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蜜日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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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住吗?”陆至翊皱着眉头问。
“不是,有时还有老鼠,蟑螂,蜘蛛什么的。”唐双鲤边回答边用脚将门口边一大块青苔蹭掉。“演到这里就好,你可以回去了。”
陆至翊看着她快要合上的大门,突然伸出手将她的手腕扣住。唐双鲤猝不及防,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应对的指令。陆至翊另一只手将门推开,大步流星地走进屋里,相当自然地坐在一张大藤椅上,仿佛他原本就是这破出租屋里的主人。诶?这剧情不对啊?他该不是想要留下来跟我聊人生吧?天啊,为什么公司里的人都要想方设法压榨我的剩余价值,总是不让我好好赚外快?好吧我认了,谁叫我只是个小前台。
“你家还真是简陋。”陆至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虽然面积不大,但仍显得有些空荡荡。他看到奶黄色的壁纸,光线柔和的吊灯,大衣柜和电脑桌组合为一体,还有一只睡在脸盆里的小奶猫。唐双鲤走到衣柜前面抓着把手往下一拉,一张壁柜隐形床便呈现在他面前。“看,这个设计是不是很赞?毕竟这个地方只用于睡觉。”
说完她就后悔了。只用于睡觉是什么鬼,听上去好像要暗示什么似的。她急忙将床合到衣柜上,再将电脑桌滑动到衣柜前,然后假装随意地坐在电脑桌上:“所以请回吧。”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还没来得及表白呢。”陆至翊正襟危坐,岿然不动。唐双鲤的晚期少女心并没有被撩拨,她只是无比害怕他要变成钉子户,于是马上接招:“都结婚了,还表白什么。”
“26岁,长相普通的前台,住在廉价的出租屋里,身无长物,也没有多少上升空间。这样废柴的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陆至翊站起来问。
靠,终于说出他的心里话了,个子这么高还要站起来说话,害她气势都输了一大截。长得这么好看,却患有严重的直男癌,还真是可惜了。唐双鲤倒没有生气,他说的大部分都符合事实,可是拒绝也并不是特权阶级才有的权利啊。难道我非得要攀上你这条高枝才能成为凤凰吗?我本来就只想当一只想吃就吃,想打鸣就打鸣的走地鸡啊。
“因为拒绝了你,你就是连废柴也看不上的人啊。我就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唐双鲤没有闲功夫像简爱一样去告诉罗彻斯特众生平等的大道理,她直接甩给他两句话,再用一记化骨绵掌将他移出门外,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她的笔记本准备更新app。这时隔壁又响起叩墙声,她又开始听到赵媛松的声音:“看来这次是个有钱人呢!”
靠,真讨厌这种糟糕的隔音效果。唐双鲤小声嘀咕。赵媛松是她的邻居,因为房间常年漏水而比她的房租还要少100元。两个房间的中间是一堵薄墙,薄得有次赵媛松用拖鞋拍打墙上的蟑螂时直接砸出了一个洞,后来两人各贴了一张海报成功瞒过了房东。这个赵媛松最喜八卦,这下子又得跟她卧聊到天亮了。
“不要刻意为我营造这种人尽可夫的丑陋形象,我和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不对,应该说只是上下级关系。”唐双鲤哭笑不得。
(七
“哇噻,你录入好快。”罗慕慕看着飞速打字的唐双鲤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
“对啊,毕竟想抽出时间来度蜜月呢。”唐双鲤又迅速想了这个理由来回应,毕竟两天后就再也不能用这招了,然而历史还会有各种惊人的相似。这时有个身影向她俩走来,唐双鲤定睛一看,是化了淡妆的赵媛松,蓬松的海藻卷发懒懒地披在肩上。双眉化了眼下流行的流星眉,黛青色的眉头开始微微上挑继而顺滑垂下。平日笨重的黑框眼镜换成了舒澈美瞳,伪造出一种秋水含情的假象。粉底和腮红相得益彰,桃花美妆浑然天成。最难得的是她没有既没有像平时一样用剧烈姨妈红或者病怏怏的裸色唇膏,而是选用了人畜无害的橘红色,显得整个人神采飞扬。
“你好,我是来面试会计一职的。”她朝唐双鲤露出了职业性的笑容。
“好的,请在这边等候。”唐双鲤将她带到休息室以后脸色一变:“靠,所以聊了整晚以后你就打算来这找对象了?”
