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审问
一双纤白的手轻抵着王妍的头颅慢慢揉按着,忽然便被她摆手撤下,面上带着不耐:“崇徵王府上来了个刺客你们也给哀家禀报,隔日这个王爷害了风寒,那个王妃置办了新的胭脂,你们是不是都要一一过问哀家?”
传话的小厮面白如纸,壮着胆子道:“太后娘娘,崇徵王递了信来,邀太后娘娘过府去看审刺客,还说……说这刺客太后娘娘一定得去看看。”
王妍手里银匙一抖,叮吟一声落进碗里。
“什么?崇徵王叫哀家过府去看他审刺客?”
“回太后娘娘,王爷是这么说的。王爷说此事攸关紧要,有的事儿他拿不下主意,不知该报不该报,还望太后娘娘过去明示。”
砰地一声,太后将那彩釉汤碗搁在桌子上,娥眉紧蹙,瞳眸焦急:“狗奴才,这话方才怎么不早说。”
那奴才喉间一哽,咽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王妍起身,眼底一暗,慢声细语:“摆驾崇徵王府。”
“喏。”
当夜太后造访崇徵王府。
月满瓦阙,烛火凄红,屋门微敞,公子允一人双手抱怀倚靠在门框上,远远瞅见太后一行来了,起身做了个虚礼。
“哀家听说崇徵王府上抓了个刺客,需要哀家来审?”
公子允闻言嘴角一牵,也不客气道:“若不是这刺客非同凡响,本王也不敢劳太后大驾。”说话间一派和气,却不见有挪动半个身子让人进去的意思。
太后袖中云拳微捏,启唇道:“既如此,就请崇徵王带哀家见一见那刺客。”
公子允闻言捎首微微瞥了眼太后身后跟着的人,忽然朝着漆黑天穹望去,状似无意地道:“太后是否谨慎些好?”
“你……”王妍闻声脸皮一滞,却只是片刻敛去,月色映着那依旧端好的容颜姣好沉稳,却透着一股子石像般的僵硬惨白。
“太后先莫要忙着斥责本王无礼,本王说得是否对,太后不妨先瞧一眼再说话。”
王妍本欲开口,听得这话忽而心中一动,止住了脚步,点了点头。
公子允侧身让出一道门缝,刚巧让上前的太后能一探屋中情形。
屋里头烛火通明,只见一人被悬吊在屋中梁上,那刺客已然像具浮尸一般,被烛火照着,脸孔煞白,隔许久才喘息一口气。
那屋正中央还坐着一人,衣着落拓,腰间佩剑,此刻正对着那悬在半空中的人兀自小酌,单手握杯,将眼半眯,不时还朝着那吊着一口气的刺客举杯。
太后瞳眸忽然一紧,定在那放杯盏的矮几上,只见她双唇微颤,所有的血色都在瞬间褪去,那上面,赫然放着虎贲军内执行特殊军务时才佩戴的腰牌。
“都在外头侯着,没有哀家的吩咐,不许进来。”王妍放缓了语气。
“你给他涂了药?”公子允走近那刺客,顺手从矮几上拿起一个瓶子在手中把玩,转头问向冉之。
“再不用些药,只怕早死了。”冉之见到该等之人已然出现,得意地啜了口茶,起身朝着王妍略微倾身,含笑道:“太后好。”
公子允皱了皱眉,偏头道:“冉之,宫里头行礼的规矩可不像你这样。”索性又别头过去看手里的药瓶:“把药用在死士身上,未免太浪费了吧?”
冉之嘴角一挑,轻哂道:“死士?”那笑意渐收,讳莫至深。
公子允抬手倒了杯茶递过来给王妍,直截了当:“本王要给太后看的人,不知太后瞧明白了吗?”
“哀家倒是糊涂了。”太后的声音平静,却透出淡淡森然,踱步过去,信手拿起那块虎贲腰牌左右端详,放下茶杯冷笑:“崇徵王莫不想说是哀家派人行刺于你?”
公子允皱眉,听了这话迟疑片刻假作惊惧地道:“小王怎敢有如此诽谤太后,目不遵上的想法。”
“如今皇上不在元安,前太尉王狄又已身在囹圄,虎贲中无人能做杀伐决断,崇徵王既已断定这刺客出身虎贲,那么便是意指哀家想要加害于你?”
“本王也不相信太后娘娘会对本王如此心狠手辣,觉得这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陷太后于不义,所以本王才请太后来一同审审这个刺客。”
王妍微眯了一下眼睛,脸上流露一丝微妙表情,出声道:“元安都城中任何一个毛贼偷了虎贲的腰牌都可嫁祸于军中,他若是有心加罪,又何患无辞?”
