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但肯寻诗便有诗（三）
但肯寻诗便有诗(三
夜色渐浓。江七九站在冷香小筑阁楼前,倚栏凭望。远方天际圆月如盘,素闻月亮之中有广寒宫,有玉桂树,有玉兔。嫦娥奔月的故事,三岁的孩子都能说会道。只无人会信。大家都只当这是一个故事,一个遥远的洪荒年代的故事。真假难辨,无从考据。
往日里,江七九也不曾深究过,只是,今夜,她瞧着,越来越觉得这是真的。不仅仅是真实的。仿佛她曾经去过,曾经见过。
嫦娥,以容貌秀美,性格温和著称。她的故事流传千古。那该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江七九脑子里突然便浮现出一个女子的面容来。只一瞬便又消失不见。
江七九苦笑地摇了摇头。身后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也知自是李寻欢无疑。
“诗音,你有何打算?”
江七九摇头。
李寻欢叹了口气,“诗音,你可是想去找他?”
江七九身子一颤,回头望着李寻欢,她从不曾说过,他如何会知道?
李寻欢苦笑,“我自小与你一同长大,你知我,我又怎会不知你?或许,可以说,有时,我比你自己更懂你!你身在局中不曾看清的,我早已知晓。你心里住着的那个人不是我?这些年来,你对我极好,可这好却时常让我觉得受之有愧。因为,你想这般对待的人并不是我,我不知道你一直想在我身上寻找什么,可是,我很清楚,我不是他!
想要解除与你的婚约,不是因为龙大哥,而是,我不愿意你嫁错人,后悔一辈子!我虽很想娶你为妻,可也不愿你错付终生。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便是对你再好,也不是你想要的,需要的。诗音,不论你有何决定,你只需记得,李园永远是你的家,是你坚强的后盾。”
江七九一时讶然无语,心里越发的愧疚难当。
李寻欢轻笑道:“诗音,你知道,我希望你开心。如果可以,能否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在哪里?便是天涯海角,我也替你寻来!”
江七九摇头,已不知当如何是好。他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如何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表哥,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再不能言语。终是她对不起李寻欢。
这一夜,注定难眠,不仅仅对于江七九,也对于李寻欢。
次日一早,当李寻欢起身来道冷香小筑之时,冷香小筑已是人去楼空。桌案上摆了一封书信,却也不过短短一句话:表哥,我走了!保重!
李寻欢心里突而空落落的,失了一块,不一会儿又失笑起来,经了昨日之事,依着江七九的性子,如何还会留下?不是早已预料到了吗?只是,预料到是一回事,真若走了,却依旧难掩苦涩。
“驾!驾!驾!”江七九策马疾驰在山道之上,两旁的草木风一般自她的脸上刮过,可是,这小小的疼痛,她如何又心思顾及?
她已策马跑了一夜,早已疲倦,却不想停不下来,不愿停下来。因为,她不知在哪里停下来。她突然失去了方向,家在何方,她早已找不到。她以为李园是她的家,可是,她的家在哪里,她真正的亲人在哪里?爱人又在哪里?
就这样,一夜策马,一夜哭,经久的疲倦终是耐不住,马匹撞上横伸出来的树枝。疾驰的马儿遇了阻力,因着惯性,江七九被甩了出去,自一道的山坡滚落,后脑勺撞上坚硬的岩石,瞬间晕了过去。
鲜血自脑后泯泯流出,浸染了岩石上青苔一片鲜红。体内的灵珠一点点发出亮光,从微弱变得强盛。朦胧间,江七九又见到了那个男子,这一次的场景却比以往都要清晰,她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的脸,看清身边的一切,不再只是模糊的感知。
只是,这一回的梦里,她好像是透明的亡魂。她看着自己躺在床上,接生嬷嬷努力地让她用力。男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心里焦急,却不敢露出半分,只温声与她说话,以宽她的心。
“我都喜欢。若是男孩,咱们下次再生个女孩;若是女孩,咱们下次再生个男孩便是。到时,母亲,三妹,和咱们一起。”
“那也好。若是女孩,自是像你。若是男孩,便让他将小玉娶回来。”
“我连名字都想好了。不论男女,都叫杨安!”
“我只愿他一声平安喜乐。”
江七九突然笑了起来,舒心的笑了起来。
‘“寸心,寸心!”
男子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江七九再望过去,稳婆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娃娃,哭闹不停。产房内乱作一团,因为床上的女子,床上的那个她再呼不应。
稳婆将孩子抱给男子,男子却来不及瞧上一眼,只抱着她,一遍遍地输入法力,却都石沉大海。
江七九瞧见男子压抑着哽在喉头无法出口的哭喊,以及眼中如同死灰的深寂与悲怆,心仿佛被人揪着,一寸寸的疼痛,无法遏制,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七九奔上前,想要抱住男子,却发现自己竟是自男子身体中穿了过去。江七九怔愣,她她这是死了吗?
