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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风雪故人归

年宴上的人并不多,后妃三两个,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算是为数不多的热闹。方家几个人坐在下面,对面是如贵妃兄长一家。

宫殿明亮,灯火盏盏。外面的夜色浓重,寂静中托显着这里的热闹。

皇帝似乎贪杯,歌舞才起,他就退了席。

胡三海陪着他一路走到太液池边,池水和夜色一样的黑。

天空一片苍茫,半颗星子也无。远处的梅园传来阵阵暗香。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地呼出,白气散在眼前。

他忽然问:“三海,阿昭是不是真的恨我。”

不等胡三海回答,皇帝又小声自言自语:“她肯定是恨我。她什么都知道,知道我三番五次去刺杀那个人,知道是我杀了王砚书。”

胡三海浑身一震,他不敢猜傍晚方夫人呈给皇帝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那个明艳如朝阳的姑娘究竟在死后二十年排布了怎样的谋局。

“她知道我谋划南境危局,知道我会让她去蜀国,知道我会让她葬皇陵。”

“阿昭将我算的好准,算得好狠。”他忽然笑了一下,不知是几分得意还是几分凄凉,“就如同当年我处心积虑地算计她。”

“我算计她……”他嗤笑一声,“我只是想娶她。”

“她恨我,宁愿这样自尽也不愿嫁作我妻。恨我至此。”

胡三海震惊得说不出话,当年的潞安城血流成河,因为荣莱侯之死,大肆搜捕屠杀。可原来她是自尽的吗?一箭入肩,毒入肺腑。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傍晚的上书房。

那时皇帝暴怒,险些掀了桌子。他几乎以为皇帝就要下令杀了跪在面前镇南将军夫人。

“你阿姐以为这样,朕便要心软,便要退让?”皇帝朝她冷笑,“愚不可及。”

云朵既不悲伤,也不愤怒,她乖巧地伏拜下来:“陛下圣心独裁,生死亦无怨言。云朵惟求陛下,了却阿姐最后一个心愿,将她从皇陵移出。她生前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陛下为何让她死后仍不能安宁。”

胡三海觉得她是疯了,在这风口浪尖上还要惹怒陛下。

果然,皇帝更加生气:“混账!”

胡三海跪了下来,大呼:“陛下息怒。”

季醒言深重地呼吸着,他还在回忆那封信。他有些悲哀得想哭。堂堂帝王,竟想落泪。

明明临行蜀国前,她还那样温和体贴,说等她归来便入宫,伴他长长久久。可她原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她不过是诓骗他。

云昭为了方氏、为了云朵,为了玉阳军,如此费心筹谋,往事一一揭开,三言两语便将他击溃。

可对阿言呢?她留下的竟只有“此生无悔,来生不见”这八个字。

他留在枕下,夜夜翻看,如此才能觉得她虽狠心,却又没那么狠心。他捧着自己的幻想过了二十多年,何其可笑!

这封跨越二十多年的时间送到他手里的信,又有几个字是真的留给阿言的。

“阿昭若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杀了她。”皇帝这样说,胡三海吓得跪到了地上。

太液池边静了很久,只有寒风的声音,它无所顾忌地在这宫城里横冲直闯。

“胡三海。”

他惊惧之下回神:“奴才在。”

皇帝手里摩擦着他的玉佩,背面的字在他的手指上一字字读开:“我的阿昭,是天上的星星。”

他的星星,亲手被他掖入黑夜,再也没有光芒。

“等天气暖和,让司天监挑一个吉日,将云昭从皇陵挪出来吧。”

胡三海震惊。皇帝低低的声音说:“这是她的愿望,我不想这一生最后一件事,她还恨我怨我。”

“云昭不愿入皇陵。寝于此,必夜夜哀哭,生不得自由,死亦不能,自愿入地狱而不求往生。”

皇帝想起她在信里写在最后的这句话。她将他看得这么透,早早地就先恨他。

在空寂的太液池边,皇帝于浓浓的夜色中落了泪。

阿昭,我真的很想你。

在云昭离开之后,季醒言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她,无论他如何想她,佳人从不肯入梦。

这一夜,他却梦到了。

那年中秋,他与阿昭一同到祝国寺上香。祝国寺竹林成片,苍松翠柏,风景是极好的。那天也是云淡风轻,他们相偕在后山溜达。

阿昭与他说起最近她的先生教的一篇文章,与他谈论治军和治国。

他看着阿昭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样子,心中如那天气一般,高阔舒爽。

这便是云昭,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会觉得这世间万事万物皆可爱,那些嘈杂的阴谋的东西,都荡出心中,一派自由。

临走前,阿昭去算了一卦。不等听大师解卦,老五来找她,她躲到一边去嘀嘀咕咕的。

他朝大师问:“卦象如何?”

