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阿进,你来啦。”南风佑半靠在龙椅上,懒懒地招呼着宇文进,面上尽是倦怠。

大殿上的人点点头,沉思了了片刻,询问道:“皇上,可是为了入画那孩子?”

“是啊,前些日子还在琢磨着你怎么就肯让阿皓娶一个戏子,今日见了面后一下就明白了。”

南风佑一副拉家常的样子使得宇文进也放松了那根在君王面前时刻紧绷的神经,他苦笑了一声:“原是我欠她的,既然命运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定然会不惜一切地去待她女儿。”

南风佑听完这话后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果真如此。”

“皇上,老臣只求您,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怪罪入画,好好保护她,好么?”宇文进突然双膝着地,重重地跪倒在南风佑的面前。

一道明黄的身影走到他的跟前,缓缓将他扶起,涩涩地说:“这是朕本就该做的事,当年没有保护好她,如今说什么也要护住她的女儿。是朕的错,朕无能,朕对不起你们兄妹,朕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南风佑踉跄着往后退去,直到背抵在了书桌上才停了下来,宇文进看着这样痛苦的皇上,心里不禁动容,姗姗,事到如今,他还是那样爱你。

大殿上的两个人都陷入了回忆,谁也没有讲话,屋里一片寂静,就连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时南风佑才刚刚起兵准备推翻腐败不堪的大文朝,英勇的宇文进也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果断加入了南风佑的队伍,随着他一路从苏州杀进京城,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宇文珊彼时还是个少女,但医术已经十分了得了,她哭闹着非要跟着哥哥替士兵们疗伤,宇文进拗不过她,一时心软便应了下来。

宇文进的骁勇善战令他很快便成了南风佑的左膀右臂,他那美若天仙的妹妹也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意气风发的南风佑,两人很快就陷入了热恋。可南风佑为了得到财力支持,迎娶了一位富贵的小姐,宇文珊负气出走,认识了意气风发的沈丞相,他为人正直有担当,很快便赢得了宇文珊的信赖和好感,终于,她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了他。宇文进得知自己妹妹嫁给了自己敌对王朝的官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训斥了她,甚至要断绝关系,那时的南风佑伤心欲绝,但为了自己的霸业,终究还是没有什么行动。

天渐渐暗了下来,微凉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大殿,两人禁不住同时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岁月已是另一番模样,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王,而她早已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逝。他昔日亲密无间的兄弟如今正冷漠而疏离地臣服在他的脚下,那年那月,深夜饮酒畅谈未来的爽朗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回不来了。今时今日,他坐拥了江山,他拥有了一切,他得到了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他,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宇文进的兄弟,他再也不会爱上一个叫做宇文珊的女人,在他得到一切的时候,他也失去了一切

“阿进,不早了,回吧。”南风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宇文进想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望了眼南风佑,抱拳向他行了个礼后,便退了出来。

南风佑坐在戏台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入画,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宇文珊。

他指明了要听《长生殿》,因了那玄宗和他一样为了江山牺牲了美人,玄宗后来的伤悲和悔恨,他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天宝明皇,玉环妃子,宿缘正当。自华清赐浴,初承恩泽,长生乞巧,永订盟香。妙舞新成,清歌未了,鼙鼓喧阗起范阳。马嵬驿,六军不发,断送红妆。西川巡幸堪伤,奈地下人间两渺茫。幸游魂悔罪,已登仙籍,回銮改葬,只剩香囊。证合天孙,情传羽客,钿盒金钗重寄将。月宫会,霓裳遗事,流播词场。

当南风佑听到入画泪流满面,悲怆地道出:“臣妾受皇上深恩,杀身难报,今事势危急,望赐自尽,以定军心。陛下得安稳至蜀,妾虽死犹生也。算将来无计解军哗,残生愿甘罢,残生愿甘罢!”的时候,他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不管怎么说,杨玉环曾深受皇恩,虽最后集三千怨气于一身,不得不自缢马嵬坡,但她曾经也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得到了常人所无法拥有的幸福。可是姗姗呢?她遇上他,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她一直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但他却在什么都没给她的时候就毅然决然地背叛了他们的爱情

玄宗说:“妃子说那里话!你若捐生,朕虽有九重之尊,四海之富,要他则甚!宁可国破家亡,决不肯抛舍你也!任灌哗,我一谜妆聋哑,总是朕差。现放着一朵娇花,怎忍见风雨摧残,断送天涯。若是再禁加,拼代你陨黄沙。”

玄宗这般舍不得杨玉环,可最终还不是牺牲了她,跟南风佑如出一辙,不过是他没要宇文珊的命罢了,可追根究底,她还不是因为他而死。

入画俏丽的面庞落入南风佑的眼中,不停地折磨着他那颗早已残破的心,莫云的声音更像是一道冲破云霄的闪电,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心脏。

“淅淅零零,一片凄然心暗惊。遥听隔山隔树,战合风雨高响低鸣。一点一滴又一声,一点一滴又一声,和愁人血泪相交迸。对这伤情处,转自忆荒茔。白杨萧瑟雨纵横,此际孤魂凄冷。鬼火光寒草间湿乱萤。只悔仓皇负了卿,负了卿!我独在人间委实的不愿生。语娉婷,相将早晚伴幽冥。一恸空山寂,铃声相应,阁道崚嶒,似我回肠恨怎平!”

这是玄宗的悔恨,亦是南风佑的悔恨!这是两个帝王对不起自己女人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