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番外：雪融花开
平静的海面上,一艘大船正破浪而行,甲板上有一青年正闭眼感受着海风的吹拂,一袭白衣点缀着苍翠的劲竹,在海风中翻飞,若有常人瞧见定会道一声好一个翩翩君子。
感受着那一道凛冽的剑意由远及近,直到停留在自己身边,花满楼睁开眼,鼻翼间涌上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他的身前有一只药碗,被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托着。
“多谢西门庄主。”
伸手接过那一晚飘散着苦涩味道的汤药,花满楼有轻微的晕船症,只要坐船的时间长了,就会头晕,没精神。
“恩。”
应了一声,西门吹雪负手站在青年的身边,曾经的肃杀之气已然不见了,就连那凛冽的剑意也都几不可查,这无疑不意味着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光华内敏。
“还有多久能到?”
喝了碗中温热的汤药,花满楼本以为这汤药闻起来苦涩,入口也必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令他意外的是,这汤药其实并不怎么苦。
“一个时辰。”
一双星眸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岛屿,西门吹雪的眸色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流光。
“嘭!”
一个时辰后,船只缓缓靠岸,两人下船来到码头,很快便与人流分开,往一处僻静的海崖边走去,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明日,我们来看你了......”
伸手抚上那冰冷的石碑,花满楼的嘴边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笑意,但此时却透着深深的悲痛与无力,他怎么也想不到,明日居然已经不在了,还瞒着他们这些好友这么些年,若不是西门庄主在偶然间知晓了叶孤城的行踪,他们都不会知道明日已经去世了三年多,一直以为那两人还在进行着旅途。
“明日,你真是瞒的我们好辛苦啊......”
眼眶已经微微泛红,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花满楼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一直都珍视着所有的生命,那是他一直当做弟弟来看待的孩子啊,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石碑是凉的,但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寒霜。
西门庄主与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并不相信,因为明日每月寄来的信件一封不差,那字迹也是明日亲笔所写,所以他不信,可心中却隐隐的有些不安,最终,他还是来了,可终究是晚了一步,那鲜活而美好的生命已化作一块冰冷的石碑,再也看不到青年透着睿智的眸光与嘴角那一抹自信的笑意,阴阳相隔。
“逝者已逝,你...节哀吧......”
站在一旁静默的看着,西门吹雪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劝解,他并不善言辞,也不会安慰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陪在那人的身边而已。
轻轻摇了摇头,花满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挚友的离去令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小生长在无忧无虑的家庭中,他的亲人都还健在,偶尔会有6小凤这样的好友回来他的小楼休息一段时间,他虽然见惯了江湖上的生生死死,但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却是第一次。
人,都是有私心的,面对陌生人的生死,他会感到惋惜,会怜悯,但身边之人却不一样,像是有人拿刀子狠狠的剜了他一刀,那一块血肉便是永远的失去了,这是他第一次经历真正的分别。
明日他太聪明了,瞒过了所有人,甚至提前写好了要寄出的信件,预测出了自己会说些什么,再加以回信,每一封信都有按时送到,讲述着各地的所见所闻,像是他亲自去游走,尚在人间,瞒了三年之久。
“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身为剑客,西门吹雪对于剑意的感知总是敏感的,他感受到了那一抹极致的剑意就在附近,而那人的身份他很清楚。
随着声音的落下,海崖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名白衣男子,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叶孤城!”
霍然转过身,一向谦和有礼的花满楼第一次褪去了面上的笑意,他伸手拽住白衣男子的衣襟,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可见其力道之大。
平静的看着紧紧揪住自己衣襟的手,叶孤城什么都没说,任由这双手的主人发泄。
花满楼抬头,在与男子那近乎于琥珀色的眼眸对视后,手上的力度渐渐送了下来,男人眼中的平静已是死寂,再也无法引起波澜,哀伤莫大于心死,叶孤城的心...已经死了......
“冷静。”
伸手揽住花满楼的腰身将他带离叶孤城的身边,西门吹雪阻止了花满楼的迁怒,这件事不能怪叶孤城,天命难违,人的生死转瞬即逝,怪不得叶孤城的。
“...明日他,走的安稳么......”
其实花满楼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在看到叶孤城眼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眼前的男人不比他差多少,因为那是明日选择的人。
“恩,笑着走的。”
许久未曾说话的叶孤城终于开口了,是他亲自了结了青年的生命,亦是他亲手将青年埋葬在此处,明日说,他是他活着的证明,所以,他活着,没有死,却丧失了活着的意义,生无可恋,梦境中,他时常会看到青年最后那释然的笑意,死在他的手中,就这么满足么......
可无论如何,叶孤城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忘记,因为有这么一个人,让他输的一败涂地,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是么,笑着走的啊......”
听着叶孤城的回话,花满楼突然笑了,他抬手捂住双眼,声音中是难掩的无奈,他仿佛又看到了青年眼中闪过的流光。
笑着走的啊,因为,不曾后悔,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叶孤城,亦不后悔,自己所作出的选择。
明日啊,你真是......
罢了罢了,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只是你这一走,让叶孤城该如何呢?
揽在花满楼腰间的手紧了紧,西门吹雪抬头,正巧与叶孤城看过来的目光对视。
【有些事,冥冥之中早已有了结果,无论我们怎么去违背,也终究无济于事,唯有抓紧眼前,不要在失去后才会后悔。】
【我西门吹雪,不会后悔。】
最后看了一眼并肩而站的两人,叶孤城转身离去,亦如他来时一般悄声无息,一晃经年,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那份光景,青年站在他的身边,静坐庭前,赏花落,笑谈浮生流年。
“走吧。”
伸手握住身边人冰凉的手掌,西门吹雪的语气很平淡,但他的眸色却透着一丝暖意。
“好。”
微微一挣,没有挣开,花满楼无奈的回握住西门吹雪的手掌,暖意顺着手心蔓延到心中,驱散了片片冰霜。
【要幸福啊......】
风中,不知谁的声音飘散而去,清风拂过石碑旁嫩绿的小草,在轻轻摇曳......
一年又一年,花满楼总会按时收到属于明日的来信,每当这时,西门吹雪总会站在他的身边,等他阅读完毕。
然后,他突然明白了,其实明日并没有死,他永远都会活在叶孤城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