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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话 午夜续灯(上)

文国别了姑姑与宝槐欲携婉玲离村隐奔黄姑姑观婉玲脸色别异暗自思忖察觉但并未言语只是不舍的拉着文国哭诉师徒别离之情

文国眼泪匆匆低声哽咽他知这段时日以來黄姑姑待他甚厚虽名为师徒但更情同母子一想到此刻就要分别文国压抑多日的情绪顷刻间便宣泄了出來只言道:“姑姑日后可要多多保重金魁师傅已逝日后抚养宝槐之任就要落在姑姑肩上了”

黄姑姑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含笑动容道:“你且放心去日后可要好生待承人家姑娘婉玲性烈不比寻常女子今日能冒如此之大不韪相许与你切莫负了这一片痴心”

婉玲听闻黄姑姑如此说道脸色越发的异样双眼游离神情异常一片的心事重重只是不由分说对着黄姑姑微微地下了头

宝槐更是显得难过一把拉着婉玲的衣袖哭哭啼啼道:“姐姐要去哪里宝槐舍不得”

这时婉玲异样的神色终于得到了解脱不由得嘴角抽搐两眼中竟滑下泪來俯身轻抚宝槐说道:“阿姊亦不舍你无奈命中终须分别如此种种只叫人悲伤了去心中难安”

文国有些疑惑按常理两人厮守本应高兴才是即便是临别时不舍流下几滴泪來为何却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來文国本想复问但又见婉玲伤感故打消了这念头

黄姑姑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动身吧”

文国点头拉起婉玲正欲离开

不料婉玲微微迟滞似有难解之事

婉玲此刻虽不言语但文国心中早已明了这婉玲心地良善唯恐一走周家婆母薛芝静无人管养薛氏前后丧夫丧子如今媳妇也随他人去了叫这孤寡妇人如何是好虽说周家一门诸多不善但毕竟此为人之常情薛氏如今定是无比悲戚婉玲能有忐忑不舍之状也不负了人伦之情

“文哥婉玲想要与婆母道别如今种种无论如何也要跟婆母清清白白说道才罢否则婉玲终生煎熬夜夜难安”婉玲哭诉着一脸的可人样竟叫文国显得无地自容

文国点头道:“也对我在村头康王封冢处候你待你清点告别再与我同去”

婉玲点头随即转身朝周家老宅走去

黄姑姑眉头深锁轻声与文国说道:“我看婉玲神色异常与平日不同要不你与她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文国心中明白此刻这薛芝静自是万分悲痛丧夫丧子皆源于自己若是见了他來岂不恨得咬牙切齿随即对着黄姑姑摆手作罢转身朝着村口走去

夜里风清时日又逢每月十五皓月当空显得分外皎洁槐树伴风轻轻摇曳竟不知不觉间洒下几两槐花來

别了文国婉玲一人轻蹑跺在村巷路间一身秀禾红衣在月色照映下反衬得比平日更显娇美只是这良景有情人却无意之见婉玲愁眉紧锁双手紧握着绣帕步伐越发慢了更加流露出一股忐忑的神思

行至村东头周家老宅门口婉玲呆呆望着那门上的铜环几欲身手却又踌躇不前低头不语心思异常少顷过后婉玲泛泛咬了咬下唇眉宇中流露出一股坚定铿锵神色这才伸出手來连叩了三声铜环

片刻过后婉玲见无人应答便欲起身再叩沒成想刚一抬手那大门竟嘎吱一声作响打了开來婉玲先是一惊微微后退了几步自思定是婆母开门随后抬头朝着门缝望去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大门缓开一阵月光斜洒照映出门里一人影蓬头乱发衣衫不整眼角青黑双眼微肿其睛布满血丝在月光映射下脸色越发惨白愈发的令人可怖了

婉玲颤颤巍巍的走进一看轻声呼唤道:“婆母”

那薛芝静目光呆滞神色游离听到婉玲唤她便微微抬起头稍许那呆滞的目光里流露出些许异样死死地瞪着婉玲

婉玲观薛芝静如此模样心里愈发的愧疚了不知不觉两行热泪便流了下來哽咽几声后婉玲扑通一声跪在门前难过的哭诉道:“婆母是媳妇不好害的周家变成这般模样是媳妇不好害的您竟如此”话到这里婉玲沒有说完只是低着头低声哭泣

薛芝静并沒有言语过了一会儿不禁冷笑了几声这笑声这在夜里比起那猫头鹰的夜鸣还要惊悚听的婉玲背后一阵发凉不由得止住了哭泣

薛芝静冷眼烁烁道:“你这不知廉耻的下贱货还來我周家作甚”薛芝静这几句话语气虽缓但字字力如千钧如同一万根银针直刺婉玲的心口

婉玲泪眼模糊听到婆母开口便是这几句话虽说字字诛心但也在意料之中于是起身鞠躬道:“媳妇知道婆母此时心中极恨纵然打骂媳妇亦无由记恨但望婆母保重身体切不要再令自己痛苦伤怀媳妇这里拜别了”说罢婉玲后退几步深鞠一躬转身离开

“你且慢着”薛芝静喝到

婉玲一怔遂即转身但看薛芝静张开大门朝屋里走去转身背影侧面白眼说道:“你先进屋里來我有话要同你说”说罢薛芝静径直匆匆的走进了正堂内

婉玲面带愁思一脸哀容停跓了片刻便一脚迈进了宅院内

夜黑风高一阵夜莺哀鸣听的人心里发颤村口的康王封冢旁边有一人影來回踱着步子

李文国焦急等待左顾右盼迟迟不见婉玲归來夜已深沉又是村落四周一片寂静文国却也无可奈何

回想起自到这康王村以來已经快一年有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无不令文国感慨回想起当日下乡与二胖在连胜伯父家中暂住从发现那周家老宅伊始再到误入祠堂遇那紫面恶鬼再到后來宝槐奶奶施法“鬼眼看路”如此种种竟都是一片孽缘

