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君臣情怎比社稷重
张廷玉一番奏答完后,额头上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倒不是因为天气热或是紧张,而是实在有些不知所措。皇上顾念武老将军脸面,不避亲疏,让他直言而奏;虽心里也明白皇上不是有意要让自己难堪,可毕竟自己只是新近候补到上书房的臣子。何况此事与武丹有牵连,天威难测;万一皇上一时震怒,降罪下来,到时候让满朝文武百官如何看待自己。
皇上最亲近的三位老侍卫,如今被国库欠银的事逼的一个殒命,一个还剩下半口气了;只有武丹还能跟在皇上身边,陪着说说话,解解闷;这要是因为我这一番话,害了武老将军,那还不被人唾沫星子淹死啊!堂堂皇子十三阿哥都因为此事犯了众怒、触了眉头,更别说我了。
张廷玉脑子里转来转去,思前想后,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皇上两个月前召武老将军入宫奉驾,早不早晚不晚的,正赶上户部清查欠银。莫非皇上事先已经有了安排,要借此举告诉人们,要给老臣子留些余地,不要赶尽杀绝?魏东亭、穆尔敦远在江南,身处要职不便走开。武老将军就在河北,来去便当...
想到此处,张廷玉心中不免忐忑,自己方才一番话可不要惹皇上不高兴了,虽说皇上对他也颇为看重,可比起跟随身边几十年的老臣来说,毕竟还差些份量。此事要说和自己也没多大干系,只不过皇上曾密嘱自己留心各位皇子的举动,张廷玉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这才赶来面奏。这可倒好,若实如心中猜测,皇上有意维护这几位老臣,自己不但不知轻重拂了皇上美意,还开罪了武丹,这个哑巴亏可就吃大了。
张廷玉正愁肠百转、额头冒汗时,站在一旁的武丹满脸通红,扑通一声已跪在康熙面前,颤声道:“主子,张大人说的不差,奴才确是欠了户部的银子,给主子添堵了。奴才心里有愧,求主子明鉴。此事与各位官员和十三爷无关,奴才这就去户部领罪,就是砸锅卖铁,奴才也要把欠的银子还上...”
张廷玉一听,不免松了口气。武丹这么一说,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要是他不吭声,自己还真有些下不来台。可转念一想,又不免有些惭愧。老将军一生尽忠、豪气干云,临了临了还是坏了事。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为他人着想,一点也没有畏责怕事,真是让人钦佩!
康熙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惊讶,只是淡淡的说道:“武丹呐,东亭病得那个样子,你今年不是去过南京吗?为什么不去看看他呢?一想起东亭的病,朕心里是阵阵的恐惧啊!你瞧,穆尔敦说走就走了,让朕心疼啊!你怎么也不和朕说呢?”
听见这话,武丹顿时激动得涕泪交流:“回主子爷,奴才是不想让主子操心呐,魏东亭病重、穆尔敦走的事奴才...奴才前几日就知道了,只是这几日奴才瞧主子好不容易有了些闲暇,不用整日劳心费神的为国事操劳,这才...这才没敢说...呜呜呜,主子啊!前年我见穆尔敦时,他还念叨,想念主子爷呢...他说要不是路途遥远脱不开身,真想来看看主子您呢。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就...”
说到这里,武丹已是泣不成声,放开了声音。康熙感念和几位老臣子结下的君臣情谊,不免也是伤感万分,红了眼睛:“哎,是啊!这一晃已是十多年没见他们了。当年朕带着你们叱咤风云、驰骋疆场,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不怪你们,朕不怪你们,朕知道。你们几个欠下国库的银子,是朕当年南巡时住在你们几个府上花费的。”
康熙又道:“可武丹啊,你也得体谅朕的难处啊。朕这些年来以宽仁治天下,虽说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可确实是有些懈怠了。堂堂大清国库,竟让官员借空了!这说出去,谁能信?万一遇上灾情兵事,朝廷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钱来,岂不是教人笑掉大牙?你们几个是朕最心疼的老臣子,这钱也是朕用的,按说应该替你们还了。可毕竟欠钱的官员们都瞅着呢,朕也是...”
康熙话还没说完,武丹已是哭道:“主子爷,您别说了,您再说就是要羞死奴才了,奴才知道主子爷的难处,定不会拖四爷和十三爷的后腿,尽早想办法将欠的银子还上,给主子争口气!”
自古君忧臣辱、君辱臣死,武丹虽然年老,可毕竟不傻。皇上罕见的说出这么掏心窝子的话,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他哪里还敢让皇上继续往下说。再不识趣,那可真就是就是自讨无趣了。
康熙一笑,说道:“行了,武丹,起来吧!这件事完了再议。廷玉,你去传旨,叫老四和老十三来明日来养心殿见朕。这些事情还要朕手把手的教他们怎么做吗?一点也不用脑子,一个皇子尽出些下三滥的招数,给人下泻药,成何体统!”
康熙说完,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还真看不出来,这个老十三朕平常瞧着一副江湖好汉的秉性,倒也有些出人意料的花花肠子呢。嘿,朕的这些个儿子们,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张廷玉听了一愣,搞不明白皇上这是责怪还是夸赞十三阿哥呢,说道:“主子,今日时候尚早,要不奴才这就去传旨,叫四爷和十三爷来。户部的事现已闹得沸沸扬扬,早些决断,也好稳定人心。”
康熙点了点头,说:“嗯,你说的不错。不过,迟一阵早一阵的也不在这半日,朕今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正好你也在,帮朕一起参详参详。”
张廷玉不知康熙所说何事,正要出言询问,只听康熙说道:“武丹,你怎么还跪着?忘了朕交给你的差事了?快去!把那只装傻充愣的鸭子给朕带到畅春园去。你叫李德全先给这鸭子填些食,朕瞧他折腾了一早上,没精打采的。等朕用过午膳,带他过来问话。可别到时候空着肚子,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武丹这才拜谢皇恩,起身来转向后边,引着兵士押解程锋进了园子。张廷玉一脸愕然,道:“主子,哪里来得鸭子?主子说的是武老将军押的那犯人吗?”
康熙朗声笑道:“哈哈哈,不错,就是那只鸭子!走,陪朕一同去用膳,再与你细说。”
