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美人咒：天怒人怨
他用火钳,拨弄两下炭盆里燃烧正旺的火炭,然后推开窗格。
立刻有风沙吹进来,带着股干燥凌厉的冷。
掌柜不由打了个哆嗦,却不敢停下手里的算盘。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掌柜才收了算盘,将做好的账册递上:“您请过目。”
“嗯,”他接过账本,随意瞄了两眼,瞧见盈利比上个月多出两成,脸颊上的肥肉抖了抖,却没有笑出声,反倒轻叹:“哎呀,今岁长安城这是甚鬼天气?怎地日日刮风?不是说瑞雪兆丰年吗?往年这会子,街上的雪都有半尺深了吧,今岁却连一片雪花都见不着,虽说暖冬不会冻死人,但翻过年关,估计虫害也要闹腾起来,若再来一两场瘟灾,只怕会哀鸿遍野、饿殍满地呢。唉,那些穷苦饥民,还真是可怜。”
掌柜脸上的肌肉抽了两抽,暗道瘦猪哼哼,这胖猪竟也哼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乃大善人呢,只可惜呀!
心里腹诽,掌柜面上却皆是谄媚,口中还讨好道:“您说的对,您就是心善,总想着那些坊间百姓,这些事情其实都是朝廷该操心的,偏偏您比那些文武百官都忧国忧民,我瞧着您最近都瘦了,可该让婢子们好好给您打理膳食,滋补滋补。”
“说的是,是该滋补滋补了,不光膳食滋补,还当多以阴补阳。哈哈哈……”他邪笑起来,心情无比畅快。
掌柜趁机将银子包了递给他,小心翼翼道:“这是本月利钱,您且收……啊!”还没说完,掌柜便惨叫一声,用手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您……您……”
“你当我不识字,看不懂账本吗?你那账本上明明本月比上个月多盈利两成,为何上供的银子却与上个月一样?”他怒目而视,脸上的肥肉瞬间变成横肉,那满面凶神恶煞,哪里还有之前半点良善模样,活脱脱一只要吃人的巨兽。
“您息怒啊!”掌柜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顾不上受伤的前额,纳头便拜,“是这样的,您……您可能没将账本看完,本月是比上个月多盈利两成,但因为今岁暖冬,朝廷为防患未然,颁布了加税令,那多出的两成利润,都被官府征税收走了呀,我们小店……”
“我管你们小店如何?”他一把将桌子掀翻,抬脚就往掌柜心窝上踹,“朝廷征税是朝廷的事,与我何干?你们上供的银子乃是孝敬我的,一码归一码,快快将银子掏出来,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掌柜年事已高,哪里受得了他这般拳打脚踢?不过十几息工夫,已鼻青脸肿滚到钱箱前数钱去了。片刻后,他抱着沉重的几吊钱一瘸一拐挪过来,大气都不敢出便将钱堆放在他脚边。
他嫌弃地用脚踢踢开元通宝,不满道:“我要的是银子,你却给我开元通宝,可是在糊弄与我?”
“冤枉啊!”掌柜再度跪下,磕头如捣蒜,“我们铺子小,做的只是小本生意,委实攒不了那么多银子,便是这几吊开元通宝,都是我的棺材本,您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小店吧?”
他似不信,自己走到钱箱前一顿翻箱倒柜,又从钱箱里寻出半吊钱一并交给身后铁塔般的随侍,这才骂骂咧咧扬长而去。
小二一直在里间躲着,瞧见他连最后压箱底的半吊钱都抢走了,登时急红了眼,操起门背后一把铁锨就要追出去。
掌柜一把抱住他,“你做甚去?”
“我去追他,把那半吊钱要回来。”
“不许去!”掌柜痛得龇牙咧嘴,却狠狠在小二头上一拍,“你是不想要命了吗?他乃这一带的活阎王,谁见着不绕着走,你还要自投罗网送上门去讨打?”
“可是,”小二咬牙切齿:“他把所有的钱都拿走了,咱们怎么过日子?”
“唉,将就着过吧,”掌柜将打翻的钱箱挪开,抠起一块地砖,竟从里面掏出只小瓦罐,颤颤巍巍将瓦罐递给小二,他不住唉声叹气:“这年头,见着官兵要绕道走,见着这横行霸道、鱼肉百姓的活阎王,一样要绕道走,这好歹还有一百多文,你去买些糙米,好歹对付着过日子,总不至于饿死。待下个月将盈利多藏一些,能保一天算一天吧!”
