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天佑，气运之子
黑齿虎从二秃顶子镇开始,一路向西而去。
等他们离开时,二秃子顶镇真的秃了,鸡犬不留,绝非一句空话。
燕将军说了,这一路下去,吃的穿的,全要自己负责。
所以,士兵们提前裹上了扒下来的羊皮袄,抓来的鸡羊宰好了就驮在马屁股上。
兵行神速,宛如蝗虫过境。
侥幸逃脱的人,则把他们的可怕迅速传扬开去。
燕赤霞的孤军,俨然拥有了不逊于陇右陷阵营的可怖威名。
这一日,正行军,鹅毛大雪纷扬而落。
飞骑矫健,雪满弓刀!
只丢下,一地鸡毛!
被他们沿途扫荡过的村寨,都遭到了最严重的洗劫。幸亏随着之前逃离者散布的消息,已经引起鬼方人的注意,他们一面派人往朔北送信,一面加强了戒备。
因为得以逃脱的人也越来越多,但逃走的人,只能投奔其他的部落,而鬼方诸部在裴甘丹的严厉整顿之下,部落与部落之间,部落内部,现在是各种矛盾。
这些人的加入,有的想收留,有的不想收留,便进一步加剧了各部落之间的矛盾。
……
唐治这边,一边攻城,一边攻心。
战术果然有效,仆骨地区,有六大部落,小部落则流动性太强,并不予以统计。
其中在可敦城具备较大影响力的有四家,四家之中,势力最大的就是铁勒的歌蓝拔延。
也因此,最是患得患失的,反是另外三家。
这三家之间,有两家关系不错,一向相互依附。
如今秦王大军压境,而裴甘丹远征朔北,后方空虚,只怕城破是早晚的事儿。
一旦城破,实力最强的歌蓝拔延也最有机会逃走,他们怎么办?
两个部落酋长便私下密议起来。
之前,投靠了唐治的叶茹部落,被唐治安排的很好,这时便起了千金买马骨的效果。
两个部落一研究,最终便悄悄射箭书出去,向唐治投诚了。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唐治的大军顺利地杀进了可敦城。
天亮了。
这时候,黑齿虎的人马,刚刚离开一个已经被捣毁的部落,披着漫天的风雪,继续向西征战而来。
而唐治,则走在可敦城中,路边的鬼方百姓,都战战兢兢地垂首跪地,双手就撑在大雪中,冻得通红,也不敢动弹。
一个昂藏八尺、山岳一般的壮汉被四个马弁五花大绑地押了来。
旁边还跟着南贤俊和两个献城的酋首。
三人到了唐治面前,两个酋首立即谄笑地上前。
“上将军,这个人就是歌蓝拔延!”
“哦?”
唐治打量了一下那个桀骜不驯的大汉,走上两步,微笑道:“你很不错,凭着这么一座破城,能撑这么久。”
歌蓝拔延冷笑一声,昂首望天道:“惺惺作态,要杀便杀吧。”
南贤俊笑道:“哟嗬,还真是块硬骨头,可惜,我们殿下可以软硬不吃的。”
唐治笑道:“还是我们南将军了解我,不过,我对你歌蓝拔延,还真有点钦佩了。答应我一件事,我便饶你不死,如何?”
两个献城的酋首愕然看向唐治,饶他不死?这位大周秦王,这么好说话么?
歌蓝拔延也有些诧异,他深深望了唐治一眼,道:“不知秦王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唐治微笑道:“我要你做铁勒部的酋长,并且,臣服我大周。”
两个献城的酋首一听,真是好不羡慕。
大周秦王愿意扶立他为铁勒部的族长,这种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谁料,歌蓝拔延沉默片刻,却仰天打个哈哈:“秦王殿下,要杀就快点儿,趁着雪正干净,免得某的一腔热血,溅到了泥里。”
唐治双目微眯:“你不答应?”
歌蓝拔延笑吟吟地道:“殿下这算计,未免太阴险了些。我铁勒是个大族,族长世袭,代代传承。你让我做族长,我们铁勒,就得分裂。
同时,你让我臣服于大周,裴甘丹回来,就得讨伐我的部落。歌蓝拔延活了我一个,却要害得我的族人纷纷去死?我不做那样的事。”
他娘的,谁说长得粗犷的人心眼儿少的?
唐治揉了揉鼻子,有些遗憾地道:“得了,拖下去,砍了吧!”
南贤俊一摆手,四个马弁拖起歌蓝拔延就走。
“放开我父亲!”
一个五六岁年纪,剃个茶盖头,周围一圈儿还绑着小辫儿的小家伙,举着一把割肉用的小刀,威风凛凛地向唐治扑来。
左右护卫刚要上前,那小孩“哎哟”一声,脚下一滑,便摔在雪地里,向前出溜了一大截,看得南贤俊等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众人刚刚开怀大笑,那小孩借这一出溜,已经滑到唐治脚下,突然一手撑地,猛地跃起身来,小刀就向唐治刺去。
只是他个子太矮了,虽然奋力一纵,也只能攮向唐治的小腹。
众人大惊,再待援手,竟是来不及了。
唐治微微一笑,小腹微微一缩,一抬手,提手他的脖领子,就把小家伙提了起来。
唐治可是精于近战肉搏的大行家,这小孩子的把戏作的虽真,瞒得过别人,却怎能瞒得过他?
