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头叶猴的现状
唐永福听着方路远和蔼亲切的声音,他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背着行李和拍摄设备的一行人。
“你们是?”
方路远笑着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个搞生物研究的,我叫方路远,后面这些是我的学生。”
唐永福看着他们就很有学问的样子:“你们是来研究白头叶猴的?”
一位高个的男学生上前一步,骄傲的说道:“是啊,你面前的可是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方教授,是中国生物学界的泰斗!”
唐永福连忙打招呼,神情局促紧张:“方教授,各位大学生们,你们好。”
方路远笑了两声:“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呐!”
“我、我叫唐永福。”
方路远点点头:“不知道你忙不忙,能不能带我们在山上到处转转?”
“不忙。”唐永福回的很快,然后就动作利落的将之前砍的柴都拢到了一起,连着斧子一起绑在了身上。
“方教授,这一片我都熟,你想去什么地方看看?”
“随便转转就行,要是能在山上找到个落脚的地方就更好了。”
唐永福有点犹豫:“倒是有几间废弃的房子,但挺破的,不知道……”
还没等唐永福说完,方路远直接说道:“可以,我们又不是来度假的,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挺好的。”
唐永福吸了吸鼻涕,然后紧了紧身上捆着的木柴绳子:“方教授,走这边。”
方路远跟上唐永福,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同学们,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地表岩层渗漏强、蓄水能力差,导致地表水严重缺乏。”
“而且土壤稀薄,树木的根系只能长在石沟石缝中,你们看,越往山顶,林木越矮小纤细,我认为,很多树木还没有达到其生理寿命就因缺水而死亡了。”
五名研究生,本来还在介意唐永福砍树的事情,但是现在方路远一讲授,五个人立即认真的听了起来。
方路远感慨道:“不过正是树木的不断死亡和消失,悄悄改变着喀斯特岩山的地质特征。
“年复一年积聚的枯枝落叶层积蓄着水源,腐殖质缓慢充填着地表的裂缝,根系和树叶减缓了大气降水的急剧下渗。”
唐永福在一旁听着,有的词听不懂,但大概意思能明白。
他在山上这些年,看到白头叶猴喝水的时候确实很少,叶猴们大多时候都在吃嫩叶、嫩芽、花和果实什么的。
这样一想,这些叶猴们还挺厉害的,住石洞,很少喝水。
不过这些他也就是自己想想,不敢和他们一起讨论的,怕说错了闹笑话。
方路远他们继续向前,然后就到了唐永福说的住处。
那是三间废旧的石屋,每间三米多长,里面空空荡荡的,石头边落满了枯腐的树叶。
学生们面露难色,他们来之前预想过这里很简陋,但是没想到会简陋成这样。
方路远倒是一脸坦然。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木炭渣,然后在石头上写下八个大字: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学生们受到触动,眼神中立即多了几分坚定。
唐永福站在角落里,见他们把东西都放下了,就琢磨着要不要上前搭把手。
这时候,之前那位高个的学生问唐永福。
“永福哥,距离这里最近的自来水泵在哪里啊?”
“啊,什么泵?”
“自来水泵。”
唐永福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额,那水井有吗?”
唐永福摇摇头:“村里没有水井,只有一个水池。”
高个学生转过头对方路远说道:“方教授,既然我们决定在这里住下了,我去打点水回来吧,快中午了,正好休息一下。”
方路远放下行李包:“也好,那我们就一起去村子里看看吧。”
他说着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顶新的鸭舌帽,然后递向了唐永福。
“永福,那还得麻烦你给我们带带路,对了,这帽子送你遮遮阳,要不然太晒了。”
唐永福连忙摆手,带路这种小事,换谁都会做。
“不不不,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方路远笑容和蔼,上前一步直接把帽子戴到了唐永福的头上。
“一顶帽子而已,你要是不收,以后我们可不好意思再找你帮忙了!”
唐永福有点局促,他还想将帽子还回去。
方路远却拉住唐永福的手:“来,我们边走边聊,你们村子在什么地方啊?”
