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三：相公，我终于见到你了！
千色坐起身,看着身边没沉睡着,眼眶青灰的九君,温柔一笑。倾身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一缕白色的安神雾无声地送进他的意识里,这几天他已经很累了,接下来引爆炸药的事就交给她来做吧!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千色隐身踏出梨园那一刻还是脚步一顿,差点儿就又缩了回去。但只是差点儿而已,才退开些许,她立刻就停下来,勇敢地霹开想要踏进梨园的几只丑虫。上前一步离开园门,梨园的门在她身后自动合上。千色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将那种让人几欲呕吐的血腥味赶了出去以后,屏住呼吸,朝着那些正凶猛地自相残杀着的巨虫缝隙间,尽量地往最上空飞去。
巨虫密密麻麻的多不胜数,好在因为她隐了身,而它们已经被药物刺激,已经完全地迷失了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儿神智,只知道胡乱地向周围发动着最猛烈的进攻。千色左闪右避,虽然屡次险些被那些丑虫逮到,但在努力了将近一个时辰,因为飞得太高而开始呼吸不畅时,才终于摆脱那些丑陋的东西。
所有的云彩都早已被当成了食物,视线没有任何的阻隔,低头一看入目之处,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黑色的上空却又弥漫着一层淡红色的血雾,足可见臭虫们的战争有多么激烈了。
千色在空中飞巡了一遍,确定各处都已完全地洒了药物,而西方天堂的人都早已离开藏好时,她才抬起手来。掌心是大把米色的磷粉,千色以火点燃,然后像是洒种一般,奋力往最远处的方向一抛。点点蓝色的磷火像是六月的流星雨,迅速地落下坠落。
‘轰隆隆’巨响瞬间在那边连连滚来,千色以相同的方法向各个方向都抛出了磷火,而后迅速地向上飞去。本来回到梨园可以很安全,但是九君睡着了,而他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就是千色也不知道门在哪里。适才出门时,还走的是以前走过几次的路线。这会儿离那一道门已经很远了,她根本就无法进去。
所以,千色只能往上飞,尽量地避开那些炸药爆炸可能带来的危险。
千色躲在自己设下的防护结界中,看着下面的巨虫要么被炸药炸死,要么被同伴痛得难受的发泄着咬死,要么慢慢地被火烧死……那当真是一幕她活了万年多来最壮观最恐怖的场面。没想到,弱小如姚淑云,居然研制出了这样一种可怕的生物,若不是早先得到了瞑合的警示,只怕这时候东方神族也与西方天堂一样元气大伤,或者是比他们更加的死伤沉重了。
可是瞑合,他现在在哪里?
想到他,千色禁不住泪盈于眶。她终于明白了,瞑合最后说的那一句‘我爱她!我要去等她,哪怕她永远也不会来!’,原来这个‘她’不是凤清如,而是她。
他知道她不能爱他,所以他从不肯告诉她他的心事,他怕她会为难。他明明知道她永远都没法还他爱情,可是他还是为她背叛了凤清如,却又惭愧自己对凤清如的背叛。为了爱她,为了给凤清如一个交代,那个傻瓜,恐怖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他去的那个,她永远都不会去的地方是哪里?千色不敢去猜,她多希望那只是自己多想了。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了轰隆隆的爆炸声,烈火熊熊燃烧而出的叭咝声,浓浓的腐烂与恶臭味铺天盖地,即使是躲在结界里,都无法避开。千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直是吐得昏天黑地。腹部空了,还是不停地吐着酸水,那种火烧般的灼热又开始升腾了起来。
千色被火烧得在结界保护膜里面,捂着肚子拼命地打滚。那种足以摧毁人意志的折磨,使得便是坚强如她,都忍不住像个受了委屈无处躲藏的孩子一样,低声呜咽了起来:“相公,我好难受啊!呜呜……”
“呜呜……相公,我好难受啊!相公……”
“娘子!”梨园里面,本应沉睡的九君忽然大叫一声从恶梦中惊醒,弹坐了起来。额间冷汗如雨,乌亮的鬓角早已温湿一片,想到梦里那个委屈的声音,他只觉得心都林被揉碎了。回头见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徒然从心口里升腾了起来。
他急忙跳下床,大声呼喊着千色,屋里没有,屋外也没有。他喊了好几声,都有没有听到千色回答他,不由惊坏了。连忙划开梨园之门,浓烈的焦臭味与灼热的气息恶狠狠地迎面而来,熏得他蓦然倒退了几个大步,周围数里以内的梨花刹那间全部枯萎凋零。
九君心跳都险些停止了,是娘子给他施了安神术,她自己去点燃炸药了。连忙合上这一扇门,这个地方出不去,出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不可能找到娘子的。
九君迅速盘腿坐下,召出虚幻的影像,然后急切地催动梨园调动着位置。画面里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和凄惨地嘶吼着的尸虫,以及绵延不绝的爆炸声。
直到两盏茶的功夫过后,那虚幻的画面上终于出现了一处缺口,然后那缺口慢慢地变成一片浮着浓烈黑气的天空,九君想也不想地以结界罩住自己,再次踏出梨园。
入目,一片苍夷。
他心慌地呼喊着千色,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但是除了火与染着火垂死挣扎的尸虫,他什么都看不到。无论是哪一个方向,都是一个模样。如果是他在这里,无处可去的情况下,会逃去哪儿?
