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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黑店遭宰

10.夜宿黑店遭宰

出门的前一天晚上,许俊岭梦见自己赚了大钱,也圆了大学梦,而且领回一位美若天仙的妙人儿,整个沟里的人都羡慕不已。一个梦做出了他的好心情。天不亮,他便赶着往瓮里挑满了水,又把房阶的干柴在院场劈成尺许的柴禾。吃了老妈打的荷包蛋,许俊岭朝妹妹瞅瞅说,“哥这回出去混好了,也给你找个事做。”

妹妹欠欠身子,又抹起了眼泪。他怕老妈又哭着伤心,一扭头背着上学时的书包出了门。屋场的风很大,消雪的冷风,带了哨子般呜儿呜儿地叫着。许俊岭顾不了许多,有一种鸟儿冲出笼子般的感觉。走下垌的那一刻,许俊岭却忽然萌生出生离死别的悲怆,仿佛愚拙的妹夫还躺在千枝柏下。回头,老妈泪人儿似地倚在老梨树下看他下山,硬汉老爹背着他的猎枪从屋后上山了。他知道,这时节才是狩猎的时候到了。雪后的第三天,野兽们已按耐不住睡在窝里忍饥挨饿的滋味,而雪的消融,使千山万壑裸露出来,给这一生命食物链充满了追逐、厮杀、猎食的机会。看,一只野兔三蹦两跳着就从他的面前跑走了。

出泥岗沟要走很长一段路,雪使干涸一冬的山民灵泛起来,有人还在收阴坡里的雪往水窖里储备,为人畜饮水忙碌着。隆冬的山里,风起处一切都在叫唤,不怕冷的树叶仿佛笑醉了一般,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顺着高高低低的山坡向前延伸。山上巨石盘旋,像牛似羊又若猪。山上的树木就好像唱戏的抹了大花脸,除了白的雪,还有绿的黑的黄的树枝。许俊岭仿佛穿梭在画儿里面一样兴奋,扯起嗓子就唱起了《智取威虎山》中的“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来。这是许俊岭在学校除和杜雨霏演《屠夫状元》外的压轴唱段。

正唱到抒情处,拳头大一个松塔儿迎头砸了下来。抬头,一个红脸猕猴傻乎乎地看他,嘴一咧,露出一嘴锋利的牙齿。走出大山的愉悦,使他心情娟好地弯腰,就地揽了一捧雪沫捏做一个雪球,往空中一丢一接地玩。很快,红脸猕猴也学着他的样儿玩起来。

许俊岭隐隐地感到,走出泥岗沟是人生一个重大的转折点,过去已经消失,未来刚刚开始。未来将会是什么模样是海阔天空,还是羊肠小道是金碧辉煌,还是暗淡无光不管未来如何,许俊岭决心前脚踏出泥岗沟,后脚就不想再踏回来了。他要走出愚昧、落后笼罩下的泥岗沟……。

“俊岭――,快。”人猴正玩到兴头上,忽听一声大喊。回头,高岭沟的栓石开着拖拉机飞也似地冲了下来。待许俊岭刚躲过去,拖拉机已撞在前面的土包上熄了火。许俊岭过去帮他摇响发动机,又推上陡坡,顺路搭了便车。红脸猕猴见他坐车走了,跟在车后撵了一会儿,就猛地一窜,上了山间的松树。迎着融雪的冷风,一顿饭功夫就到前川的集上了。无心留恋山货土特产品,以及吵杂的买卖吆喝声,买了去县城的车票,屁股落进棉软的坐椅上后,许俊岭舒坦地长长地出了口气。

颠颠簸簸一路,但他心潮如歌。到了,他的朝思暮想的县城到了。

山外的世界真精彩,仅仅一年多时间,华灯初上美丽如虹的县城,使许俊岭恍若隔世。母校是他急于要去的地方,也是他晚上要寄宿的地方。挡了出租车,许俊岭直奔母校。教室里灯火通明,不知他的座位已被哪位学弟或学妹所用。他一口气跑到当年的宿舍,可惜早已物是人非,宿舍全变成了公寓,而且竟没有一个熟识的学生。摸摸胡子啦渣的脸,许俊岭顿悟了――一个实足的乡巴佬,竟然跟欲跳龙门的鱼儿攀亲结贵起来。说是这么说,可许俊岭心里挺不服。古时候,还有中举的范进哩。总有一天,他会登上高等学府的大门,看看我比你们低多少。许俊岭又去找了一回班主任,邻居说回乡下探亲去了。看看,连他十分崇拜的班主任家属也在乡下哩。

没想到,他的住宿竟会成为问题。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却没有身份证,连连去了数家旅社,都吃了不硬不软的闭门羹。眼看着街上的人稀少了,门市打烊了,才在西关车站附近找到一家私人旅社住下来。徐娘半老的旅社女老板,数次无话找话地跟许俊岭扯家常。说着说着就走了题,“旅社新来个服务员,就只十几岁,还没陪过床呢。你要是悦意,叫来看看”

“嘿――。”许俊岭虽愚鲁,却尽知女老板原是个皮条客,就打探着问,“陪床。咋个陪法”

“嗨,可便宜啦。”女老板颇有些妓院老鸨的张扬,“告诉你小兄弟,只做不过夜五十,过夜一百。”

