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晚的树荫下偏暗,零散的路灯打下来。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应浩才睁眼,他大手揉了下脖颈,随后站直身子,长腿一迈走出拐角,往那烟火十足的烧烤店走去。
走近了,听得店里嬉闹的声音,主要是唐隽那把带笑又戏谑的。应浩唇角勾了几分,微微低头走上台阶。
正在说笑的一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他穿着黑色短款夹克,整个人似带了黑夜的寒露一般,那张脸不愧为议论声最高的。
“哇,学长。”常慧慧没忍住,叫了一声。
“发信息给你没回,以为你不来了。”周彦拿了一瓶可乐放在他面前。应浩拉开椅子,指尖摁着开了可乐说道:“出来得晚。”
周彦点点头。
其实跟林飘分手后这段时间应浩都很忙,回宿舍的时间极少,他在外似乎是有住所的。所以聚餐才会等到今天。
应浩进门时,孟浅浅就听见了,她正跟叶岚挑烧烤材料。或许是因为努力想要走出去,并且尽量不去听应浩其他的消息,此时听到他的声音,竟有了些距离。她端着小盘子递给烧烤的老板,随后走了回来。
大家都在聊天。
她拉开椅子,一抬头对上应浩的眼眸。他看着她,孟浅浅一顿,轻轻地朝他一笑。笑得不是那种甜的,而只是礼貌性地一笑。
应浩朝她点点头,随后挪开视线。
周彦拿过一旁的可乐,开了瓶盖递给她。
可乐瓶身冒着烟泛着水珠,这是冰的。孟浅浅接过来,咬着吸管喝了一口,赫,有点冰,周彦看她似被冰到了,低声问道:“要不要换一瓶没冰过的。”
孟浅浅笑着摇头,“不用,我是很少喝冰,但偶尔喝一下也可以的。”
周彦:“那你受不了得说。”
“嗯。”
“真没眼看。”唐隽捂着脸,一脸痛苦。其他人纷纷笑起来,孟浅浅咬着吸管微微错开了身子,耳根有些红。
周彦看出她不好意思,说道:“她脸皮薄,你们别笑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不笑。”常慧慧嘴巴这样说,那笑声可没停止。应浩坐在最里面,他没有参与任何调侃,握着可乐瓶,听着笑声。他眼眸从孟浅浅手中的冰可乐上扫过,因为她每次来姨妈都疼得要死要活的,于是他勒令她不能喝冰的,她也听话。
如今。
她开始喝冰可乐了。
他拿起瓶子,抿了一口。
烧烤不一会儿上了桌,几个人伸手,各拿走一根。周彦拿了一根鸡翅给孟浅浅,这鸡翅有点大,孟浅浅只得擦了手指,撕开那烤地香喷喷的肉,一块一块地放进嘴里。
常慧慧擦擦嘴角,咳一声看向应浩,“学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应浩掀起眼眸。
“你问。”
常慧慧看一眼其他人,又擦擦嘴角,往前靠了靠,说:“你跟林飘学姐是和平分手还是林飘学姐出轨的?”
咳。
全场安静几秒。
应浩往后靠了靠,说:“和平分手。”
常慧慧心里靠了一声,面上却笑眯眯地道:“哦哦哦,是和平分手啊,和平分手好啊。”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分手之前,林飘跟陆礼在酒吧门口搂搂抱抱早就有人留了相片,怎么会是和平分手,应浩学长人品也好好啊,哪怕不是和平分手也给学姐留了面子。常慧慧拿起可乐,朝应浩举起,“学长,我敬你一杯。”
应浩挑眉,拿起可乐,“喝完。”
常慧慧:“……”
看着常慧慧吃瘪,桌面上又满是笑声。唐隽把手臂搭在应浩的肩膀上,说道:“兄弟,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回头再找。”
应浩:“谢谢啊。”
他回得很敷衍。
其他人又跟着笑。
周彦看一眼身旁的孟浅浅,本想着现在跟大家说一声他们在一起的事儿,可是大家先提了应浩分手的事情,这会儿反而不好说了。
孟浅浅感觉到他的犹豫,凑过去,低声道:“其实也不用特意说,大家都知道的。”
周彦垂眸看着她,几秒后笑笑,指尖顺顺她头发,“好,听你的。”
他们这对情侣在餐桌上是没太多那种过分亲密的行为,但是今晚毕竟是主角,一点小动作大家都会关注。这会儿全扫过来,唐隽再次捂脸,应浩看着周彦的指尖几秒,才移开视线。
想到跟看到是两个级别的疼痛。
宵夜结束,一行人离开烧烤店。应浩还得去开车,车停在学校门口,他指尖夹着烟朝他们挥了挥手,便走向拐角处。
常慧慧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要是追应浩学长有没有机会?”
刷地几个人看向她。
唐隽哈哈一笑:“你试试,快,现在追上去。”
叶岚也笑着撞一下常慧慧的肩膀。常慧慧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不敢不敢,有点犹豫,让我想清楚先。”
叶岚:“你太怂了。”
朱芳:“我觉得应浩学长不好追,我们没林飘学姐那个长相。”
唐隽:“不一定,我们这个兄弟说不定想喝喝清汤寡水的,常慧慧,你可以试试!”