唐永福内心犹豫,经过挣扎,他最终决定收下这顶帽子,并且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帮他们指路。
“方教授,我们村离这不算远,下了山,过了稻田就是。”
“那个……这里三面都被峭壁包围着,形成一个环形,我们都叫它环山。”
“从这往北,在村子边缘,有个折角的峭壁,我们叫它北山。”
“往西的话,有个岩石孤山,它周围都是我们种的稻田,叫独山。”
“方教授,你们来研究白头叶猴,环山的树多,猴子也最多,独山和北山不如这里环境好,但是也都有猴子。”
方路远记下唐永福的话:“那这里大概有多少叶猴,你数过吗?”
“数过,但是也不知道准不准,可能有七八十只吧。”
“什么!”方路远身后的学生惊呼起来,“这么少?”
广西崇左是全球白头叶猴唯一的栖息地,他们现在在丽通片区,四大保护片区之一,竟然只有七八十只白头叶猴?
面对质疑,唐永福连忙改了口:“我、我数的估计不准。”
方路远皱起眉头,心中冒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就算唐永福数的不准,也不可能把几百只白头叶猴数到七八十只。
那也就是说,情况很大概率不乐观。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想更快的了解与白头叶猴息息相关的村民生活情况。
唐永福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接下来一句都没敢再说。
就这样一路沉默,他们下了山,穿过坑坑洼洼的田间泥路,来到了村子。
一眼望过去,村子里全是低矮的土房,有的人屋外面堆着些木柴,有的人屋外挂着一串干瘪的辣椒,还有的人家,甚至连个屋门也没有。
这些房子看起来,比山中的那三间破石屋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路远他们十分震惊,这地方,实在太穷了。
这时,有个坐在外头补衣服的老婆子忽然喊道:“永福,你身后跟着什么人呐?”
老婆子说的是方言,方路远他们听不太懂,唐永福帮着解释道:“她问你们是什么人。”
然后对着老婆子说道:“人家是做研究的,都是大学生,这是老师,都可有文化了!”
那老婆子用针刮了两下头皮,也没再搭话,看起来对这些有文化的人不怎么感兴趣。
唐永福想着一会儿他们得接水,于是主动说道:“我家就在前面,我去拿个桶过来。”
说完他就快走了几步。
方路远一转身,向着那个老婆子走了过去,他笑着问道。
“你好啊,我看你家门口堆了这么多木头,是准备做点桌椅板凳什么的?”
老婆子抬眼看了一眼方路远,用一口难懂的方言回了几句。
方路远大概听懂了,这些木头,是用来烧火做饭的,有的树干直径有二十多厘米。
要知道由于地貌的关系,很多树木是扎根在石缝中的,砍了这棵,等再长出新的一棵,长到这么粗,是需要很漫长的时间的。
过了一会儿,唐永福拿着两个水桶快步走了过来。
“方教授,来,往这边走。”
方路远和老婆子道了句再见,就向着唐永福走了过去。
“永福,村里面都是靠烧木柴生活吗?”
唐永福点点头,然后小声说道。
“方教授,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其实是咱们丽通片区的巡护员,但是我也得砍树,因为得活着。”
方路远神情严肃,回味着刚才唐永福的话。
唐永福攥了攥手里的水桶,他接着说道:“其实有不少人不愿意砍树,上山又危险又累,但是真的没办法。”
方路远听出了唐永福语气中的无奈。
活着。
很艰辛。
大概又走了十分钟,唐永福带着方路远他们来到了村中唯一的水池。
方路远看着面前的水池,又或者叫泥塘更加合适一点。
水池边有一头牛正在喝水,不远处还有几处牛粪的痕迹,上百只苍蝇围在那里忙碌着。
唐永福走上前,熟练的舀起水,然后拎着水桶来到方路远他们旁边。
学生们看着水桶里浑浊的水,然后再看向那几坨牛粪和恶心的苍蝇……
其中一个女学生直接干呕起来。
其他人听着呕吐的声音,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
唐永福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局促,拎着水桶的手也不自觉的藏到了身后。
“那个……我们这条件是不太好,但是这水烧开了就没事了,我们一直这么吃的都没事。”
伴随着唐永福的话,那名女学生哇的一下,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