如何死的?难产?还是掉马?
江七九脑后的鲜血不可遏制,无法停歇,一点点静静流出,不多时便沾染了满身。体内的灵珠光亮越发旺盛,慢慢的以江七九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光圈,将其包裹在中央。强光一闪一闪,似是要耀花人的眼。
梦里的江七九望着男子,突而头痛起来,像是又很多很多的东西不停地塞进她的脑海里,渐渐膨胀,仿佛要蹦发而出,将她撕裂一般。江七九抱着头,难受地蹲了下来,慢慢蜷缩成一团,阵阵颤抖。
寸心,寸心,原来她真的是寸心,西海三公主敖寸心。杨戬的——妻子!
原来她已经历了几生几世。原来这都是她的罪孽!
江七九忽地一下,自地上坐了起来,对了,判官!她怎地忘了判官!他既然有办法送她历世赎罪,必然便又办法送她回去!
江七九转头瞧着男子,轻轻一笑,“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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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忘川,终年不变的彼岸花海。江七九静静看着,却已再不复前几次的心情。过了约有半刻钟,判官才出现,见得她,很是讶然,“你怎地便回来了?”
江七九轻轻一笑,“这不重要,我要回去!送我回去!”
判官眼神闪烁,“回去?回哪里去?”
“你知道的。你也知道如何让我回去!”江七九说的笃定,没有半分怀疑。
判官叹了口气,“你都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不仅仅是这几世,还有原本身为江七九的记忆!”
判官惊住,“你如何知道?”
江七九掏出那颗灵珠,灵珠此时已再非之前的白皙,而变成了殷红,如同鲜血。
“灵珠跟了我多年,我知它不凡,却不知它竟又这等能耐,且宁可耗费自身灵气来助你!”
江七九也是感激,小心擦拭了一番灵珠,将它收入怀里。
判官审视了江七九半晌,“你既然已经有了记忆,还坚持要回去?”
江七九点头。判官一时便来了脾气,“你可知道,你犯下罪孽为何不必入地狱?你可知道,你能得此机会是因为”
“我知道。灵珠告诉我了!是他代我受罪。受了这十八层炼狱之苦。我感激他。可是,感激不能代表感情!我只能说,我愧对他!”江七九再次小心地掏出灵珠,一遍遍抚摸着,带了许多的不舍,却终究将它还给了判官,“你将这个给他。我不要轮回了。我放弃!如此,他自可不必再代我受苦。你只需将灵珠给他,灵珠自可助他脱离炼狱。”
判官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你不打算见见他吗?”
江七九一笑,“他本有机会可以现身见我,不是也不曾相见吗?不必了?既不能给他接过,又何必相见?相见不如不见。只是,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
“再入轮回,让他喝下孟婆汤!忘了我!”
判官摇头,“这却是我无法做主,只看他自己如何抉择。只希望他能够放心,看开!”
江七九摇头失笑,“不错!我们都不可勉强他。是我自私强求了!”
“你也是为他好!”
江七九越发凄苦,“我从不曾为他好!我只会叫他受苦。前生如此,死后亦然。”
前生的一个错误,她害苦了很多人。因为遭人背叛,她恨上心头,杀了那对狗男女,引得教堂失火,观礼之人十之□都不曾躲过去。判官说的不错,她的罪孽深重,初时她还不信,还带着疑惑。可抵不过,事实便是如此。是她欠了他们的。
判官看出她的悔悟,道:“生生死死早有定数。虽是你之过,却也是天意注定。”
“他们如今都”
“生死轮回,早已入场。”
江七九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又道:“送我回去吧!”
“你可知,那本是虚幻世界,不同于我们生存之道。若你执意如此,进去后,再无出来之理。你乃异世之人,不在那方三界六道之中,生生世世,永无轮回?况且,上回是因你要赎罪,我在此间相守,又有灵珠相助。此番不同,没了我,没了灵珠,你异世之体,每受那方天地正气排斥,便会胸痛心绞,难以自制。”
“我愿意!”因为那边有她心上之人,只需有他,一切都无可怖,一切都无可惧。
判官讶然。世间之情字,他见过不少,却终是难以明白。只得叹息,点了点头,右手在天际一挥,江七九又见到了那道白色的光晕。这一次她没有半分犹豫,迈步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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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怪,还不速速伏法!”六岁的杨安拿着三首蛟缩小了的三尖两刃刀追的哮天犬满院子跑。
亭子里,江七九与杨戬并肩而立,笑看着。
杨戬自身后环住江七九:“寸心,寸心!”
“嗯,什么?”
