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章 请僧
?独自坐了十几分钟以后李亮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决定走出去问个明白,等他走出接待室大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接引他进寺的小喇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李亮更加忐忑不安,他快步向外走去,想要找班扎吉堪布问个究竟。塔尔寺的现任堪布班扎吉乃是高僧大德,而且经常去省图书馆观摩大藏经,与方建立馆长算是老相熟,李亮相信此人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走在路上的时候李亮突然想到一个关键:既然班扎吉堪布和方馆长很熟悉,为何此刻对自己避而不见?甚至连最起码的接待礼节都省去了?难道说班扎吉堪布早就预见到自己前来寻他的意图,因此躲开了?李亮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他虽然没有和班扎吉堪布交流的机会,可是也曾不止一次的远远观察这位在青海乃至整个西部都闻名遐迩的高僧大德。此僧见谁都乐呵呵的,一点架子都不端,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机深沉之辈。更重要的是李亮来得非常及时,图书馆失火的消息未必这么快便传到塔尔寺。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一道声音响起:“李先生,请留步。”
李亮猛地回过神来,定睛去看,发现和自己说话的乃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的小沙弥,此人圆圆的的脸,大大的眼,眉毛长得很有特点,细细弯弯,像是两个小月牙浮在脸上。这孩子长得很是讨人喜欢,李亮和他说话时自发的克制了焦躁情绪,带了浅浅的笑意说:“小喇嘛,我想见班扎吉堪布,麻烦你替我通报一下。”
不曾想小沙弥板起脸来,奶声奶气道:“我是沙弥,不是喇嘛,你连僧家的称呼都搞不明白,还有脸来寺庙找人?”
李亮见半人高的小沙弥板着脸装大人,还摆出一副严肃至极的架势来,笑得差点弯下腰去,他一边咳嗽一边说:“屁大点儿的孩子装什么大人模样?赶紧去通知班扎吉堪布,我找他有急事。”
小沙弥更不高兴了,转身扭头就走。
李亮快步上前一把扯住小沙弥的僧袍,“不要走!先把班扎吉堪布的住处告诉我。”塔尔寺很大,李亮对这里又不熟悉,根本找不到班扎吉堪布的住址,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寺庙里乱逛,走了小半天就遇到这么一个小沙弥,怎肯轻易放他走?他必须要在小沙弥的身上打听出班扎吉堪布的落脚点来。
小沙弥不喜欢和人拉拉扯扯,挣了两下又没挣脱,脸蛋一下红起来,气鼓鼓的说:“僧在庙中,何处不见?只是你眼拙而已。”
李亮皱眉道:“你小子不要蹬鼻子上脸,我好好的和你说话,你却来给我打马虎眼。赶紧告诉我班扎吉堪布的住址,我有要事找他!”
这时小沙弥突然一甩衣袖使了个暗劲,李亮坐惯了办公室,身体虚弱的很,此刻又是弯着腰,猝不及防之下跌了个狗吃屎,小沙弥哈哈大笑道:“摔倒了,摔倒了,大笨蛋啊你!”一边笑一边拍手。
这一下摔的很结实,李亮扎手扎脚的爬起来的时候半边脸都肿了,他捂着腮帮子怒喝道:“我贼!你敢打我?!”粗话虽然骂出口来,可是他说什么也不敢再去纠缠小沙弥。此地毕竟是塔尔寺,在李亮的记忆中,还没有谁在塔尔寺里殴打和尚讨到过好的。
闻声而来的其他喇嘛赶到的时候恰好见到身高体胖的李亮弯腰捂着肿起来老高的半边脸,伸手怒指前方不到一米高的小沙弥,破口大骂。而那小沙弥只管跳着脚大笑。几秒钟后,笑声四起,中间还夹杂着几句故作老成的劝说:
“打人是不对的,尤其是小孩子打人更加不对。”
“佛说,沙弥不可犯五戒。”
“师兄,沙弥五戒乃是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但是五戒里并没有不许打人这一条。”
……
李亮终于忍受不了众人的调笑,怒吼道:“都给我住嘴!”
小沙弥嬉皮笑脸的说:“你来求我们办事,怎么还摆起架子来了?如果我们都住嘴,谁来告诉你班扎吉堪布所在呢?”
李亮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心说这辈子再也不和喇嘛斗嘴了,太吃亏。此时他心中愤懑无比,然而正事还是要办,只好强压了怒火故作洒脱道:“我也不和你们一般见识,而今只问你一句:班扎吉堪布究竟住在哪里?”
