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老儒的凋零（2）

宋濂,拒绝了陈则武的帮忙。自己端着茶壶,另一只手拿着《中庸》,一步一顿,走到外面。

看到朱元璋,宋濂的身子,明显的顿了一下。

“老臣,叩见皇爷。”宋濂再行礼,只不过这一次的礼,没有刚刚对朱允熥时的那般重。

这完全符合礼数,单单以政治地位来论,朱标是最重要的,其次是朱允熥,最后才是朱元璋。

而现实影响,却是朱元璋在首。

朱元璋死死的盯着宋濂,“若不是咱妹子替你求情,咱指定要杀了你,再不济也要把你发配巴州。”

“老臣,多谢太后娘娘的恩典。”宋濂转身,对着皇宫的方向,再行一拜。

空气中,书墨的味道很重。

这虽然是一家茶馆,有关于茶的东西却是很少。满墙的书架,书架上又是满满的书。

宋濂拄着拐杖,扶着椅子,一步一步走到次座旁。

“殿下,所谓顺应民心,即是天道。皇爷征战四方,无数将士血染黄沙。正所谓,古来征战几人回。大明朝,是用血堆起来的。”宋濂咳嗽几声,喝一口茶,继续说道。

“朝中纷争,本不可避免。万事顺应民心,立是天道。大明江山,当不以文武而论社稷。天子,更不应以文武而论天下。文人治国,武人开疆,文武并用,方为盛世。”

“大明盛世,国本稳固,即是爱民。”

朱允熥两眼放光,他似乎是已经完全搞明白了什么是爱民。

正如陈则武所说的,百姓要的只不过是活下去的希望。他们不在乎谁当政,谁当皇帝。只要是,能让百姓正常稳定的活下去,那就是好皇帝。

为什么千古一帝始皇帝,横扫六国,功盖寰宇。

却还是在百姓之中,口碑不佳。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始皇帝滥用民力。

而宋时仁宗,基本上是继续沿用了祖宗留下的东西。只是因为他在位期间,内部稳定,外部罢兵,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因此,宋仁宗,口碑极好。

同样的道理,朱元璋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孟子,他也是出了名的要把权力,稳稳的抓在自己手上的人。

就是因为那一本《大诰》,使他成为了百姓口中的洪武大老爷。

想到了这儿,朱允熥连忙走下座位,对着宋濂,深深的的一拜,“学生,多谢宋师的开点。今日解惑,受益终生。”

宋濂笑着摆摆手,“殿下当铭记,开疆拓土,不仅仅是皇爷。即便是天下稳定,也不可懈怠。切记,百姓不能再入异族之下。”

说完,宋濂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再是猛烈的咳嗽,一口浓痰,夹杂着鲜红的血迹,吐在地上。

朱允熥大惊,“宋师如何,孤这就去叫太医来,为宋师医治。”

宋濂无力的摇摇头,“老臣疴疾,已无从根治。今日,再能替殿下解惑,老臣死而无憾。殿下谨记,不可重文轻武,也不可重武轻文。文武并用,方为雄主。”

而后,宋濂端起茶壶,先给朱元璋倒上一杯,“皇爷,此茶清冽,您尝尝。”

朱元璋端起茶杯,微微的呡上一口,连连的点头,“这茶不错,用的是什么叶子。几时开采,几时可品。”

宋濂轻轻的摇头,“此茶,乃是老臣亲手所种。这世间,只此一株了。老臣毕生心血,皆在于此。老臣死后,这茶便也该是绝了。”

朱元璋微怒,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眼前的这个人,执拗,犟劲十足。当年,除了马皇后,还没人能让宋濂回心转意。

正因为如此,不是马皇后,宋濂也早就在胡惟庸案之中,被朱元璋给杀了。

“你回去养老吧,咱恕你无罪。”朱元璋轻轻的叹气。

不得不说,今日宋濂的一番话,说进了朱元璋的心里。他只是不喜欢宋濂身上的那一股文人的酸劲,对于别的,朱元璋还是比较满意的。

宋濂再次离开座位,“老臣,谢皇爷的恩典。”

宋濂的眼睛,流下了混浊的泪水。他是一个文人,却因为胡惟庸案,从此背负了脏名。

这么久以来,宋濂一直都活在自责之中。

直到今天,朱元璋赦免了他的罪。宋濂才算是重新挺起腰杆做人,这似乎也是他最后的执念了。

五日后,宋濂的儿子进宫。

告诉朱元璋和朱标,宋濂已经离世。

朱元璋称赞宋濂,开国第一文臣。

“陈则武,宋濂的谥号,你来给吧。”朱标深深的叹气。

陈则武想了想,想到了武宗给宋濂的谥号,“文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