大师惜字如金,只说了八个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那时心中想:你个老秃驴,我的阿昭要快快乐乐活个九十九。什么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都是诳语。

阿昭反身回来,他拉着她便走。

“哎,你别拉我呀,我还没听解卦呢。”

“大师说了,你脸大皮厚,能活个九十九。”

如是,他被阿昭打了一顿。

季醒言从梦中惊醒,梦中人的音容笑貌如此清晰,令他感到绝望。他伸手摸了摸脸,潮湿冰凉。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这是在他的记忆中被遗忘的一句话。

他从不信神佛,他记得阿昭也是这样。

但后来的几年,她好似很虔诚。

上元灯节那天,方家人出门逛灯会。

云朵挽着方景良的手,目光所触都是往日的回忆。

“还记得吗?咱们初遇就是在上元灯节。”

云朵皱皱眉,方景良瞪了她一眼,不高兴地说:“你不记得了?”

云朵讨好地笑。他叹息一声:“也是,那天人那么多,惊鸿一面,只有我还记得。”

“那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方景良冷哼:“胡说八道。”云朵笑得放肆,他的目光那样宠溺。

方远彬扶着孙媛慢慢地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扶在她的腰间:“娘子小心点。”

“没事,我很好。”孙媛笑着,灯火映在她的脸上,明媚动人。

“家里的事都解决了吗?”她小声问,方远彬颔首,“陛下准我们回玉阳,等夏月时去北境嘉临关。”

“如此就好。”

“娘子安心,只要安心养胎。我与母亲商量过,那时你生产前后,我和父亲先过去,母亲和小妹留下来陪你,等你身子好一些再北上。”

方远志和方晓晓跑在最前面,他们热烈地融入灯会。朝堂上恭谨谦和的大学士此时也不过是快活的少年。

“二哥,你快看,那有猴戏!”方晓晓往前跑,回头叫她哥哥,一回首在人群中撞入一人的怀里。

朗朗少年,星眸点漆。他勾起玩世不恭地笑:“在下谢瑾南,敢问姑娘芳名?”

“登徒浪子,离我家晓晓远点!”方远志把少女拉走,狠狠剜了他一眼。

少年的笑如此明晰,她笑着回头回应:“我叫方晓晓。”

那时少年风华,一代人的光芒敛于一代人的身后。

兴和三十年夏月,镇南将军与长子北上,接手北境军,合编三州之雄狮,镇守北疆。同月,长媳生下方氏长孙,取名方霖。

次月,方夫人一行北上。

秋天北境军击退晋国搔袭。

陛下为北境军赐名:长昭军,其主帅方景良被封长昭公,邯郸赐宅邸,正是原云府之地。

紫衣侯的威名,自南境到北疆,数十年不灭。长昭军的大旗,仍是螺紫底色赤金文。

那年嘉临关的雪很大。云朵夫妇站在高耸的城墙上眺望关外北方的苍茫。

“阿姐终于与先生合葬,我也算了却她的心愿了吧。”

“阿姐会很开心的。”方景良揽紧她的肩膀,“今后每年,我都陪你回去上香。”

云朵点点头,她抬头看天色,雪扑簌簌地下。

“阿姐!下雪了!”她朝天上喊,“我等你回来煮酒烹茶!”

这夜色如旧,风雪更急。仿佛遥远的故人借此回应。

热闹的廊下烧着小泥炉,炉上热着秋露白,滚水烹茶,瓦片上煎着红肉,渐渐冒起油花,肉皮卷起,变成白黄色。

桌上摆着红色山楂,紫色的葡萄,黄色的豌豆酥,白色的奶糕和酥酪。

白皮芝麻糕上印着红色的福字,灰褐色的陶瓷杯上有流星一样的纹路。

矮凳上坐着两个男子,都是高大的身形,一个低头看着火,另一个伸长上身往远处的长桌那边递水壶。

长桌上摆着各色青翠的蔬菜、褐色的蘑菇、雪白的蒜瓣和鲜红的辣椒。

长桌前的男女一人穿靛蓝色的圆领长袍,一人穿水红色梅花裙。他们一人切菜,一人在低头剥蒜。

小炉边的摇椅上躺着一位姑娘,青莲色的衣裙,腿上披着羊毛毯,她正往回廊的拐角处眺望,然后兴奋地挥挥手。

回廊那边缓缓走来的人一袭青衫,披着浅灰色银狐毛大氅,神色温平中带着柔软的笑意。

他们的眉眼都模糊不可见,笑意却如此明晰。

廊外大雪扑簌簌地下,纯净的世界一片洁白,墙头翻出了几枝梅花。

故人回旧廊,酒清茶愈香。不见故人色,空闻笑声扬。

那所有的温柔尽在欢笑中化作风里的一朵雪花,飘到遥远的关外,送来故人的消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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