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番外篇12:宋蔚与韩悦伊（完）
日落西山,临近未时。
淡淡的金光透过了御书房内雕花窗的砂纸,打在了宋蔚的书案上,而龙椅上的宋蔚则坐在暗处,神色平静的望着这打进的暖光。
最后将批好的折子堆在了一起后,便起身踏出了御书房的门。
但宋蔚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了坤宁宫,也没有去承乾宫,倒像是漫无目的地散步,随心所欲。
绕去了长明宫,拐到了御花园,还去了慈宁宫宫门转转,毫无目的可言。
夜幕降临,松公公已经提醒了宋蔚用晚膳,自从被宋蔚那一记冷眼瞥过后就彻底歇了心。
心中暗暗发苦,圣上总是不看重自己的龙体,想来是在午后坤宁宫时被皇后娘娘的话语刺激到了。
不知不觉间,宋蔚来到了坤宁宫宫门口,此时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六月的夜间,风轻柔,略带凉意。
而韩悦伊不知站在这多久了,闻声回眸,便与不远处的宋蔚对视上。
早在午后宋蔚离开的后一刻,就有公公进门禀告,说是圣上离开了,而那时韩悦伊便清楚,他大概都听到了她与宁宁的对话。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站在这,大抵是在等他吧。
宋蔚的步伐只是略微停滞,但很快便向着韩悦伊走去,面上是与往日无异的平静,似乎毫无变化。
他自然而然的牵着韩悦伊向宫内走去。
两人一同用了晚膳,就像往日一般。
午后的那些对话仿佛只是一场梦。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宋蔚对韩悦伊的态度似乎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还是一如既往的去坤宁宫用膳或者是留宿,鲜少会去别的宫里。
只是在漫长的相伴光阴中,宋蔚渐渐知晓了韩悦伊喜欢吃的菜品,原来是干炒虾仁。
他知晓了韩悦伊最喜欢的花,其实淡白的芍药。
他还知晓了,栀栀那些珠宝钗环中最心仪是自己带着她出宫时,为她买下的玉簪......
一直到很久以后,宋蔚都不甚清楚所谓心仪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但是他用了自己的方式去弥补与韩悦伊逝去的曾经。
那些被遗忘在岁月痕迹中的每一寸回忆,仿佛都褪去了泛黄,而即将来到的往后,则是鲜活了起来。
两人的一生有两女一儿。
小儿在十岁那年被立为了太子。
至于长公主则是被嫁到了陈国,做陈国的皇后,以结两国之好,这是她作为嫡公主荣华富贵十几年所承担的责任。
三公主宁宁招了驸马,人没什么大志,住在公主府,每日都与三公主变着法的玩,今日在盛京,过几月也可以出现在青州。
一辈子磕磕绊绊,吵过不少回,但这位驸马从未动过纳妾的心,一生也只有三公主一人。
但在三公主生他们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了,在生下这个孩子后,交代了几句话,便撒手人寰了。
血污的产房内,驸马泣不成声,一直握着三公主惨白无力的手,口中喃喃的是自己不对,曾经竟然跟她冷战拌嘴,是他的不对。
三公主喉咙干涩,讲不出话,她没想到驸马竟会冲进这污秽之地,真是叫她万分感动。
她内心深处还有点遗憾,早知就多进宫陪陪父皇母后了,幸亏现在的母后被父皇疼着,应当不会再感到孤独了。
三公主的身边还躺着刚刚出生的孩子,是个女儿,正安然的睡着。
她艰难的扫过这个孩子的小脸,想起了还在顾府玩闹的长子,同时最后看了一眼驸马。???.
“本公主走后,你找个真心待孩子的人吧。还有,曾经本公主虽时常嫌你,但本公主发自心底的心仪你。”
“你是,我的英雄,独属于我的英雄。”
三公主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足够了,出嫁前有父皇母后宠着,出嫁后有驸马宠着,有儿有女,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陪驸马和孩子们多过几年。
但总的已经够了。
眼皮终究是沉了,她知道驸马会照顾好她的孩子们,再不济也有父皇母后。
闭眼的那一刻,三公主隐约间见到了驸马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唇,还有泪水顺着驸马的脸滑落,进了她的口。
真是苦涩,三公主想。
......
三公主血崩过于突然,导致消息刚刚传到皇宫的时候,三公主便已经去了,宋蔚与韩悦伊终究是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而三驸马则孑然一生,没有再娶再纳,专心的养着两个孩子。
从那以后,韩悦伊的身子似乎就跨了,只是念着小儿,不得已拿名贵药材吊着而已,后来见到三公主的一对儿女后,身子才有了起色。
晚年的时候,宋蔚则是彻底的独宠皇后,几乎罢黜了后宫。
宋蔚见到了自家的胞弟带着叶氏去游遍大宋,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这种事。
面对日益长大的嫡子,宋蔚手中的权也开始慢慢放开了,虽经历过一段犹豫,但大宋后面的江山迟早是要交到他的手中,也就坦然了。
一年的冬日,韩悦伊的身子也走到了尽头,连着病了一个月多,倒是在这一日脸上有了血色。
而在她病了这一个月里,宋蔚已经将手中的权尽数交到了太子手中,专心的陪着她。
故而这一日她的脸色变化,宋蔚一眼便瞧出来了。
她的脸色苍白,一双灵动温和的眼早就蒙上了一层灰,半鬓银丝,唇角微微上扬的笑,看得宋蔚呼吸一窒。
尤其与宋蔚对上眼时,抿着唇轻笑了一声,腼腆而温婉,一如当年嫁入东宫的时候。
“圣上,您怎么了?”
“栀栀,别唤我圣上了。”
“那,夫君、如何?”
“行,夫君便可。”
宋蔚坐在了床榻边,轻轻把韩悦伊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上,握着她略有皱纹的手。
前些日子她病重,连话都不怎么讲,今日倒是多讲了几句。
“妾身,想去见宁宁了。”
宋蔚的身子一僵,嗓音嘶哑,“那我呢?”
“夫君务必见到太子的嫡子出生,届时再跟妾身讲讲他有多像太子,可好?”
最后一句时,韩悦伊的嗓音已经开始弱了下来。
宋蔚心在滴血,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极为狼狈般的点头。
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昭示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人身份,却也阻止不了其寿命走到了尽头。
“还有,那年妾身与宁宁的对话,夫君还记得吗?”
宋蔚有些恍惚,似乎一下就回到了那个午后。
“因为是老天为父皇母后牵好了红线,所以母后才嫁给了父皇。也没有后不后悔一说,因为母后也不知晓。”
韩悦伊微微侧身,环住了宋蔚的脖颈,却无力而滑落,但又被宋蔚往上提了提,像抱孩子般拥住了她。
她想开口,但嗓音却犹如猫儿一般小声,所以宋蔚自己歪下了耳,凑近她的口。
“夫君,嫁给你,今生我不悔。但若真有来世,你别娶我了,要不然、栀栀好累啊……”
……
正午巳时,大宋皇后薨了,享年四十五,宫内的丧钟同时响起,昭告天下。
次年,新皇登基,宋蔚则当了太上皇。
第二年年初,正宫的皇后一举得男,诞下嫡子。
而在这个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宋蔚便坐在交椅上与世长辞了。
面容带笑,似乎带着某种憧憬与期待。
栀栀,我来见你了。
余生太漫长了,太难熬了,想,很想见你……
少年夫妻,磕磕绊绊,前有姑娘怀了意,后有郎君动了心。
终是相伴晚年,遗憾幸福,而圆了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