“对啊。”赵媛松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开后说道:“你不是说跟那个有钱人没关系吗,还不允许我跟他发生关系了?你可不能管那么宽。”
唐双鲤满头黑线:“我是赵媛松的脸,她不要我了。”
“滚。”赵媛松给了她一记粉拳。
唐双鲤决定这次先下手为强,在既不妨碍他日常工作又不让他危害自己兼职的前提下将何其湛的电脑搞垮。没想到何其湛也下足功夫,为他的电脑设置了种种安全屏障,又得破解那种该死的费时费力的代码。唐双鲤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思考,但要是懒得思考,被他反将一军的话,她辛辛苦苦挤出来的兼职时间又要报废了。唐双鲤于是硬着头皮研究了一阵,不料被一阵电话声打乱了。她刚拿起电话,电话那头就响起了陆至翊冷冰冰的声音:“马上来办公室一趟。”
惨了,要公报私仇了。唐双鲤在办公室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去迎接陆至翊那张如丧考妣的脸。他埋头工作,等完成最后一份文件以后才抬起头对她说:“忘掉昨晚的事情。”
“好的。说得好像有多难忘似的。”唐双鲤硬生生地将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你想要到哪里度蜜月?”他又问。
“哈?我和你吗?”她指了指自己,又怯怯地指了指陆至翊。
“你有更好的人选吗?”陆至翊蹙眉。“再说你不是经常将蜜月挂在嘴边吗?”
“好吧我想去”她还没说出口,陆至翊又开口了:“去猴硐。”
“什么?什么喉痛来着?那俩字怎么写来着?”唐双鲤想继续问下去,却被陆至翊一句“出去”逐出去了。什么啊,装什么民主啊,还不是自己早就决定好了啊,不就是想尝试驱逐别人的滋味吗?我才不跟你计较,毕竟不用坐班还能带薪旅游的事也没有那么糟糕。
(八
“哦,猴硐原来是在台湾新北市啊,这里全是猫耶。”唐双鲤恍然大悟,对面两只正闭目休息的黑鼻猫转过头来乜斜着她。陆至翊把一袋猫食塞到她手中,双手插袋自顾自地往前走。
总算看不到那家伙西装革履的样子了,就鸡心领的白t恤加浅亚麻色的阔腿短裤,穿得那么乡村还装酷,装什么湾湾偶像剧的男一号啊!唐双鲤内心吐槽完以后阔步向前将猫食塞回到他手中:“我不喂。这里的猫都被游客宠坏了,喂它们的话总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其实这得看对象,要是对面是我的男神,我怎么也得装出一副热爱小动物的慈母形象,摸摸头挠挠下巴抓抓虱子铲铲屎,外加两句娇滴滴的“好可爱呀”“好苏耶”“怎么可以吃兔兔”来营造少女感。眼前这个人噫,本色出演就够了。
“我不喜欢猫。”陆至翊把猫食随意搁到一只大头猫旁边,那只猫大概因为已经吃饱了,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我说什么来着,这里的猫果然很傲娇。不过你不喜欢猫你为什么要来猫村啊,这跟你觉得一个人超恶心但又硬是娶了她有什么区别?嗯?不对,既然不可能为了他自己,那就是为了我咯?怎么可能!一定是为了前女友故地重游,难怪那么熟悉路线。这么说来,其实我就是个幌子咯?太好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其实一点都不重要,而且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你去哪里?”陆至翊叫住了正准备溜走的唐双鲤。唐双鲤暗叫不好,支支吾吾地回答:“我刚才看到地图,这里离九份貌似也不是很远,我比较想去九份呃,那个,我自己去就好,祝你玩得开心。”
“你知道怎么去?”陆至翊一脸难以置信。唐双鲤看到他转过身朝自己走来,心中的不详预感越演越烈。