“可怪就怪在,这刺客是个死士,若是有心嫁祸,只怕早就肯开口说话了吧?”公子允仰脸一笑,看向王妍道:“其实并非本王执意追究,本王只是听说此前皇上遇刺一事,那刺客被当场刑法,竟也未追究出是何人手笔。本王私心揣度,近日这行刺的事,也太过频繁了些。”
他偷看了一眼王妍的脸色,继续道:“若是……若是圣驾有个万一,本王有这样的事却不上报,岂不是本王自己将自己陷于不臣不忠之地?”
太后听得这关键一句才猛地抬起头来,目光莹灿犀利,片刻才淡淡开口:“许久不见,崇徵王倒出乎哀家所想,行事思虑都周全了许多。”
公子允听着微微颔首,笑不复收:“太后谬赞。”
起身指了指屋中的椅子,躬身道:“那么……太后就请坐,与本王一同审审这个刺客。”
那人双脚腾空,脚趾甲盖面里已生生扎入数十根竹篾,冉之起身,拍了拍他身子:“兄弟,该醒了,当着太后的面,有什么话,该说的可都要说啊。”
语毕,忽然伸手握住那插入刺客指甲中的竹篾,狠狠一扯将其剥离,顺带生生扯飞了几块指甲与多数皮肉。
刺客张口,却已痛得发不出声,喉咙间喷薄出一口绵白的热气,仔细听去,喉间有极低极低的呜咽。
“本王问你,身上虎贲军的腰牌是从哪得来的?”
那人喉间呜咽不绝,却连眼珠子都未向公子允转过去一下。
“好,好一个死士。”公子允转头看向冉之道:“你带来的那刑梳可以派上用场了。”
那刺客一听刑梳二字身子不觉微微轻颤,忽而目光冷不丁地看向太后。
王妍被这两道目光看得一渗,手心微湿,语气仍是平静道:“你看着哀家做什么?崇徵王审问你话,你不答吃苦的便是自己,哀家可救不了你。”
那人似听懂了王妍的话一般,目光不再似方才那般遒紧,只是低垂了眼皮子,看见来人将那一柄大铁梳绑在棍子末端,那铁梳齿细密尖锐,根根堪比刀刃,只轻轻在皮肤上梳过便可在皮肤上剥出纵横的血肉。
冉之举起绑了铁梳的手,出声道:“你想清楚了,这刑梳一旦梳下去,你全身便再无一块完整皮肤,若是老老实实回答,倒是可以赐你个痛快。”
那刺客耷眉垂眼,并无反应。
公子允在旁边叹气,冉之再无二话,立身架住那刺客,手中绑了刑梳的木棍往下一拉,梳齿尽数没入皮肉,冷声道:“你为何人卖命,那人又是否值得你为他卖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刺客喘气不止,眼皮一阵发跳,疼得嘴唇哆嗦,冉之眯眸,伸手往上用力一提,那刑梳在皮肉里纵横错划,皮肉翻起,筋骨剥离,痛得他片刻间厥了过去。
公子允眄眸看了眼神定自若的太后,开口道:“这般血腥场面本不该叫太后您瞧见,还望太后勿怪。”
王妍背脊僵直,饶是自己也心狠手辣,却渐渐越看不懂这场戏,只觉得如坐针毡。
若是有人存心想要嫁祸于自己,这刺客为何真像个死士,临了都不肯开口说半个字。若并非嫁祸,那这又是何人手笔,为何会有虎贲的腰牌……就连皇上遇刺,也一定与此人脱不了干系,究竟是为何……为何!
想到这里,她瞳眸一烁,开口道:“不妨事,哀家见得血雨腥风还少不成。”
冉之见那昏厥过去的刺客,悻悻地附身端起一个盆子,左手抄起一罐盐尽数倾倒进去,掬了把水自他肩上淋下,激得那人浑身颤起来,冷汗如瀑,却睁不开眼。
“疼吗?”冉之近前发问。
却突然见公子允抬手让他止声,“仔细听,他似乎在说话。”
屋中骤然没了人声,阒静异常,只有那刺客喉间发出的痛苦呻吟,伴着那声音仔细看,依稀见他唇角阖动,冉之附身去听,只听那刺客反复念着四字:“太后救我……”
那声音原本微弱,静得落针可闻之下忽然却叫人听得明晰。
入耳之时,王妍听着这句,挺了挺脊背,强笑道:“你不答,哀家如何救你。”
“行……刺皇上……”那刺客喘着半口气忽然开始说起话来,屋中三人屏息去听,“行刺皇上一事,乃……太后所……谋。”
祝中秋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