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老郑的哀求
“小石,我知道你说的对,国家做的对,可是当一生为之奋斗的工厂要渐渐的没落,苟延残喘,然后破产消失,对我们这些深爱着这个厂的人来说,就像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要消失了,没有了按着时间起床,按时间吃饭的,按时间下班的动力,你说我们迂腐也好,守旧也好,我们就是心里不得劲啊。”
“你要照的是过去的印迹,这些印迹,一草一木都在我们的生命里。”
刚好下班的铃声响起,“叮铃铃,叮铃铃……”还是那样硕大黝黑的铁铃铛,这个对石鹏来说也不陌生,当时红星轧钢厂可是每个车间都有的,往往还伴随着“战天斗地,其乐无穷”,“一颗红星献给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振奋人心的口号。
现在铃声响起,几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像是和铃声赛跑一样飞快的出了厂门。
又过几分钟,才有着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太推着自行车或者走着一起出来。
在路过门卫室的时候喊着“老郑,有客人啊,那不和你说了,我的回家吃饭了。”
“郑老头,用不用我给你带点我儿媳妇做的红烧肉啊,那叫一个烂糊。”
老郑则是一一的怼回去。
“吃,吃,吃,就知道吃,少吃一顿能饿死你啊?”
“还有你老李,你那牙口也就吃那烂糊的了,赶紧照镜子数数还有几颗牙吧。”
等这些岁数大的工人都离开后,石鹏问老郑:“这些人,这些人还没退休?”
“和我一样,都是呆不住回来上班的,那个说赶紧回去吃饭的是原来的采购科长,那说吃红烧肉的是生产组长,都是多少年的老伙计了。”
“他们也和你一样,给个烟钱就回来上班了?”
“我们都有退休金,谁也不差那点钱,就是为了有个事做,有个奔头。”
石鹏原以为自己想着留下些年代的烙印就是怀旧,就是在那个年代过来最好的缅怀了,哪知道在这里还有一群不求回报,守着本心的老家伙们。
这让石鹏对曾经那个炽热年代有着炽热的心的老一辈又多了一些敬佩。
“现在全国的私人厂子遍地都是,我们明显跟不上时代节奏了,只能生产些塑料盆,塑料桶,还有去年一个老家伙想出来的儿童水壶,我看市场也接近饱和了,我们商量了好几次都没有主意,小石你救过我们厂一次,我还请你吃过饭,你现在又有自己的工厂,你能不能就当可怜我们这些老家伙,不用让它恢复以前的红火,只要能让我们再奋斗几年就好。”
老郑有些混浊的眼里在门卫窗子透过来的光线下闪着些光亮,满脸希冀的看着他。
“早就落后的生产线也只能生产些简单的模具了,产品卫生标准也许都达不到标准,没有了以前一样国营的支持,还能怎么活下去?”
石鹏的叹息让老郑的脸马上垮了下来,他说道:“是啊,不可能有办法了,就像病入膏肓的人一样救不回来了。”
“郑老头,我去过我们合作的配件厂,那生产线,那管理都是和你们不一样的,你想再找回原来的荣光难了。”
“我就说你理解错了,我们不是要厂子有多繁荣,只是要能继续生产,维持自负盈亏就可以了,你让我们做你手机的外壳,我们也做不出来啊,技术含量太高了。”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即使最低的标准也难啊,现在不是你生产个“刮皮器”就能卖全国的时候了。
眼睛看着窗外的街上不时过去的自行车,自行车已经是每家不可缺少的工具了,不再是原来可以作为炫耀的“一转”的大件了,时间好快啊,嗯?试试那个?
“老郑头,再请我吃顿饭,再拿瓶好酒,我再给你指条道,说不上能垄断全国,但是再红火几年也许能行。”
“真的?小石你可别开玩笑,别说一顿饭,一瓶酒,我把家里存的酒都给你喝了都行。”
“老郑头,我没开玩笑,拿酒吧。”
“等着。”
老郑拿起门卫的固定电话打给了儿子喊道:“向阳,把我柜子里最里面那纸包着的酒给我送到厂子来,干啥,我要喝,我要请人喝,别废话,对了,顺便把你陈叔拉过来,我刚看见他回家了,快点,耽误了大事我扒了你皮。”
“向阳”这名字,“扒你皮”都具有时代特色,记忆里曾经爷爷也这样骂过老爸。
“老李,回厂来,吃啥红烧肉,回来我请你大餐,有大好事,速度。”
老郑的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
在脑子里把计划又想了一遍忽然想起自己遗漏了一点。
“郑老头,现在红星轧钢厂咋样了?”
“红星轧钢厂?还没破产关门,不比我们好啥,你没去看过?”
“这阵闲下来,还没转到那呢,你和轧钢厂还有联系吗?”
“生产上联系早就没有了,不过没事我们倒是经常在一起聊天,有事?”
“我想的买卖不是就你们一个厂的活,拉你们一个是拉,把红星也拽上一锅烩了得了。”
“那感情好,我马上把他们那个破领导班子喊过来。”
“兄弟,干啥呢?少和我吹牛,谁不知道谁啊,三人的班子哪那么多屁事,我和你说啊,我这有个大买卖,想不想参与?想就带好酒来我们厂,门卫等你,骗你,你那还有啥可让我骗的?废铜烂铁用车拉都闲费劲,别磨叽了,痛快地,你们厂曾经的风云人物在我这里,挂了啊,快五分钟了,省点电话费了。”
看样老郑是卡着时间挂断的,一点都不犹豫。
“小石,想吃啥?哪里吃?你说,城里的店你随便点,我老郑不带皱眉头的。”
石鹏刚要说话,门外一辆小车“嘎吱”停下,一个比现在老郑更符合原来样子的人走下来,双手还捧着一瓶酒。
不用说,一看就是小郑送酒来了。
车里还出来一个老头,看着面熟,再一看就是刚才下班打嘴仗里的一个。
“老郑,我可没吃上一口饭呢就被拉来了,你要是不好好说道说道可不行,我去你家吃半个月。”
“哪那么多废话,一会告诉你。”老郑一边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酒一边和后面的老头说。
“爸,那我先回去了,还有事,你可要少喝点,我妈看我拿你的酒差点没打我,说是留了好多年了,等你不上班了再给你一顿一盅的喝呢。”
“自己喝没意思,今天有贵客,有好事,等我回去再和你说,走吧,忙你的去吧。”
拍照的小冰和李静回来了,看时间是没放过一处。
一辆普通的小车上下来三个人,衣服板板正正,带着公司领导的气派,可比老郑像样多了。
“老郑,你说的可是真的?酒我拿来放车里了,要是假的我们转身就走,不用你管饭。”
“出息,我老郑啥时候在大事上骗过你,一天的好像个大领导,都不知道还能在那办公室坐几天呢。”
“要不说你们不行呢,原来你们厂的风云人物,曾经的厂长这回被我先请到了,栽面了吧?明星子。”
“进来看看,这是你们一定听说过的那些年能弄来大批副食品,研发新产品,建新车间的石鹏厂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