“这不是有手机导航吗?”唐双鲤说完以后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真是实力打脸,毕竟上次江边一事已经充分证明,自己的迷路能力已经凌驾于任何导航仪之上。
“小两口一定要走一下竖崎路,年轻人我跟你讲,没有走过竖崎路就不算到过九份齁”热情好客的出租车司机一听陆至翊说要去九份,体内的洪荒之力一下子就爆发了,一路上都在传授旅游攻略。唐双鲤一边把头点得像捣蒜,一边拿出手机给陆至翊发信息:“瞧,有了人肉gps,你不用跟着过来了。”
“并不是为了你。”陆至翊懒得打字,直接甩给她一句毫无温度的话。唐双鲤早已习惯他的高冷,想要靠捉弄他来活跃气氛:“我知道你从来就不是为了我,你只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怎么样,不是你的我就绝不会生下来。”
“哈?”陆至翊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她则尽最大的努力将大笑憋回去。哈哈,这家伙居然还用了我的经典感叹词。哈哈哈,看那司机的脸,分明写着“贵圈真乱”四个大字。陆至翊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很快就接话:“我们不是有一年没有见面了吗?”
司机一听,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眼看快要到九份了,于是悄悄改变了路线,试图多得到一点剧透。这时陆至翊又开口了:“就在这里停吧。”
(九
“前面那位,总裁,帅哥,喂,陆至翊!”尽管唐双鲤连续变换称谓,陆至翊还是头也不回往前走。唐双鲤干脆赌气坐在路边,一脚把平底鞋蹬掉,用手反复揉着酸软的脚腕。陆至翊不耐烦地对她说:“累了就把内增高抽出来啊。”
“哈?内增高?”唐双鲤拎起她的鞋子向他展示。“我堂堂168的身高还要内增高?我看你才要内增高,毕竟能让你一夜成长的只有内增高。”
“哈?我为什么要一夜成长?”陆至翊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在模仿她的语气说话,于是慌忙转换语气:“身为废柴有什么资格说我?”
“哈?你真的要我逐点陈述?那你过来听清楚一点。”唐双鲤挑衅般拍了拍旁边的花阶,陆至翊板着脸立刻坐到她身边,于是唐双鲤就向他开火了:“第一,为了一场虚假的婚礼而欺骗父母。”
“那场婚礼除了她以外,全都是演员。”陆至翊用手背狠狠扣了扣唐双鲤的额头。靠,好痛。真是用生命在演戏的人,她还纳闷他的父母为什么会格外识大体呢。不管了,气势不能输,必须继续问下去。“那好,第二,为什么要向我表白,你是不是傻?”
“是。”陆至翊对准她的额头又一阵暴击。
妈蛋,我这是自寻死路。她用手护着额头,如同英勇就义般问出第三个问题:“此时在这里的应该是她,对不对?”
“对。”陆至翊倒是没有半分掩饰。“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超级次。”
喂喂,要不要这么损,其次还不够,还非得强调后再加形容词。不过你什么时候求她了?是她放下姿态求你吧?非要把自己说得别无选择似的,也不过是个颇有姿色的渣男而已。算了,别说跟他发生关系,就连半点关系都不想要,问太多反倒显得我热忱于窥探他的私生活呢。唐双鲤于是站起来拍拍尘土后对他说:“是是是,去竖崎路吧。”
陆至翊纹丝不动,唐双鲤为挽尊只得独自前行。还没迈出几步,后方传来陆至翊的声音:“方向反了。”
“好,赛跑吧。”唐双鲤指着那条蜿蜒的天梯说。陆至翊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竖崎路上全是景点,你确定要跑上去?”
“我来过一次了,该看的也看过了,像什么千与千寻的汤婆婆,悲情世界,九份的咖啡厅。”她俯身将鞋带绑得牢固,还不忘补了一句:“而且来过就不可以迷路了吗?”