“没什么!”自她回来,杨戬总会时不时这般唤她几句,那日的情形太过凶险,让他险些便失去了他,他至今仍旧记得,每每想起,总止不住的颤抖。总要唤她几声,才让他觉得,今日的合家欢乐,美满幸福不是一个梦,不是一个因他日思夜想编织出来的梦境。
“别闹了,小心安儿瞧见呢!”
杨戬这才松了手,道:“你可还有心绞之症?”
判官说的没错,没了他,没了灵珠,她一介异世之人在异界的生活并不好过。只是她伸手握住杨戬的手。有了他,便是万蚁噬心,她也愿意。
“这几年,你寻了多少好东西给我。又输了那么多的法力。怎会没半点效果。你放心,若再发作,我必然告诉你!对了,母亲去华山看三妹,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还早呢!至少也当会等三妹生产了才会回来。”
江七九一嘟嘴,“我早便说,该将三妹接回来,偏三妹不肯。只说华山是刘彦昌的故里,嫁鸡随鸡。我真不知这刘彦昌有什么好!若不是见他对三妹还算真心,我恨不能一鞭子抽死他。”
杨戬失笑。起初他也不是很待见刘彦昌,可之后他与江七九二人设了几出局,验证刘彦昌,见他自可为杨婵而死。又寻了宝物,趁刘彦昌熟睡之时偷偷潜入他的内心,虽则手段卑鄙了些,可为了杨婵,他也总要试一试。如此三番五次,见得刘彦昌并非表里不一,这才默许了。只刘彦昌与杨婵街市上初时,那会儿,她正拉着杨婵如寻常人家姑嫂一般游玩,是以,至得如今,刘彦昌都不知她们神仙之身。杨婵只说怕吓着了他。
也是念在这一点,刘彦昌不知他们身份,便不可能是因此而生出的别的心思,对待杨婵上的真心便也越发让她们信了几分。
忘川,男子瞧着铜镜画面中言笑晏晏的江七九与杨戬,与判官道:“我该走了!”
判官点了点头,将手中灵珠递给他,“灵珠是会择主的。只是,这灵珠上染了她的血,又有她对灵珠示意,灵珠不会违了她的意。你自可趋势,灵珠不会不从。”
男子点头接过,又道:“她可还有说些什么?”
“她说,她已是永无轮回之人,没有下辈子可以许给你!注定永远欠了你。只希望你世世如意。”
男子一笑,不再多言。转身上了奈何桥,孟婆递上热汤。男子回头瞧了判官一眼,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大步跨过石桥,再不回头。
判官惊讶之余越发的疑惑起来,本以为这孟婆汤他是不会喝的。本以为便是宁可生生世世受情字之苦,他也不肯忘却了她。谁知,他竟是喝了,且喝的如此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有些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刻入骨髓,可以为其生,为其死,可以为其固守记忆,受尽苦楚,也可以断然饮下孟婆汤,只因为,这是她所希望的。她想他放下,他便放下。她身边已又可以守护她的人,不再需要他。既是她所愿,他为何不喝?
与杨戬十指紧扣,望着与哮天犬玩疯了的杨安,江七九突然落下泪来,心里碰地一下,一阵疼痛,但却不同于往日被此间天地之气的排斥,而是仿佛仿佛她生命之中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离她而去。让她伤心,却又——深觉安慰。
是的,安慰。放心。
“娘!娘!”杨安快步蹿入江七九怀里,江七九不动声色擦了眼角了泪水,扯了袖子替杨安拭汗。“娘!妖精被我打死了!”
江七九与杨戬对视一眼,相继失笑。
天边柔和的夕阳坠落,徒留一片橙黄色光影,照在江七九三人身上,彷如一副图画,优美,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我知道我很对不起大家!
深鞠躬!抱歉!抱歉!
好在终于完结了!对于刘彦昌,因为是短篇,并没有过多赘述,我也不想去黑。
一切就这样吧!如童话中一样,大家都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只是,写完这一章,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为那个为江七九受尽炼狱之苦的男子心疼起来。我竟然是一个名字都没能取个他。
此文开的是在冲动而且仓促。且最开始写的便不是自己一贯的风格。
因为是联文,大家都有点冲动开坑了,联文的当中,大多也都坑了。我好歹拖了许久完结了【喂,你还觉得荣耀不成?
别拍我!我承认,这文很多的不合理之处,很多的逻辑漏洞。
其实,本来是短篇同人集的来着,可是,编辑说,最好用综,以一个事件,将所有故事串联起来,如何是同人集,每个故事之前没有关系,不太好。于是,临时加的忘川啊这些元素。所以,本来构思的各个故事还是原来的故事,没有太多的更改,所以,有时候看起来,就好像每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一个人一样。
再次鞠躬,对不起大家了!不过,也是给了自己一个教训。以后开文必定谨慎,保证坑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