“哪……。”许俊岭的心一阵急跳,跟花小苗做爱的那种感觉油然而生。就在许俊岭要放纵自己的那一刻,忽然想到老爹给的三百元,是起早贪晚上山打野兔野鸡一块一块积攒的啊!许俊岭想到给老爹磕着头和发誓的情形,心里涌起的狂潮,刹时灰飞烟灭了。

“来来来。哪儿找大姑娘去。”顺着女老板的声音望去,一位面目周正,脸颊有些天然胭脂红的女子站在门里。嘴闭着,拿眼睛瞄许俊岭。不等他开口,女老板笑嘻嘻地一拍女子屁股说,“滴溜溜的圆。脱了裤子,又白又嫩,上哪儿找去。在啥场合说啥话,你俩玩儿,啥都甭操心,安全有我哩。”说着,欢喜得仿佛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似地走了。

“大哥――。”女子碰上门,又插上门栓,笑眯眯回过头就往怀里扑来。许俊岭不知哪儿来的自制力,一闪身正色道,“姑娘,请自重,做个正经女人吧!”许俊岭嘴里说着,走过去开了房门。

“就这么快呀”女老板闪了进来。

“我不需要。”许俊岭说。

“不需要你是裤子一提就不认帐了。”女老板朝外不知喊了声什么,立时就进来了一胖两瘦三个男人。胖子破口大骂,“好呀,你在我媳子跟前耍流氓。走,到派出所去。”骂声未落,人已上来抓住了许俊岭的领口。

“走就走,这城里我呆了八年呢。”许俊岭拨掉胖子的手说,“派出所王所长我叫舅哩。”

听了许俊岭的话,两个瘦子立马上来打圆场,“这兄弟,光棍不吃眼前亏。”一个说着,另一个接住话头道,“一男一女关在房子里,不是搞流氓弄啥哩。人家的丈夫都来了,逮了你们个正着。嘻嘻,这叫人赃俱获。”

“算啦。算啦。”女老板又扮演起了和事佬,“看在我脸上,就五十吧。”

“唉――。”许俊岭长叹一声,只有花钱消灾了。十分不情愿地从贴身衣兜掏出五十元钱,刚要递过去,那一胖两瘦三个男人,呼啦围了上来,活生生从许俊岭身上抢走了其余的二百五十元。其中一个瘦子扮着笑脸说,“钱,哥儿们拿喝酒去了。人留着,你好好受用吧。”

女子惊恐而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后,四目相向,许俊岭欲哭无泪,仿佛一个被骟的太监。女子见他怒容满面,便使出女人的招数套路,哭哭啼啼地说,“大哥别怪我。他们逼着我接客,一个多月了,还没攒下回去的路钱。”

“哼,一晚不是五十就是一百,你骗鬼。”许俊岭颓然地坐在床上。

“我骗你做啥子哟。”女子急了,一摊手说,“我从四川出来找工作,没找着。住在这店里掏不起店钱,就要我陪客,陪一次只给五块,刚够吃饭和店钱。没得客,他几个就轮着要我,只给吃的不给钱。我骗你做啥子哟。”

“你怎么不跑”

“说啥子哟,我没出过远门,被一个人骗到这里来,连东西都分不清,我到哪里跑哟”

“多大啦”

“十六。”

“这伙王八蛋。”许俊岭想起可怜无助的妹妹,便动起了测隐之心,“你想不想回家”

“说啥子不想哟。”女子“嗵――”地跪下了,“做梦都想。”

“好好好。”许俊岭决定明天就去派出所报案,便对女子说,“你起来吧,先去休息,我明个一大早就去报案。啊,去!”

“大哥,你要了我。你不要,他们又要我陪人嘞。说啥子晚上都闲不下。闲下了就得掏店钱,掏饭钱。”

“有这种事。”他才回家一年多,城里怎么变成这样了。“那好,你住这儿,我出去。”

“说啥子哟,大哥你嫌我,我也拿不出钱还你。”女子说着就上了床,麻利地宽衣解带,“大哥,天冷,我先暖被窝。”

女子两个胀胀的胸和圆溜溜的屁股蛋,使许俊岭着魔似地浑身憋胀起来。可就在兽性的欲望乱窜时,眼泪汪汪的老妈,冷倔的老爹,还有可怜的妹妹,都一一浮现在眼前,耳畔晌起离家前给老爹磕头时说的大话。许俊岭打了个冷颤,大脑也清醒了许多。

“你好好睡,我出去一下。”许俊岭过去替她把被子往紧里捻了捻,就昂然地走出了门,往不远处的西关窑场走去。学校上学时,常在窑场后面的山坡上复习功课。

窑场的师傅回家睡觉去了,轮窑里暖烘烘的。许俊岭抱了稻草铺着在窑门洞睡了一宿,第二天天刚亮,便赶到城关派出所报案。

“姓名”一个挺着将军肚的公安边问边做记录。

“许俊岭。”

“举报何人”

“西关旅社逼良为娼,让十六岁少女卖淫。”

“有这等事”将军肚“啪――”地把笔往桌上一甩说,“走,带我去,抄了这狗日的淫窝。”说着又喊了另外一个公安,开着昌河车直奔西关旅社。坐在车上的许俊岭好不得意,刚出山就干了件扶正祛邪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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