小沙弥抬头看向李亮,此刻这人肿着半边脸,正疼的呲牙咧嘴,偏偏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大度模样,神态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小沙弥禁不住又要发笑。这时周围的喇嘛中有人咳嗽了一声,小沙弥斜眼看去,正是堪布众多弟子中最为严肃的讲经师兄。此时讲经师兄眼神微怒,吓得小沙弥赶紧把笑意收回去,一本正经的对李亮说:“堪布去山南了。”
山南距离西宁两千多公里,轻易不出塔尔寺半步的班扎吉堪布去山南作甚?李亮百思不得其解。正要继续发问时,却听一人解释道:“三日后加查宗有高僧虹化,我上师前去观礼。”李亮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方脸喇嘛,他曾几次听说方脸喇嘛顿珠的大名,知道此人是班扎吉堪布的高徒,讲经堂里数得上的人物,平日里最是严肃的,断断不会信口胡说,不由得心中一凉:太倒霉了,山南据此天差地远,鬼知道班扎吉堪布什么时候回来?难不成自己的计划要流产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亮也是一个有急智的人,几秒钟后便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得让塔尔寺派出一个喇嘛来,如若不然大藏经焚毁的后事难以处理,自己的晋升之路更是自此关闭。
他苦苦哀求讲经师兄给出一个合理的人选,一时间高帽子送出了无数,一口马屁拍的天花乱坠。讲经师兄受不住李亮的软磨硬泡,只好环顾众人道:“你们谁跟他去一趟?”
众喇嘛一哄而散。
李亮听到有人离去前悄声对讲经师兄说:“堪布曾有言,不可擅问外事。”
讲经师兄不理那人的说辞,盯着小沙弥说:“罗桑仁钦,你去一趟。”
小沙弥苦着脸不作声。
讲经师兄问:“你不愿意?”
小沙弥忙不迭的点头。
讲经师兄背起手来转身就走,临了留下一句:“打人理亏,要么你也把自己摔个鼻青脸肿,要么你便跟他走。”
小沙弥听完之后眨了眨眼,跳起来就往地上撞,李亮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抢上前去一把抱住小沙弥,“万万使不得!”
这沙弥对自己也太狠了!宁可撞个半死也不肯跟李亮走。可是其他喇嘛都跑光了,更加显而易见的是,塔尔寺已经知道了大藏经焚毁的消息,所以喇嘛们才刻意避开自己。他们的态度很明确:没人乐意搀和图书馆失火的浑水。此时李亮无从选择,只能死命的抱住小沙弥,心说我的前途就着落在你身上了,这时就算被你摔死,我也不会撒手了。
小沙弥正要挣扎,却听远处的讲经师兄又说:“若知此时为难,何苦摔他一跤?如今你还要逃避么?”
小沙弥再也不敢挣扎,顿时收了力气正色对李亮说:“放手吧,我随你去。”
李亮大喜过望,事情终于办妥了!虽然自己请来的这个小沙弥小的有点过份,可是此人毕竟是塔尔寺里正牌受戒的沙弥,这叫师出有名。而且小沙弥有小沙弥的好处,小孩子比较好忽悠嘛。
返回图书馆的路上李亮问小沙弥:“你说大藏经焚毁这件事更加重要,还是山南寺庙里的大喇嘛虹化更加重要?”他是想让小沙弥做一个选择题,由此判断小沙弥是否真的好忽悠。
小沙弥歪着脑袋说:“你问的不准确,大藏经还在塔尔寺里,或者说,大藏经一直都在寺庙里,不管是不是塔尔寺。今天焚毁的只是你们图书馆里的大藏经而已。”
李亮听到此回答郁闷之极,看来这小沙弥颇有些人小鬼大的意思,居然对自己设下的陷阱避而不谈。然而他马上又听小沙弥补充说:“喇嘛择日虹化是他自己活够了,今日堪布去山南正是赶着看那喇嘛寻死的热闹去了。而我今天跟你走,也是去看你们图书馆的热闹。”
李亮听后仰天大笑,这小沙弥看上去很有心眼,总是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实际上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这一点得好好利用一下。
听到李亮张得意至极笑声之后,小沙弥很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嘟囔道:“笑的真傻。”
李亮听后笑的越发张狂。
与此同时,郭解放正在郁闷。让他郁闷的不是图书馆的事情,而是自己的爱人身体不适。特意从山东老家赶来西宁陪同自己上任的、怀孕已经七个月的爱人突然感觉腹中不适,去医院检查后医生束手无策。这是当兵八年的郭解放的第一个孩子,他分外的重视,谁曾想刚来西宁两天便出了意外。高原是平原孕妇的险地,此事不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