从嘴里迸出一个干巴巴的字。

“难道你就不想做点啥?”王希烈面上装得轻松一些,阴不阴阳不阳的,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轻问。

“还能做甚?如今我们不被当作落水狗痛打,就已经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张居正怀私罔上,重用私党,你作为吏部副手,难道就没有什么意见?”王希烈不满的神情跃然脸上。

“张居正这次大换血,更换部院大臣,平心而论,做得让人无话可说。”

魏学曾一本正经地解释:“杨博朱衡,是三朝老臣;王国光王之诰二位政声显赫勇于任事;谭伦战功显赫,曾坐镇宣大六年,俺答虏寇望风而逃不敢来犯;吕调阳学富五车,而且曾任詹事府詹事,是当今皇上的老师。你说,张居正这样任命,我能有什么意见?”

王希烈听得一头雾水,心凉半截。

本想趁着酒兴,怂恿魏学曾与自己一道挑头,带领大家与张居正较量一番,没想到魏学曾还往张居正脸上贴金。

“惟贯,你今儿吃了迷魂药?”

“不是吃了迷魂药,而是张居正阴鸷过人,将众人的嘴堵得死死的,让人无可挑剔啊!”

“那胡椒、苏木折俸一事呢?现在闹出人命,满城沸沸扬扬,我们正好可以做做文章。”王希烈急了,说话的语速不自觉加快。

“你想怎么做?”

“我去找武清伯,你去找杨老和葛老。”王希烈憋不住,将心中的想法托盘而出,“听说武清伯这个月领的也是胡椒、苏木,皇上的外公都领不到俸银,让他提着袋子去榷场卖胡椒、苏木?我就不信他没想法。”

“弄不好,我们会丢了乌纱帽呀!”魏学曾长吁一声。

“那也比现在处处被人踩着强!”

“我去杨老、葛老那儿又是为了什么?”魏学曾顿了顿问。

“你这个吏部左侍郎怎么当的?”王希烈自个儿闷了一口,不满地说道,“张居正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出京察?明摆着不就是要找个理由,将我们驱逐出京吗?”

“话可不能乱说!”

“为什么不能说?傻子都知道!”

“京察是为了肃清吏治,将不称职的官儿拿下。”

“今儿你是怎么了?脑子进水了?还肃清吏治?那只是铲除异己的幌子!说得再明白点,就是要将高老的门生故吏一网打尽!”王希烈说到激烈处,声音拔得有些高。

“子中兄,你喝多了!”魏学曾拍拍王希烈的肩膀。

“我没喝多,头脑清醒着呢!反倒是你,都忘了自己姓啥。若不是高老,我们能有今天?”王希烈将魏学曾的手一推,生气地说。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时候不宜硬来呀!搞不好毙掉的就是我们。”魏学曾也不介意,依然苦心婆心地劝道。

“你怕?”

“我怕什么?”魏学曾苦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你看这个!”

“高老的?”王希烈摊开一看,原来是高拱的亲笔信,“他让咱们小心。”

“是啊!朝廷虽然只将高老削藉,可暗中不知派了多少人盯着他呢。信上诉说,他现在每天不敢出门,上个厕所都提心吊胆。这封信还是他的管家高达偷偷送过来的呢!”

“这么说,我们时刻也被人盯着?”王希烈突然警惕起来。

“很有可能。所以,我们若不暗中行事,无异于往枪口上撞。高老退位,仍不忘关怀,我们确实该为他做点什么。”

“那你刚才还为张居正辩护?”王希烈撇嘴。

“子中兄,你咋还没明白这个理儿呢?关于六部人选的事,我们不用伤脑筋,咱只能另想办法。”

“有什么好办法?”

“胡椒苏木折俸和京察这两件事,是皇上下旨了的,我们也不能改变什么,但是”魏学曾突然将嗓音压低,变成了耳语。

刚一说完。

魏学曾眉头一皱,竖起耳朵,警觉地喝道:“什么人?”喝斥的同时,豁然起身,猛地一下拉开雅间的门。

只见一人兔子似的仓皇窜离过道,出了熏风阁。

“完了,我们的话被人监听!”魏学曾双目无光,呆滞半晌!

“妈的!”王希烈一拍桌子,从不说脏话的他也爆了一句粗,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东厂的,那个阉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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