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算计到头来，全都成了空
卫昭身上还中着“黄粱枕”。
虞长临不知道卫昭是怎么醒来的,但是看着卫昭的气色,知道黄粱枕还没有解。
不论卫言有没有解药,他都不能死。
卫昭已经激动的往前迈了一大步:“阿言!别做傻事。”
她面上激动,神情也焦躁起来。
她捏紧了衣袖,不想让卫言就这么死去。
虞长临也脱了衣衫,尽力给卫昭遮了风雨。
但这番情景之下,并不能遮挡多少。
所有人都是湿透的,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至高无上的天子,如今被雨水淋的像一只落水狗。
好像这大雨打湿的,不光是他们的天子,而是他们卫国的尊严。
卫言听到了卫昭这么说,他问她:“阿姐,你不恨我吗?”
湿漉漉的发贴在他的脸上,雨水在他面上顺着面颊流到下巴,他恍惚间觉得自己都流了泪。
卫昭真的不恨他吗?卫昭不懂,卫昭只觉得自己心情很复杂。
但,她琢磨了片刻,觉得她对卫言其实谈不上恨,有心疼有怨念,唯独没有恨。
只是虽然她知道错的是卫言,但卫言今日里身边只有一个江抚远,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往他身上泼冷水了。
卫昭淋着雨,回答他:“阿姐从不怪你。”
可卫言只是苍白的笑了笑。
他的手微微颤抖,唇角的笑也有些发颤,他只觉得,像是被人剥了皮,内里森森白骨都露了出来。
白骨在笑,便牵动了他挂着的皮肉。
他倏地吐出一口血来,血水混在雨水中,瞬间被冲刷干净,身子也摇摇欲坠。
但他还想问些别的东西。
他抬眸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天,又低下头去看卫昭。
他问:“阿姐,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吗?”
虽然他已经做了决定,但他还是想问一问,这个问题梗在他的心口,已经成了心结。
卫昭当然是不愿意的,这世上她留恋的人和事还有那么多,她抿住了唇,一语未发的抬头看着卫言。
卫言却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他有些苦涩的笑了笑,他就知道,正常人怎么会去死呢?
江抚远已经要靠近卫言了,但卫言早就注意到了江抚远的动静。
江抚远轻声唤了一声:“皇子。”
像年少时的无数次陪伴一样,轻声的在他身后唤一声皇子。
他想要告诉卫言,江抚远不会离开,可他心里也明白,卫言从不在意江抚远会不会离开,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
卫言望过来的那一眼又急又冷,江抚远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卫言的意思。
不要救他。
此般情境,这已经算是卫言的穷途末路。
他不想活,因为活着也没有余地了。
可看卫昭的意思,虽然不想陪卫言去死,但也没打算让卫言自己死。
正当江抚远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卫言突然想起来一事。
他看着卫昭,试图用最后的时间来挑唆卫昭与虞长临的关系。
计谋拙劣,连他自己说完都有些想发笑,他给卫昭解释刚才火烧虞长临的那一幕:“阿姐,朕杀他,是因为苏南歌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这话,众人的脸色只是微妙的变了变,便转瞬间恢复了原样。
没人相信,没人开口,但卫言已经不愿意再继续耗下去了。
他身子微仰,落下高台,像一只重重坠落的鸟。
随他一起下去的,还有江抚远。
砰!
雨地上,漾出一大朵血红色的莲,转瞬间,便被冲刷成一小片血色溪流。
“阿言!”卫昭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色,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血色里的卫言。
卫言的脑后是一片源源不断的血色。
卫言精致俊逸的五官还是那样好看,虽然形容落魄,可依旧是她好看的阿弟。
可是那双睁大的眸子却逐渐的失去鲜活气。
黝黑的眸子也慢慢的极其缓慢的看向她,她极速的奔过去,在卫言身子旁蹲下,两只手无措的不知该放到哪里,只悲痛哀戚的唤:“阿言…”
卫言的唇动了动,卫昭看懂了。
他说:“阿姐,对不起,我没有解药。”
可卫昭顾不上这个,她看着卫言逐渐放大失神的眸子,泣不成声。
卫言慢慢伸手,试图去擦卫昭的泪水。
从高台落下,不会立即死亡,他起初觉得浑身都痛,后来便也麻木了。
可卫昭哭得也太伤心了,有点超乎他的预料。
明明当年他阿姐,设计陷害虞长临的时候十分干脆,这是不是说明,有那么一刻,他在阿姐的心中,其实是比虞长临重要的?
他笑出声来,牙上也有鲜红的血迹,雨水争先恐后的帮他清洗。
他抬起的手被卫昭握住。
他的手指慢慢触碰到了卫昭的面颊,他轻轻动唇:“阿姐,不要哭。”
他其实碰过许多次卫昭的脸,但唯有这一次,碰得光明正大,让他心满意足。
他的指尖能触碰到卫昭的眼角,却感知不到冷热,只觉得那泪像是落到了他的心上。
激得他心神荡漾,摇曳不宁。
可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陌生的记忆涌出来了,这记忆刺的他心口发痛,神情也有些细微的变化。
他茫然许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他弥留的最后时光,没有看卫昭的脸。
而是发怔的看着天空,灰蒙蒙的落着雨的天。
雨水落到眼里本该是痛的,可他没有感觉了,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耳旁女子的哭声也逐渐遥远了。
他的眸子临到死都没有闭上,到头来,原来所有算计都成了空。
原来,他已经算计过一次了呀,真可惜…
他身旁的江抚远也在此时闭上了双眼,他是一个合格的属下,至少在他看来,他是。
他什么都没有,却至少能至死也陪在卫言身边。
他不想明白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他是卫言救得,新的人生是卫言开启的,那么过往总总就该全都抛弃。
昙鸳在看他,他能察觉。
可是人生在做出取舍的那一刻,有些人,便该放到旧的竹简里。
康源帝也跌在了地上。
这是他儿子,他从来没有疼惜过得儿子。
唯一一次的疼惜,还是为他顶罪,也是不想让江山旁落。
像当年他不费一兵一卒登上皇位一样,如今,虞长临也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