“赢了有什么奖励?可以让你闭嘴吗?”陆至翊还没待她回答,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飞速窜到了十几级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唐双鲤一边心中暗骂他幼稚之极,一边抬腿连迈两个台阶。九份果然还是个有意境的地方,难得的风和日丽又开始变得烟雨朦胧,轻柔的细雨慢慢打湿了略显光滑的石板。唐双鲤不禁留意起陆至翊的鞋底,唔,果然是没有防滑花纹的款式,那得避开他前进的方向,免得他滚下来砸到自己。果不其然,唐双鲤刚挪到安全的地方,陆至翊便“啊”的一声狼狈掉落。
真是的,真正酷帅的男主角掉落的时候怎么会发出这种猥琐的声音,而且摩擦力应该会比较大,滚落两三级台阶稍微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啊。这个人果然只是跑龙套的,连滚十几级都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十
“不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吗?”唐双鲤把外套脱掉,然后围到陆至翊的腰上。还没等陆至翊抗拒,唐双鲤就一脸坏笑:“难道没看到裤裆裂开了吗?还是你想要捂档前进?”
陆至翊脸色铁青,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唐双鲤不失时机地添油加醋:“方才真是吓着奴家了,你居然还会像袁世凯一样滚下台诶。看到下面那个红色的气球没有,你好像一只狗在追着那个球诶。幸好我机智地一手揽着石墩一手拉着你,不然你又得在起点重新出发了耶。”
陆至翊咬着牙不发一言,只是慢慢站起来想要离开。唐双鲤注意到他手臂和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突然就动了恻隐之心:“喂,对不起啦,我们在原地休息一下吧。”
陆至翊丝毫不理会她,她只好飞起一脚,朝陆至翊的膝盖后方轻轻踢了一下,在他往前倒之前又抱着石墩把他拉回原地,一把摁下他的肩膀。抢在他发火之前,唐双鲤技巧性地问他:“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不想知道。”陆至翊虽然这么回答,但唐双鲤还是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果然八卦什么的最有用了。唐双鲤一本正经地说:“大学的时候是湾湾的交换生,这里是我骑车环岛的一个节点,然后认识了一个有趣的男生。”
“哈?你居然还是交换生?”陆至翊发现了槽点,但在唐双鲤看来他就是完完全全搞错重点。“难道重点不应该是环岛吗?环岛诶!我一个人完成了这个壮举诶!虽然最后我把自行车从台北邮寄回台南了。”
“那个男生和你同行十二年,仍然不知木兰是女郎吗?”陆至翊总算放弃了上一个关注点。
“滚,我俩是生死之交好不好,当年我也在这里摔倒过,他救了我一命,就像我救了你一样。不过我当时很感恩戴德的,不是那种白眼狼。”她故意扫了一眼陆至翊。陆至翊直接扫回去:“所以你是有组织有预谋要害我滚下台?”
回答不是的话就太虚伪了,回答是的话我的形象也毁了,这时候最明智的应该是转移话题。于是唐双鲤正义凛然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问了一个问题:“甭管这个,你看你的腿,正襟危坐都能横跨三个台阶。你到底有没有两米?”
陆至翊始料未及,眼前这个前台不仅废柴还满肚坏水,不能再把她留在公司作妖了。“你被解雇了,回去以后到财务结算工资吧。”
“好,能帮我写介绍信不?我超想去隔壁公司做前台啊!听说有下午茶提供诶!”唐双鲤并没有陆至翊预想中的沮丧或者苦苦哀求,还居然请求自己写介绍信。他心中莫名来了一股气:“好,我决定你走了以后就开设下午茶。”
阿西吧,你这个禽兽,不过我总算听到重点了。唐双鲤瞬间转怒为喜:“那就是你肯帮我写介绍信咯?”
陆至翊心中又来了一股气:“不帮。”
“不帮就不帮咯,那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行不?”唐双鲤用手指在地上猛画圈圈。
“问。”
“机票是双程的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