如今二胖为了救黄姑姑被张瑞阳杀死黄金魁师傅也惨死在张瑞阳毒手之下幸得千钧一发之际师祖黄岐镇借乌龙珠施展“衍天碎玉之术”与那魔头张瑞阳一同落入十八层地狱自此余一行人才能得以苟活每每想到这里李文国不禁潸然泪下昔日人物所剩几何唯独自己与婉玲一并那姑侄四人

遥想当日夜梦朦胧忽见一红衣秀禾女子背坐床头低声哭泣问而不答掩面长悲之后方才明白原是婉玲的一缕香魂常伴左右哭声哀恸不知不觉间几滴血泪流下划过衣襟滴落在床褥上染得一片血红直到梦中惊醒时那婉玲的香魂才散去留下一阵惆怅

如今幸得來到这六十七年前能与婉玲共同经历种种相知相爱长相厮守惟有于此心中方能感到些许宽慰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袭來李文国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定睛一看荒冢密林之间隐隐燃气一阵绿油油的鬼火那景象不由得令人寒毛乍起

之见那荒冢密林中隐约走出几个人來待约近处一看文国这才看清竟是早先在关公庙那乱坟堆荒草丛中飞奔而來的几只“轿鬼”依旧是那几个面如白纸脸贴红团的纸人抬着辆湛蓝色的纸扎轿子晃晃悠悠的朝着文国这里飞奔过來

若是换做当日文国必定吓得屁滚尿流但如今文国早已今非昔比区区几只轿鬼岂在话下但看那轿鬼面带微笑并未有恶意殊不知许是那“百鬼夜行”站在这四阴之地无意间挡了它们的道了偏偏又是冤家路窄这已是第三次与李文国遇上了

果不其然那轿鬼抬着轿子匆匆而行与文国擦肩而过并未有任何交集

就在这时那湛蓝色纸轿子里竟传來了一阵低声吟唱

文国心想这鬼莫不是又要唱戏了当日吓唬我时就曾卖弄过几句戏文莫不是今日又要來此唬我罢了罢了跳梁小丑之流徒增笑耳

不料文国细细静听那轿子里传來的竟不是戏文

“夜半床头闻鬼哭”(唱

“泣血浸透旧罗褥”(唱

文国心里一惊默念道:“夜半床头闻鬼哭泣血浸透旧罗褥”细细思量之下这两句诗词竟和自己当时梦中所见红衣女子泣血床头的画面一一对应莫不是

“待看床(唱顿时泪”那四只轿鬼渐行渐远声音也愈发的模糊起來文国未能听的仔细但心中已顿觉惊讶不免隐隐思忖

虽说那轿鬼后两句诗词所念的内容并不明晰但文国心中已经觉得不安思來想去总觉得有些悲凉

咕噜噜一群猫头鹰惊起扑翅齐飞惊厥四散声响不时回荡隐约间透出些不祥之兆

文国思來想去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只是呆呆的遥望着那四只轿鬼渐行渐远的身影说來也巧李文国向來行事喜欢刨根问底于是乎便不自觉的追了上去

只见那四只轿鬼朝着西村口子不远处的涝池边跑去行至跟前轿鬼门停下轿子各个躬身作揖好似那湛蓝色纸轿子里有什么大人物似得

文国不动声响只是悄悄的伏在一棵大桐树后面阴影中约摸露出半个脸來

那纸轿子外帘微微上翻从里面探出一只长着长长指甲的汗毛大手來那四只轿鬼连忙起身后退了几步像是很怕这人物似得这一切不远处的文国都看在眼里

先是登出一只皂靴待站稳后另一只脚也踩地微微伏着身子躬着脑脖一下子就将头顶上的大红顶子露了出來脖子上的朝珠也在那人站毕挺身之后咣啷啷摩擦作响

这下文国可是看清了之见那人穿着一袭黑色补服膝下也露出些许海水江崖纹來看那补子样式至少像是个二品武官的衔只是离得太远加之天色愈暗一时间看不清脸面罢了

那人在涝池边并未迟疑于是立刻转身朝着桐树跟前走來

文国心中一惊莫不是被它发现去了不过也无妨若有恶意便三两下结果了它

直到走近跟前文国这才看清那人样貌只见那二品武官留着长长的发辫一脸的金漆月色下明晃晃的尤其是那一对大眼珠子黑油油的泛着光就跟那松花皮蛋一样再说嘴唇倒也与常人无异只是显得皴糙了些

那人离着约摸一丈远张开嗓子就朝着文国唱道:“只见那小厮入古堂满腹的疑惑无处详幸得了高人把法降一转那轮回弄阴阳借如意斗法王自以为孽缘用真情偿殊不知天人命数皆注定岂容他颠倒时空喝喝皆为虚妄夜半床头闻鬼哭泣血浸透旧罗褥待看床头泣血人顿时泪花溢满屋”

听着这些说辞一时间也不甚明白其中的道理思來想去李文国只觉得那武官似乎沒有恶意正欲探出身來问它一问沒成想那武官唱罢转身就走到轿子跟前一个踉跄就钻了进去随着那四只轿鬼一抬渐渐地消失在村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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