九君眯上眼睛思索了番,忽然迅速地往上空飞去。
恨天关中,珺炎正盘坐中央,无声地吟念着破军咒。早在踏进恨天关第一天,他就知道了,那一块并不厚实的玉门是有灵性的,而且貌似还有性别,且是雌性。那时候他刚刚进来时,玉门就告诉过他,说它喜欢他,想让他永远地留在这里面陪它。
那个玉门仿佛一名很固执很小心眼的姑娘家,原本珺炎他只当它说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因为,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破关而出,所以他宁愿让自己陷入沉睡,也从不与玉门说话。因为这事,玉门对他本就心生不满,而这次他想要离开的原因是因为要出去与云儿团聚,玉门自然是更生气了。
它不仅不肯开门,甚至还放下狠话来,除非它‘死’了,否则绝不开。
珺炎知道多说无用,而且他素来就不是一个会求人的主。所以,第一天没有说通以后,他就不再试图说服玉门,而是以自己的鲜血为引,灵魂为媒,开始研究破门阵法。虽然这代价有点儿大,但八天过去了收效颇大,不出意外的话,答应云儿的九十九个时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千色痛苦的呜咽与呼唤,忽然透过沉重的玉门传了进来,盘坐在地面中央,珺炎如画的眉目猛地蹙起。因为这一个岔,他停了半刻,破军咒的威力立刻反噬回来,他唇角刹那无声地吐出血来。
珺炎连忙敛住心神,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只是玉门想要破坏他阵法,让他心神不宁的诡计,他不能上当,一定不能上当。可是当千色的哭声再一次传入耳中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微微颤动了一下,更多的鲜血溢出。那些原本已在玉门上爬行划出了九曲十八弯网状裂纹的血迹立刻变得淡了……
因为有效,玉门越加卖力。然后,千色的哭喊开始不停地传进来。
“相公,呜呜……好痛!我好痛啊!”
“相公,救我!你在哪里?”
“相公,我快要爆炸了,我要死了,我不想离开你!”
“相公,我好想你,好想再见你一面啊!”
“相公,你要记住,我爱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呜呜……”
“噗——”珺炎终于吐出一口鲜血,挺得直直的上身无力地倒了下去。用他的血网出来的那些本该可以割碎玉门的裂痕,瞬间消失了。玉门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可没有骗你,她的声音是我引过来的,她的确快要死了,就算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救她了。还不如留下来陪我!”
原来,那样痛苦的声音真的出自她口中。珺炎听了玉门的话,再次吐出了血,可是他却迅速地坐了起来,盘腿坐下,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怎能不在她身边?
凝眉,垂目,高声吟念:“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日光齐辉!我,上神之帝珺炎愿以血神为引,借天之力,地之恩,日之煌,月之光,请助我诛灭这困住我的妖灵吧!”
随着珺炎话声一落,安静的恨天光突然间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不,不要!不要,我放你出……啊……”玉门惊恐的喊叫声,突然化成一道凄厉的惨叫。隐于苍穹数万万年的恨天关刹那炸得四五分裂,消失在天地苍茫之中。而本来空无一物的天空中,忽然多出了一个血人。除了头发还是黑色的,他全身都只剩一片腥然的红色。
虚弱到几近摔倒的身躯,摇摇晃晃了几下,终于还是站稳了。他没敢做任何的停顿,就朝自己感应到的方向飞驰而去。周身血一样的颜色,也在他的飞行中渐渐地消失,恢复成他原本的样子,只是俊美的脸却惨白到已与死人无异。
没有汗水,所有的汗水都还来不及出现,就被蒸发掉了。千色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有被烤干的趋势,她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再次现出那种火一样透明的颜色。
无力地趴在地上,没有人来照顾她,没有人来心疼她,仿佛整个世界突然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身上的九彩云锦都被烘得开始冒烟了,千色看着袖口处有一块烧焦了,立刻心疼地脱下衣服远远的放到一边。这是相公花了几千年的心力用自己的爱为她而织的,她不能弄坏了它。
“相公,我真的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千色累到不想动,但是体内那种燃烧的感觉,却逼得她不得不痛苦地原地蠕动着。她真想立刻死去,因为只有死了,没有感觉才不会痛了。但是,她不能死,相公很快就可以有办法救她了,只要再坚持半个时辰,他就会出来了。
若是他出来,已经有了可以救她的能力,却只看到她的死亡,他会疯掉的!
而她,怎么舍得?让他承受这样的痛。
可是,怎么办?她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内脏里面的火焚烧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肤一块块的撕裂下来,而她真的就这么做了。手臂上被她自己狠狠地抓了一把,,红色如火山喷发后的岩浆似的血液自伤口处缓慢地溢了出来……
被撕掉血肉的痛,并不能缓解被火焚烧的苦,然而看着那些可怕的岩浆自体内流出,千色却卑微的希望着,是不是把那些火都放出去,就不会再痛了。她脑子里已剩下昏昏沉沉的一片,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不能死,不能让相公伤心……她一定要想办法缓解那样的痛苦,要不然就算是痛,也会直接痛死她的。
手臂上的肉被一片片地撕了下来,火色的岩浆流得到处都是。手臂上的血肉被撕开,露出了已变成红色的骨……手上没处可撕了,千色开始撕自己腿上的肉。
九君与珺炎几乎是同时找到她的,看到那一幕,两个人瞬间呆掉了,一时间都忘了要冲过去阻止她。
直到亲眼看着她撕下了自己腿间的一块肉,二人才同时大喊着她扑了过去:“娘子,不要!”
千色头晕晕地似乎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来,视线早已模糊,看不表他们的模样。可是,她知道是他,唇角溢出了一道梦幻般的弧,她微笑:“相公,我终于见到你了……”
火一样透明的身体‘砰’的一身,炸成了一堆碎片,四散着飞溅开来。结界爆开,那一件承载着他们爱情的九彩天衣,如一朵纷飞的云,慢慢地,慢慢地飘落……
“不!”这一声凄厉的呼喊,出自于谁,的口中!
——四千字结局倒计时:一!下章大结局,五千字,记得收看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