“可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小二欲哭无泪:“咱们后唐皇上不是位明君吗?怎地偏偏就看不见我们小老百姓的苦,由着这混账东西为非作歹?”
“天下乌鸦一般黑,谁当皇帝都跟咱老百姓无关,本就是官官相护、官匪一家的世道,好歹咱们家还能吃上饭,你且瞧瞧别家,上个月烧饼铺子的老刘头才将女儿抵押给他,这个月,只怕没东西抵押,要被活生生打死呢!”
小二顺着敞开的大门望去,果然,对街烧饼铺子的老刘头正被那活阎王带人一顿群殴,眼瞅着就要断气,街上新人却纷纷绕道而行,无一人敢管。他的眼睛红了红,瞳眸中愤怒的火焰,终是悄然无声熄灭了。
他一连十几个铺子转下来,供钱收得比上个月又多了二两,得意得眉开眼笑,抓起一把开元通宝丢给身后随侍,他无比感叹:“瞧见没?刁民就是刁民,每个月都说揭不开锅,要穷死饿死,但你们且瞧瞧,有没有一个饿死的?这不,每月都能比上个月多收一成,我就说,做人呐,得手狠,心更狠!”
随侍们一边捡钱一边阿谀奉承,直将他要捧到天上去。一行人得意洋洋在以食为天酒楼用了午膳,这才打道回府。
平康坊内莺莺燕燕,到处都是靡靡之音,便是白日里,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兴致上来,一口气叫来二十个花娘。
花娘们被召,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他却十分兴奋,取下腰间马鞭劈头便是一顿乱抽。
这已然是花娘们每日服侍他之前的必备功课,哪怕日日挨打,依旧鬼哭狼嚎,大家你推我搡,满院子乱跑。而他,便像狩猎场上面对一群惊慌失措兔子的猎人,娴熟地挥动鞭子,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追赶,开始他钟爱的狩猎游戏。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打累,这才搂了两个受伤轻些的花娘进屋去快活。而院子里,已有一名花娘倒在血泊中,便是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未闭上眼睛。
兔死狐悲,在这平康坊内,大家都是贱奴,但贱奴也是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侥幸逃脱的花娘们围着死去的花娘抱头痛哭,良久,才有一名花娘擦干眼泪,恶狠狠道:“别哭了,咱们日日遭他鞭笞痛打,今日的伤尚未养好,明日又添新伤,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身子总有一日会受不了被拖垮,最终,怕都难逃一死。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死的更有所值些。”
“何为有所值?”有人问。
“有所值便是,杀了他!”
完事后,他叫贴身婢子准备浴汤,自己歪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
许是吃饱喝足,游戏出了汗又泄了阳火,不多时,他竟有些犯困,闭着眼睛喊了一嗓子“贱蹄子,打个洗澡水也要这半天,要你何用?”喊完,却无人回应。
他心下有些奇怪,却又懒得起身去瞧,索性直接昏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突然感到一阵阴风吹来,猛地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中惊醒,却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只是,屋内却没人掌灯,便连一个随侍小厮和婢子都不在。
这些贱奴们今日可是反了天,居然都敢趁他昏睡偷懒躲起来,看他不将他们一个个捉回来往死里打?
怒然起身,刚站起来要走,脚下却一个趔趄,他猛地趴倒在地。摔下去的瞬间,他借着微弱月光,终于发现自己的双腿竟被人绑了起来,正道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后脑勺上便挨了一下。
这一下不轻不重,却痛的厉害,头皮似被什么东西划破,他反手一摸,竟摸了满手鲜血,那血在月光下散发着诡异的黑,莫名看得人心慌。
“来人,来人啊!狗奴才,你们都跑到哪里去了?”他终于心惊肉跳地大喊大叫起来。
然而,喊叫声未绝,他便听到一阵夜猫子的叫声,那叫声似冤魂哭泣,慢慢由远而近,仿佛就在身后,他倏地回头。
却见,一根黑乎乎的绳套正迅速放大,下一刻,他脖颈上猛地一勒,整个人都被悬吊起来。
最后的最后,当他睁大眼睛往下看去,却对上十几双,猩红狰狞的眼睛……大唐女神捕之洗冤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