常慧慧被大家说得跺脚,转身扑到孟浅浅这里,抱住孟浅浅的手臂。孟浅浅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常慧慧摇晃着孟浅浅的手臂:“浅浅,你来说,你觉得可行吗?”
孟浅浅看着可爱的常慧慧,回道:“可行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从近到远,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不像她说的。但是她明白,自己跟应浩越来越远了。
也好。
也好。
周彦笑着道:“加油啊,慧慧学妹。”
常慧慧咳一声。
随后,一行人朝西门走去,顺便去看了那些可爱的猫咪。周彦牵着孟浅浅的手,说道:“我们就在这儿认识的。”
孟浅浅点头,“嗯。”
周彦又是一笑。
唐隽靠在墙壁上,翻个白眼。
“为他人做嫁衣啊,我好惨啊。”
周彦:“……”
回了宿舍,常慧慧就张罗着加应浩的微信,十分钟后,她不太理解地拧着眉心,“应浩学长怎么不加我?”
孟浅浅擦着头发坐在椅子上,看她一眼,“你加他了?”
“是啊,他不搭理我。”常慧慧撇嘴,后来又操作了几次,对方依旧没加她,她也只能算了。
孟浅浅躺下后,看着宿舍天花板。她在想要不要找个机会跟周彦说她跟应浩曾经的关系,但现在两个人正在尝试,多少处于一种小心翼翼当中,令她有点难以开口。孟浅浅抓了抓头发,翻个身睡了。
元旦假期结束后,时间就过得很快。新年即将到来,学校宣布了放假时间。孟浅浅订了高铁票回去。
周彦是黎城的,方向跟她是相反的。他订的明天,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先送她去高铁站,站在检票口,他指尖圈着她的围巾,笑道:“我总感觉你有话要跟我说。”
孟浅浅呼吸一凛,她说:“有,过完年吧?”
周彦看着她,点点头:“好,可以进去了,到了发信息给我。”
“嗯嗯。”孟浅浅点点头,周彦突地又拽住她的手,随后靠近她一点,落了吻在她的头顶。他亲得突然,孟浅浅有些呆,周彦身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那全然陌生的气息让孟浅浅眨了几下眼。
周彦看她发呆,无奈一笑。
随后推着她。
孟浅浅这才回神,跟他挥手告别,随后将票递出。进站后,她回头跟周彦又挥了一下手,这才往大厅走去。
进了车厢后,她看着手中的票找位置,不一会儿来到08这一排,她脚步微停。应浩坐在08a的座位上,长腿交叠,戴着鸭舌帽,他微抬下巴,也看到了她。
四周有些虚影。
很多人来来回回。
“学长……”她笑着喊道,“好巧。”
应浩:“嗯。”
打了招呼,孟浅浅把行李箱抬起来,要往上放,但旁边有一个人的行李箱放到这边来,她没卡上去。
应浩起身,抬手推开那个碍事的行李箱。
孟浅浅的行李箱这才能放进去,她弄好后,低头看了眼票。应浩看到她票上的位置是08c,于是起身,孟浅浅低着头走进去,坐下后。应浩才回来坐下,他摁了鸭舌帽,低头摁着手机。
孟浅浅也低头看着手机。
“周彦送你来的?”他声音有些低,在她耳边响起。
孟浅浅回神,“嗯,你回去看外公外婆?”
应浩:“是。”
孟浅浅点点头,又看着手机。两个人其实挨得挺近,外面08a有人来了,坐下。这一排便满了。
她看了一会儿手机,便看着窗外的景色。
应浩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另外一瓶,开了盖子递给她。孟浅浅一顿,看着矿泉水。
应浩转头看她。
“拿啊。”
“我不渴。”孟浅浅摇头。
应浩合上盖子,放在她的手边。随后压低鸭舌帽,像是闭目养神。孟浅浅也靠着窗户,开始玩起手机。
她玩了几把斗地主。
不管再好的牌到她手里都成烂牌,属于又菜又爱玩的那种。她输了就跟自己怄气,看着上面的欢乐豆,一脸不甘。
鸭舌帽下的眼眸睁开,他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接着,便听到她拿起手机给常慧慧发语音。
“慧慧,你账号能不能借我一下?”
常慧慧立即回了句:“你要干嘛呀?你又要玩斗地主吗?”
孟浅浅:“那我问朱芳吧。”
“天呐姐姐,你那么菜就不要玩了,朱芳今天是搭飞机,她手机关机啊。”
孟浅浅:“……哦。”
常慧慧:“乖啊,我们不玩,你好好休息下,很快就到家了。”
孟浅浅:“……好吧。”
她放下手机,发了一会儿呆,过了一会儿,又再次登入斗地主的小程序,斗地主那熟悉的音乐声响起。
应浩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勾了下,调整了下姿势。
领了任务欢乐豆又没了,孟浅浅确实也没办法了,正巧这时,周彦发了语音过来,“在干嘛呢?”
孟浅浅瞬间像找到救星一样,“我在玩斗地主,但是输了好多。”
周彦:“输多少?”
