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昏隐隐
豹冕生辰,穷其殿中弥漫着桃木薰香的甘甜,混在绽放的蜡梅清冽中。云石餐台中央摆上了几支绢花做成的春桃。
莫天禅提了辰昏杖入了席,举杯道,“来,为夫第一个为夫人祝寿,愿夫人在勒霞春秋不老,欢悦永长。”
豹冕假意不满道,“好容易一同用个晚膳,还执仙一般带着这辰昏作甚?快丢到内廊中去。”
莫天禅连忙赔笑道,“夫人教训的是。”说着将辰昏放在了内廊中的脚凳上,又走了回来。
豹冕两忙上前回敬了,给莫天禅的碗中夹了菜,“一晃我与夫君已是相知相守这许多年。夫君平步青云,节节高升。而我,则是人老珠黄,青春不再了。”
“夫人何出此言?”莫天禅笑道,“夫人依旧是当年蟠桃会上初次相遇时那般卓尔不群。”
“是么?”豹冕浅浅一笑道,“说起来当年的蟠桃会,也算是仙界美女云集。我在一众仙子中,并不算出众的,怎么就被夫君一眼相中了。”
莫天禅假惺惺道,“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与夫人相提并论?夫人义薄云天之气,怕她们修习一世,也学不来的。”说着连忙用起饭菜来,掩饰尴尬。
豹冕趁机瞥了眼内廊中。见杖头换了方向,知道是忘川与嫣儿已经取走了辰昏,留下了幻象,连忙缓缓将西王母捎来的檀木香盒摆到桌上,冷冷道,“是么?那夫君可否认认,这盒中之物,都是什么?”
莫天禅打开那香盒,脸上立刻变了色。却又突然声泪俱下道,“想不到我与夫人这许多载的恩情,还是笼罩在岳母神尊的阴影之下啊。。。。。。”
“你是说母亲编出这故事陷害于你?”豹冕浑厚道。
莫天禅一把拉住豹冕的手道,“这些花簪不假,然夫人可曾想过,我当年只是个岳母神尊口中的小卦仙,在勒霞之上又有那妖妇用他的孩子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封号。我当时,如何能不求自保?”莫天禅又坐近了些道,“冕冕,我从不骗你。我当年参加蟠桃盛会的确是有心寻着个可助我夺回勒霞的仙子,那也是形势所迫啊。然遇到了你,我才发现所谓功名利禄都不及知心之人啊。正是我放下了那份执念,多年来与你风雨同舟,所以才感天动地,无往不利,走到今天啊。”
豹冕并不回应,只是默默侧过身去。
莫天禅连忙换到豹冕另一侧,情意切切道,“冕冕,你想想,这些年来,我可有一回对你不敬不尊?可有过半回三心二意?”
豹冕抬起头道,“的确没有。不过那是因你心思全在宏图伟业上。”
莫天禅做痛心疾首状道,“我知道平日确少了陪伴,然冕冕你想想,当年你可是立下誓言,要同我共甘苦,重振勒霞的啊。如今我勒霞已与西域二足鼎立,鸢儿与鲲儿又各自掌管了东南圣境,我的异禀新制为天帝尊崇。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也还了当年我对你的誓言:必成大业,不再让岳母神尊对你我弃之敝履么?”
豹冕淡淡道,“我怎会忘记当年誓言?我可是抛家弃母随你来的勒霞。我的确一心望你出人头地,像母亲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然而你可曾想过,今日勒霞的一切,是多少仙家的枉死换来的?别的都不说,小蝶这孩子,多么温柔可人,还没有留下个一男半女,就这么没了。。。。。。”豹冕说着不觉落下泪来。
莫天禅连忙替豹冕擦了眼泪道,“冕冕,我知道你从来是仁慈心肠,一向悲天悯人。只是东南圣境走到今日,春山君与隐元君均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啊。我不过是奉天帝之命前去平乱,我也不想看到他们个个陨落啊。小蝶这孩子的确是命苦了些,然天数所定,我亦无法更改啊。”
豹冕凄苦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个大业何时是个尽头?我们何时才能像从前一般过活?”