歌蓝拔延面对死亡,一直坦然自若,见了这小孩子,终于色变。
“小畜牲,我不是叫你藏在地窖里么,你怎么出来了!”
他惶急地看向唐治,道:“素闻大王仁义,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大王不会对一个稚儿下毒手吧?”
唐治没理他,单手提着那小孩子,笑吟吟道:“年纪不大,心眼儿倒不少,竟想刺杀我。”
那小孩子被自己的脖领子勒得透不过气儿来,小脸胀得通红,激动辩解道:“我没想杀你,杀了你,我爹也活不了,我杀你作甚!
我……我是想抓你做人质,逼你放我爹活路!”
唐治点点头:“不错,不错,孝子忠臣,合该如此。事生养的爹娘不孝者,安能事国以忠?你这孩子倒是不错。可惜,作为敌人,你越是不错,那对本王可就越有威胁。”
歌蓝拔延变色道:“大王,他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此时,这个硬汉,语气里已经有了乞求的意味。
小孩子大声道:“只要你不杀我爹,我就不是你的敌人!”
唐治道:“可是,你爹是我的敌人。你叫我饶他,你用什么跟我换?”
“我……我用我的命,换我爹的命!只要你饶我爹不死,我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唐治想了想,将小孩子慢慢放下。
南贤俊立即上前一步,只要这小孩再有蠢动,他立即就是一刀劈下。
但那小孩子只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倒没有再动手。
唐治转向歌蓝拔延:“好!我不再要你去做铁勒部的族长了。你追随我,从此为我效命,如何?”
歌蓝拔延看看儿子,又看看唐治,沉声道:“歌蓝拔延,可以为大王效死。唯有一事,还望大王开恩!”
“你说!”
“大王莫让歌蓝,去与铁勒作战。”
唐治晒然:“天下这么大……,区区一个铁勒,就非得派你去?你当我大周没人了么?我答应你。”
歌蓝拔延吁了口气,双膝跪下,用了鬼方的大礼,对唐治磕了一个响头:“歌蓝拔延,愿为大王效死!”
那小孩子胀红着脸,讷讷地道:“你……你嫌弃我没本事,不能为你效力,是不是?”
唐治笑道:“谁说的?你只是还小。你爹做了我的将军,你将来还不是一样要为你效力。”
歌蓝拔延本以为是要给唐治做一个家奴了,没想到唐治竟然想用他为将,不由得虎躯一震,神态更显恭敬了。
“那……行吧。”小孩子抿了抿嘴巴,看起来自尊心挺强的,这算是勉强接受了唐治的解释了。
唐治笑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我未来的小将军?”
听到“小将军”三字,那小孩子便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仆骨怀恩!”
歌蓝拔延父子投效了唐治,他的家族自然被释放了。
城里铁勒部的族人,也因为歌蓝拔延的缘故,被得以优待。
愿意继续追随歌蓝拔延的,编入唐治的队伍。
愿意回铁勒部落的,唐治也不为难。
能追随歌蓝拔延到可敦城来的,当然都是认了歌蓝拔延这个人的。
如果歌蓝拔延愿意争族长之位,他们是会跟着歌蓝拔延向铁勒递刀的。
如今歌蓝拔延投效了唐治,他们自然还是一体追随。
等把他们都安排好,唐治已经两肩白雪。
散去的众人踩踏的凌乱的地面,只片刻功夫就复又白茫茫一片了。
唐治依旧站在那儿。
仆骨怀恩?
难不成在这个平行世界,我还真是气运之子?
还在河西凉州的歌舒瀚,这儿又出了个仆骨怀恩……
这与那些名将同名的人物,竟接连出现在我面前。
应该不只是同名吧,就看他们相似的身世、还有他们此时所透出的精气神儿,只要别培养歪了,将来必是一方人物啊。
气运之子,气运之子?神都之劫,又该如何解决呢?
唐治想着,不禁吁出一口白白的雾气。
张一帆已经送来消息,韦家十四郎被任命为陇右节度副使。
这也就是说,韦家显然也参与了对他的谋划。
原本唐治想的有些岔了。
他以为是贺兰三思、贺兰承嗣还有令月公主这几个人,蛊惑了他那个优柔寡断的便宜父亲。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只。
韦家既然也在谋划他,那也就意味着,至少他那个便宜娘也参与其中了。
当初,他们诳我去朔北,如果说,还是想牺牲我一个,幸福他一家人的话,如今这般算计我,对她和唐仲平可没有半点好处啊。
他们,究竟是图什么?
唐治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发的陷入困惑了。
此时,韦十四郎赶到金城,也已有段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