“三千多吧。”孟浅浅嘀嘀咕咕地道,“我感觉我打得可以啊,怎么就老输。”
周彦在那边笑起来,“那怎么办?还要玩吗?”
“算了吧。”孟浅浅说道。
周彦又是一笑。
随后,小情侣又聊了些话,孟浅浅才总算不再惦记欢乐豆的事儿。应浩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线,他指尖随意地转着手机。
这一趟高铁时间并不长,也就两个半小时左右。孟浅浅跟应浩的对话屈指可数,抵达连城是晚18点左右。
车子一听。
08a那个人就先走。应浩站直身子,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袋,随后顺手把孟浅浅的行李箱拿下来。
孟浅浅接过行李箱,说道:“谢谢。”
应浩看她一眼,道:“你今天跟我说了很多个谢谢。”
孟浅浅一顿,她看着他笑了笑,但不知回什么。他们之间似乎也只剩下这些客套的话,应浩看她那礼貌的笑容,移开了眼眸,提起行李袋走向出口。
孟浅浅推着行李箱则往另外一个出口走去。
应浩回头看一眼。
女生的背影藏进了人海里,他下颌紧了紧,转头继续往前走。
出了高铁站,外面天色已黑,连城交通没有海城那么方便,这边公交车得等,出租车到家则很贵。
孟浅浅当然是选择坐公交车。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公交车站,看着连城的霓虹灯,哪怕是这里是高铁,再往下的建筑依旧都是老房子。
这就是她的家乡。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来到她面前停下,副驾驶上应浩转头看了过来,“上车,跟我拼车,这个点你等到什么时候?不用吃饭了?”
孟浅浅看了眼眼眸微冷的男生,随后抬起头看了看前面这条长长的队伍,都是在等公交车的。她抿了抿唇,确认了下,“拼车?”
“拼车。”应浩点头,“快点。”
“上车啊小同学,这里不能停车。”司机也喊了一声。孟浅浅不再犹豫,拖着行李箱走去后车厢。
司机下来,把她行李箱放进去。
“谢谢师傅。”
孟浅浅走过来拉开门,上了后座,车门一关,车子便启动。司机扣着安全带说道:“你们俩都是同学就应该提前商量一下啊,害我兜了一个大圈……”
孟浅浅抿抿唇,“不好意思啊,师傅。”
应浩嗓音低低:“我临时起意的。”
司机接着又道:“女同学,你这个男同学对你很好哦,我们的车都要上高架桥了……”
“师傅,你专心开车行吗?”应浩语调冷冷地打断司机的话,司机猛地闭嘴,转头看一眼这不太好惹的男生。
现在的小孩吃什么长的,这么高大。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下。孟浅浅从车里下来,一抬眼便看到连城三中的大门,她抿抿唇,走过去接了行李箱。
司机把车厢关上。
孟浅浅抬着行李箱上了台阶,下意识地看一眼不远处的男人。应浩提着黑色行李袋,也看一眼连城三中的牌匾。
他眼眸扫来。
孟浅浅收回视线,拖着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走了没几步,便遇见了提着卤菜的乔老师,他是应浩高三的班主任,也是孟浅浅复读那一年的班主任。乔老师哎了一声,手指了指,“应浩,孟浅浅……”
孟浅浅脚步一顿。
而本来是往另外一条路的应浩脚步也一顿。
“哟,你们小情侣怎么回事?吵架啦?”乔老师来到孟浅浅面前,脸上带着调侃。孟浅浅呼吸一顿,她说:“老师,我们……”
“老乔。”应浩走了回来,喊了一声。乔老师看向应浩,“又高了?成熟了啊……”
应浩笑了下。
乔老师又看一眼孟浅浅,说道:“得偿所愿了吧?”
孟浅浅抿紧唇,一声不吭。
乔老师猛地看向应浩,应浩一顿,他掀起眼眸看向孟浅浅,孟浅浅突地撇开了头,对乔老师说:“老师,我先回去了,家里等着吃饭,过几天我再去看你。”
乔老师这才反应过来,情况似乎不太对,立即点了点头。
孟浅浅拖着行李箱,深呼吸一口气,飞快地走在连城三中的外墙边,这儿树枝繁乱,高高垂落。
她行走着。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下两下。“浅浅……”
男人低声叫了她一句。
孟浅浅停下脚步。
她站在人行道上看着不远处的应浩,他手插在裤袋里,高大而俊朗。孟浅浅抬手擦拭了下眼角,说道:“应浩,其实我这段时间想得挺明白的,我们高三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我知道,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那么努力自律,可我不行,复读这一年我无数次想要放弃,我觉得学不好,太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考上去的,可能是运气好吧。”
“我们真的已经结束了,是我妄想了。”她说着,猛落泪,泪水擦不干净似的。应浩看着看着,拳头紧拧。
他走上前,看着落泪的女生,说道:“对不起。”
孟浅浅摇头。
“你没对不起我,我们谁也没对不起谁,只是我们当初结束得太稀里糊涂,我们始终要往前走的,以后……以后……我们就当个朋友吧?”
应浩下颌紧绷,眼眸看着她。
半响。
他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