“这个我可以向夫人保证!”莫天禅起誓道,“就在明年春天,到时鲲儿拿下四海战神,统领天兵,而我自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是我便长伴夫人左右。”
“这可是你说的,”豹冕收了泪道,“我就再给你个机会,看你是否能守承诺。”
莫天禅连忙起身,给豹冕乘了一碗白果猪肚汤,献媚道,“好了好了,今日是你寿辰,这般哭哭啼啼的怎么成?快进补些汤水。”
朱厌殿前,忘川与嫣儿隐在“不如归去”法圈之中。嫣儿看清了两边戍仙的展位,念了句“补天幻境”,一个月影婆娑上前将戍仙们都困在了幻境之中。只见着一个个戍仙一脸痴缠的陶醉在幻境之中,根本无心搭理周遭动静。嫣儿与忘川相视而笑,一同入了殿中。
文儿正安静地坐在榻上,玩弄着手中的浮龙铜鞘匕首。嫣儿快步上前,轻声唤道,“文儿。”
文儿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忘川将手中的辰昏杖交给嫣儿道,“快替他解了辰昏咒吧。”
嫣儿点了点头,将“大夜弥天”送入辰昏杖中,猛然向文儿身上推去,瞬间一阵黑色香灰被吸入了辰昏杖内。
过了片刻,文儿的眼中闪现出一丝灵动,来回打量这嫣儿和忘川,小心翼翼道,“是外祖派你们来的么?”
嫣儿指了指文儿手中的匕首道,“文儿,这个是我托鸢儿姐姐带给你的。”
“你是。。。。。。嫣儿姐姐?”文儿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嫣儿一把抱住文儿道,“对,我是你嫣儿姐姐。这个是老君阁的忘川哥哥,是我和鸢儿的挚交。”
文儿的眼中闪了泪光,缓缓道,“蝶姐姐总是告诉我,总有一天,你会来接我们回百花深处的。”
此言一出,嫣儿只觉得心中满是愧疚,泪光点点道,“我来迟了,文儿。我已经不能带小蝶姐姐回百花深处去了。”嫣儿放开文儿,满是怜爱地看着他道,“但是你放心,这回我和忘川哥哥一定带你离开勒霞峰。”说着牵住文儿的手道,“跟我们走吧。”
谁知文儿收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使劲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走,嫣儿姐姐。我走了,姐姐就再也回不来了。”
嫣儿百般疑惑,转过身来,心疼道,“文儿,我不知道莫天禅那个恶人怎么哄骗你的。但你要知道,虽然我也千万个不愿,但小蝶姐姐她已然逝去,再也回不来了。”
“不,姐姐还没有死,我还能想办法让她回来。”文儿倔强道。
嫣儿看了忘川一眼,将辰昏杖交到他手上,“你先回了穷其殿,将这个归还原处,莫要给鸢儿那娘亲添麻烦。我已经设了契口,你将这辰昏按初始方向摆好,幻象自然会消失。”说着凑近了耳语道,“我再劝劝文儿,一会儿我们在朱厌殿外汇和。”
“好!我去去就回。”忘川果断点了头,拿着辰昏杖消失了。
文儿看着忘川突然消失,淡淡道,“嫣儿姐姐,我方才没有胡说。正如忘川哥哥这仙法一样,姐姐也只是在作茧自缚之中,暂时没了踪迹,待她破茧而出,便可以回来了。”
“作茧自缚,破茧而出?”嫣儿的心中一紧,“这不是小蝶姐姐蝶灵性发生术的幻化绝技么?你是说小蝶姐姐是假意离去,暂时避世了?”
文儿摇了摇头道,“也是也不是。她并非自愿。是莫天禅逼迫的。”
“什么?”嫣儿紧紧拉住文儿道,“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文儿点头道,“莫天禅的辰昏咒只能让我顺从,却没有剥夺我的心智。我日日在那个巨大的轮盘前修习发万物之法,帮他不断给轮盘中央姐姐仙魄所在的蝶蛹发力,帮助她早日破茧成蝶。我能感应到,姐姐还在那蝶蛹之中,并没有离世。”
嫣儿的心一阵抽搐,想到当日昆仑山上,西王母提到欲行轮盘需要找到一个能先死过一回,再活一回的灵媒,突然如梦初醒,“所以这个不可能存在的灵媒,这个能帮莫天禅行盘的灵媒,便是小蝶姐姐!”
