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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应邀出席的宾客中有一些政界名流和当地富商,华莱士霍,为了初次便能赢得我的好感,打算亲自替我引见几位。霍诚定年近四十岁时才与前妻生育一对子女,这对龙凤胎从小便被誉为天才儿童,据说至今仍相当优秀,女儿是某个癌病基金组织的主席,儿子将来会成为我的校友,今年要去斯坦福攻读硕士,当然,这也不过是母亲在上一个越洋电话中粗略的概述後才获悉的内容,可能是她想让她这清高的儿子能到时稍微对别人表示些敬意,即使只是做戏一天,也要态度真诚到位,这个,我还是可以配合的,再说无奸不商,我又怎麽会是不懂分寸的人。

冷餐会是个私人聚会,安排的大都是双方亲友及与华莱士有直接生意往来的客人,气氛相当融洽。母亲光彩照人,一脸灿烂笑容地走过来挽住我的手,她笑著靠在我肩上说道:“你这身深黑礼服,不知迷倒多少在场的小姐们,记得把握机会噢。”

我的嘴角向上扬,忽视场内向我投来的那些惊羡目光:“章小姐,今天是你结婚,不是我相亲。”也许是外表天生的优越感,我也懂得适当运用魅力打通一些渠道。

“儿子,看你表现喽。”她轻声说了句,笑著把我带到华莱士面前。

“震函真是一表人材。”华莱士并不是一个糟老头,他风采仍旧,眼神犀利,处世低调,“你母亲常常向我提起你,你一直是她的骄傲。”

“霍伯伯,很荣幸今天能成为一家人。”我与他握手,“以後还请您多指教。”现在不同以往,大家都文明先进,并不认为别人的子女有称呼自己“父亲”的必要。

“来来,这是我女儿霍昀齐。”华莱士也迫不及待把儿女介绍给我以示抗衡,“你们一定会有话题。阿齐,这是震函。”

一个美丽高挑,光四射的女孩儿回过头来,有一对超出她实际年纪的成熟美眸,竟然有几分熟悉:“你好,久仰大名了。”她不无夸张地说了句,我淡淡笑了笑,她稍稍有些脸红。

“爸,哥在哪儿?”阿齐往周围搜寻她的胞兄,“刚刚还在台上弹了一曲巴赫,转身就不见人影了。”富家子弟总是多才多艺。

华莱士倒是很开朗:“我让他去换礼服去了,这孩子在国外待得太久,完全成了假洋人,穿得太随便,成天不著调,我也拿他没办法,震函啊,将来要你费心开导一下。”话是这麽说,但语气中透著股满意,他以此子为荣,不过,费心开导可能就是指日後他要来斯坦福的事。

等长辈走开,阿齐突然来到我身边:“震函,有时间吗?”倒真不拘束,她热情地拉我绕到别墅後面,“来,从现在开始,大家兄弟姐妹,不必客套了,刚我是做给我爸看的,他老嫌我们太不守规矩,哈哈。”我瞬间喜欢上这家人。

“你一定要参观一下我们的後花园,我和我哥的精心杰作。”她快乐地带领我到一个金属兰棚下,各类兰花分区阶梯式似地排列著,空气清洁,湿度保证,透风受露,避日忌烟,就算我这不懂花木的人也知道培育这满室幽香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矜贵的兰。

“你们喜欢种花?”

“只要有生命的东西,我们都喜欢。”她笑了,透过遮光网和塑料布的阴处,可以看见阳光在她脸上跳跃,“你一定会我觉得奇怪吧?我哥比我更怪,不过,他是艺术家,我不是。”显然,哥哥是她的偶像。

“你也很特别。”对於优秀的女人,我从来不吝於赞美。

“啊!我看见他下来了。”她往窗户里张望,那儿可以看见楼梯,“我让他过来,他太讨厌酒会了,特别是婚礼,哈哈,有必要拯救他。”

也许是被她的快乐感染,我真的站在原地没有动,欣赏起满目的淡雅来。“阿齐,你到底想干嘛?”一个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浑身震了震,我怎麽能忘了这把声音,低沈性感带著点专横的味道,我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得以转身面对来人时不至於惊慌失措。

四目相交,他的震惊不比我小,是的,他们一家子的眼神都很厉害,我的心如擂鼓般敲起来。他一身英挺的浅色礼服与昨晚的黑背心形成鲜明反差,无可挑剔的英俊,我不禁怀疑这人到底是魔鬼还是天使?但看来,这下是真的玩出火来了……杜震函,这可算是你迄今为止最失败的决策耐不住寂寞去了那个该死的酒吧。

应该都是这样的,在适当的时候遇上适当的人,或是在极不适当的时候碰到最不适当的人,我的情况属後者,恰巧抽中那唯一一张黑桃a,命运之牌,把我搞得异常狼狈。原来一无所有的不是他,而我,则是那个最自以为是的人。

“我哥霍昀森,叫他阿森好了。”阿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为略显沈默的两个大男人作介绍,“这位是章阿姨的儿子,震函。”

霍昀森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向後花园的咖啡座,我觉得他的举动有恶作剧成分。

“想怎样?”