想到这,莫天禅愿意帮蜀锦改卦,一定要抢走小蝶到勒霞,成亲之后莫鲲从不曾在朱厌殿中过夜,这所有的一切嫣儿都想明白了,惊恐万分道,“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只为了报复箨儿这么大动干戈,原来他们早就想好了一切!”
“姐姐的仙魄只留下一部分在蝶蛹之中,我若不日日为她加持,靠自身孵化,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破茧而出,重新回来。”文儿认真道,“所以嫣儿姐姐,我不能和你们走。我不想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只留下一部分?”嫣儿诧异道,“还有一部分呢?是被莫天禅收取了么?”
文儿默默走到燕燕炉后的一株滴水观音前,运了“浓荫蔽日”,只见圆月般的磨镰从中浮现出来,悬在滴水观音之上。
“磨镰?!”嫣儿大惊失色,“文儿,这是我哥哥文箨的贴身弯刀。为何会在你这?”
文儿取了磨镰交到嫣儿手中道,“姐姐还有一部分仙魄便是在此之中。当日姐姐作茧自缚时将这个偷偷隐在了那个山洞的花草中。这些日子我为姐姐加持时,感应到了,回到朱厌殿中偷偷用‘移花接木’术将它藏在了这里。”
“林栖谷隐”,嫣儿颤抖地握着磨镰,泪水决堤道,“小蝶姐姐是在被害前用箨儿的磨镰开了心肺,用自己的仙魄去保护箨儿。”想到这,嫣儿心中突然燃起一团火光,使出小规模的“大夜弥天”在磨镰之上寻找箨儿的仙魄,却不见踪迹。嫣儿差异道,“为何箨儿的仙魄不在其中?”
文儿轻声道,“他的仙魄被一个剑眉樱唇的男子带走了。姐姐护下的是流照君的躯体。那躯体也被那个男子带走了,也不知道是带去了个什么血腥诡异之地,这磨镰上残存的姐姐仙魄时常处在厮杀状态中,煞气盛人。若不是我每日用发万物术保着这株滴水观音,它早行将朽木了。”
嫣儿想起小蝶留在的最后一条讯息,惊愕道,“那个男子莫非就是小蝶姐姐看到的地府之人!这么说,箨儿的躯体与仙魄都被带去了地府。”嫣儿抓住文儿的臂膀道,“文儿,你可记得那轮盘是在什么地方?可知莫天禅是要重生何人?”
文儿失落地摇了摇头道,“每回我睁开眼就已经在了那山洞之中,周边一片漆黑,只有那轮盘周围有些光亮。待我完成发万物之术,再醒来就回到了这里。我也不知道那山洞究竟在何处。至于行盘是为了重生何人,我就更无从得知了。”
嫣儿抚了抚文儿的脸道,“好文儿,你莫要难过。我会找出答案的。只是如今你怕也是危如累卵。我怕你一旦完成了莫天禅的要求,他便会取你性命。再者,他利用破茧成蝶灵性,绝不可能是为了复生小蝶姐姐,只怕是为了借尸还魂。”
文儿的脸上飘过一丝超越年龄的冷静与沉稳,“嫣儿姐姐,文儿不怕。文儿已经想好了办法。我绝对不会让他伤害了姐姐仙魄的。”
那一边,忘川放回辰昏杖刚出了内廊,突然看见一个勒霞戍仙急急来报,连忙停下了脚步。莫天禅不耐烦道,“不知道今日是夫人寿辰么?何故来扰?”
那戍仙并不言语,只亮出了一块勒霞令。莫天禅立刻明了,装腔作势道,“虽说是混沌殿的大事,可今日夫人寿辰,天帝来访也不能应他。”
豹冕在一旁早看出了莫天禅的心思,得体道,“既然是大事,夫君先去吧。早些回来便好。”
莫天禅立刻起身,拍着豹冕的手道,“还是夫人识大体。我去去就回。”似是上古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