“陪我。”他理所当然地说,表情已经恢复常态,回头还对妹妹吩咐道,“阿齐,麻烦你取两杯咖啡过来,我想和震函,聊会儿。”

“行,等著。”阿齐未觉异样地走开。

他的手仍未松开,眼睛灼灼盯著我,像要把我的脸烧出一个窟窿来,然後他说:“真是意外。”

“我已经把昨晚……忘了,希望你也是。”我笑得并不怎麽自然,老道的姿态一样也没摆出来。

“要是忘不掉呢?”隔著一张窄窄的塑料方桌,他倾身极暧昧地靠过来,鼻尖已经要贴上我的,“你说应该怎麽办?”

“再缠下去没意思。”我并没有退缩,直视他,“我跟你的交集只在昨晚,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亲戚了。”

“别用这种无聊的关系来压我,就好像在提醒自己,我阿森无意中上了自己的大哥?兄弟才是世纪笑话呢,你觉得呢?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定位一下我们的关系?”他哼笑一下,我觉得他在耍暴戾。

“够了!”忍无可忍地挣脱他火热的手心,站起来,“你他妈也适可而止!”

他眼底浮现一派森冷,缓缓抬起头逼视我:“发火了,嗯?看来惹毛你并不是难事。”猛地,他也站起来,一把拉住我的领口,狠命地吻上来,热辣辣的舌头横扫我的唇齿,有点蛮横粗鲁霸道无情,我的脑子一下炸开了锅。他也太大胆了一点,随时会有人从这儿经过在吮吻的空档,我一拳击中他的腹部,他吃痛地推开了我。

“你这种公子爷,不吃点苦头怎麽懂得放手!”我一语双关地警告他,“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如果你想寻刺激寻开心,我可以奉陪,但不要试图威胁我,不要习惯性地发号施令!你最好记住,在我面前你还嫩点儿。”说完抬脚就走,实在不想再陷入难堪的境地。

“喂”身後传来一个懒洋洋但极度不满的声音。

我停了停,没有回头。

“下个月我就会动身去斯坦福。”他突然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臂,表情似是而非捉摸不定,然後吐出一句让我当场怔住的话,“杜震函,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好感?”

沈默了很长时间,我才无力地答复:“发什麽疯?你到底想怎样?”

他轻轻开口,那眼神我一直忘不了,执著到近乎天真无畏:“你昨晚离开之後,我一直待在那个房间里,直到我走出去对艾莉说,她不该利用你。还有,我打算找到你,然後再跟你做几次,因为,你实在很对我胃口。”

“你到底是谁?说清楚!你是谁?”我开口恼怒地接上去,“黑社会大少爷高材生艺术家搞音乐的,还是纯粹的享乐派?”

他舔了舔嘴唇,灿烂地笑笑,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过这种表情:“我?我也不知道。你认为我是什麽人我就是什麽人,你要是不确定,我就什麽都不是。”

我耐下性子提醒他:“那只是一场游戏,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有很认真吗?”他摆出对感情很不屑的样子,“我还没那麽天真。如果只是游戏,你愿意和我继续玩下去吗?”

“我玩不起。”调头就走,再不敢多作停留。

“杜震函!”他冲著我悠悠地喝一声,“夏天很长呢,我们总会再见。”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身著礼服的挺拔身影在兰花的映衬下居然出奇的俊逸不羁,我甚至觉得昨晚那个堕落的身体是别人的,感觉这个世界乱了套,什麽意外都可能发生。不知道是不是怕了他,还是心虚,傍晚,在婚礼仪式结束後,我借故提早退了场,我想我是应该适时地冷却一下头脑。

夏天很长……但愿,它能为我的荒唐做出解释。

第二日清晨一醒来,我便决定尽快赶回旧金山,并打算转道去趟波士顿见一个人。

可要在观礼後的十二小时内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赶回加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母亲大人首先发难:“你可是不喜欢霍家的人?”她的直觉如此精准,这几乎令我有些惭愧了,“震函,你昨晚後半场的表现差强人意。”原来她早已发现我的反常。

如果知道自己一向成稳大方的儿子在外头做出如此越轨的行为,而且对象是……後果简直不堪设想。若干年前,我就开始努力扮演好各类社会角色,成功获得了我想要的一切基础,偶尔带著不可一世的张狂,但多年的历练使我假戏真作,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得索然无趣。在外人眼里,我是标准青年才俊,可事实是事业的成熟使我失去了所有的娱乐,相信再不用几年,我的会全数退潮。

原本,我把自己这种个性演变过程视作理所当然,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直到面对前夜突如其来的变故,体内某些禁忌细胞倾巢出动,我才知道自己也有缺陷。如果一个诱引不足以致命,那我就应该真正吸取教训。

可对於母亲的质疑,我矢口否认:“霍家人个个出类拔萃,儿子我怕是站在一旁自惭形秽。”

“臭小子,又同我贫嘴。”电话那头传来叹笑声。

“miss章,我明天下午的班机。”

“我也不勉强你多留几日,今晚来吃顿饭吧,算是为你饯行。”

“好的。”我没法拒绝。母亲是个开明至极的女人,不论见与不见,我与霍家人是牵扯不清了,与其耿耿於怀,还不如过往不计,希望与霍均森的交集能到此为止,我需要让自己的情绪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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